第175章 大梁一別成永訣(一)
臘月辛卯(初三),酷寒的北境,蒼涼的鄢都,寂寥的紫耀軍帥府。
步步踏過凌空復(fù)道,登上巍峨壯麗的臨仙臺,攀上九重高樓的頂端,沐浴夕陽之光登高遠眺城外蜿蜒的官道,慕榮面色冷峻,劍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透著焦著。
自玉龍寨與父親一別已過旬日,為何至今仍無半點音訊傳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險?他又不敢輕舉妄動,怕攪了獨孤仇的布局,更怕因為自己的莽撞壞了父親的謀劃,給京中的親人帶來危險。
那么,難道除了在這里干等,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歐陽烈靜靜地矗立一旁,就這樣默默地陪伴在他左右。這里是整個鄢都城最高、視野最開闊的地方了,回到鄢都這幾日來,慕榮每天除了處理軍務(wù)外,其余時間幾乎都是在這塔樓上度過的,也不跟人說話,就只是這樣沉默地望著南方。
望著慕榮沐浴在如血殘陽之中充滿憂傷與焦灼的側(cè)影,歐陽烈眼中是深深的擔(dān)憂還有心疼。
百里乘風(fēng)一身戎裝輕腳登上重樓,來到歐陽烈身邊,兩人對望一眼,歐陽烈沖他搖了搖頭,乘風(fēng)望向慕榮的側(cè)影,擔(dān)憂也立刻爬上了他的眉間。
“大公子,有客來訪,指名要見你?!?p> 慕榮雙眉微動,回頭淡淡問:“何人?可是從京中來?”
乘風(fēng)搖頭:“不知,來人既不肯說明來意,也不肯表明身份,只說要見大公子,明副將覺得此人甚是可疑,便沒有放他入府,派人來請示大公子是否要見?!?p> 慕榮略一沉思,便對二人道:“走,去看看?!?p> 乘風(fēng)擔(dān)憂道:“大公子要多加小心,恐來者不善?!?p> 慕榮嘴角淡淡一揚:“眼下這種境況自是善者不來,來者必不善,何況此人特意指名要見我,料必是與京中有關(guān),那就更非見不可了。不論來者是誰,我慕榮都無懼!”
說完,他便大踏步下樓去。
乘風(fēng)與歐陽烈擔(dān)憂地對視一眼,也只好跟著下樓朝帥府側(cè)門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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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府側(cè)門,慕榮遙見夕陽下矗立著三個氣質(zhì)獨特的人,其中自然是那個從頭到腳都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面上還罩著一張飛鴻面具的人尤為顯眼。
而他身后一白一黑兩人,白衣的臉上似笑非笑,看起來一副謙和的模樣,黑衣的面相極其冷酷,生了一雙冰冷的眼,恰似一彎深不見底的淵。
楚昭也老遠就看到了朝他們走來的慕榮三人,遙遙對慕榮極其有風(fēng)度地躬身一揖,身后追風(fēng)、凌云亦隨之拱手致禮。
突然,在慕榮還未走近他們時,歐陽烈便出人意料地拔出蒼岳擋在了慕榮身前,劍鋒直指楚昭充滿敵意地質(zhì)問:“不知九門掌門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慕榮聞言驚疑,些許意外地望向?qū)γ婺莻€從頭到腳都被包裹得十分嚴(yán)實的男子。
追命九門掌門行蹤詭秘,江湖中從未聽說過有人見過他,而他的真實身份更是懸疑多年的江湖謎題,此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鄢都,還指名道姓地要見自己?
百里乘風(fēng)聽了歐陽烈的話也當(dāng)即拔出了明玥,毫無猶豫地沖到歐陽烈身邊擋在了慕榮身前。
慕榮面不改色、目不斜視地盯著楚昭問歐陽烈:“浩然,你怎知他便是追命九門的掌門?”
歐陽烈仍死盯著楚昭,就好像他一松懈,對面的人就會對慕榮不利。
“從前行走江湖時偶然碰到過一次,雖只匆匆一面,但他身上獨有的氣質(zhì)我絕對不會忘!”
歐陽烈從前做的是鏢局生意,天南海北地跑,與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所接觸,會遇到追命九門的人不足為奇。
楚昭聞言將目光投向了歐陽烈,眼露張狂邪笑道:“喲,原來是歐陽當(dāng)家,真是好久不見了,我說聚義鏢局怎么關(guān)門了呢,敢情兒是另謀高就了呀~”
“少跟我套近乎,我跟你不熟!說,你來此究竟有何目的!”
百里乘風(fēng)亦像一只面對來犯之?dāng)车拇题?,渾身充滿戒備。
慕榮心頭一暖,看了看擋在他身前的兩人,眼中有感動的光芒。
洛傾鴻靜靜地看了看百里乘風(fēng),又看了看歐陽烈,面具下那雙眼中有探究、有諷意、有邪魅,那種像是渾身寸絲不掛被人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看個精光的感覺令歐陽烈瞬間炸毛。
“有什么好看的!快說,你來此究竟有何目的!”
楚昭只是笑著將目光又移回到了慕榮身上:“大公子明鑒,在下此來并無惡意,只是想將一樣?xùn)|西交還給大公子。”
“交還?”慕榮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關(guān)鍵詞,遲疑了一下,又問:“何物?”
楚昭并未急著交東西,面具下的雙眼中透出邪魅與陰謀的味道,定定地看著慕榮毫無誠意一揖,然后道:“在此之前,在下要先恭喜大公子,由將門虎子一躍而成為尊貴的皇子殿下?!?p> 慕榮的心猛然緊縮,歐陽烈和百里乘風(fēng)聞言亦是大驚,但仍未放松手中的劍。
慕榮雙眼瞇了瞇,面色更冷了些,定定地注視著楚昭問:“閣下此言何意?”
“何意?呵~”楚昭面具下發(fā)出一聲輕笑:“大公子睿智無雙,當(dāng)明白在下此話之意,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不好的預(yù)感爬上慕榮心頭,但他面上仍保持著非凡的冷靜,肅穆凝視楚昭不語。
楚昭輕輕搖了搖頭,眼露笑意道:“不愧是擁有帝星命格的人,果然有幾分帝王之相呢~”
慕榮眸中浮現(xiàn)詫異,面色愈加陰沉冷峻,眸中透出殺氣,卻仍舊不語。
楚昭見慕榮的表情終于有了起伏,心情莫名好起來,終于低頭自懷中掏出那本萬惡的手札舉在手中對慕榮道:“大公子可認(rèn)得這是何物?”
慕榮瞅了一眼,心有所動,卻不明所以。
楚昭低眉一笑,對身后示意了一下,追風(fēng)便接過手札,走到對面,無視依舊十分戒備的歐陽烈和百里乘風(fēng)二人,徑直將手札遞到慕榮面前。
慕榮看了看對面不動如山的楚昭,遲疑了一下,終是接過了手札。
在觸及手札的瞬間,在看到無字封面的剎那,在還未翻閱內(nèi)中記述之前,不知為何,慕榮只覺心頭猛然一痛,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楚瞬間侵襲他的全身。
他仍克制著自己保持著鎮(zhèn)定,伸出害怕遲疑卻又轉(zhuǎn)瞬堅定的微顫的手撫上那本無題的手札,但還是難以遏制心中莫名涌出的難過悲傷,眼眶里竟沒來由地猛然泛紅起來。
楚昭將慕榮的反應(yīng)都看在眼里,面具下邪魅的眼中笑意更甚。
“看來大公子已知此手札出自何人之手,那你可知他現(xiàn)今身在何處?”
慕榮聞言,抬起已然泛紅的冷眼看向他,雖依舊表現(xiàn)得強硬,但楚昭還是從那強撐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微弱的拒絕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