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縣東南,槃水之濱,山林之側,但見數(shù)百騎兵全副武裝,嚴陣以待,深夜荒郊原野只聞林里田間的蟲鳴蛙叫聲。
但見隊伍中慕榮一襲金漆明光甲在明月朗照下格外醒目。他雙眉緊縮,兩眼深沉注視著前方,氣氛顯得格外壓抑,連日來不分黑白地趕路也未能消減其威儀半分。
在他側后,歐陽烈和百里乘風皆一身銀鎧列于左右,亦悶不做聲地緊盯著前方。
稍頃,但見蒼茫夜色中一個人影迅速朝他們這邊奔來。
待到慕榮戰(zhàn)馬跟前,那哨兵躬身一揖,復命道:“大帥,魏軍皆已熟睡,營地巡邏也不嚴密,正是夜襲最佳時機!”
慕榮凝視前方沉聲道:“很好?!?p> 只見他拔出腰間淵墨,亮劍指天道:“將士們,不怕死的,就隨我來!駕!”
說著,他便一騎當先沖了出去,隨即他身后憋了許久的八百勇士也終于可以扯開了嗓門吶喊著沖了出去!
這是慕籬籌謀反擊的第一步。
他料定楚天承一定想不到慕榮會這么快就趕到了盂縣,在取得盂縣之戰(zhàn)的勝利之后一定會原地休整,想等主力到后再圖取錦州。
楚天承更不會想到,他會讓慕榮暗中令明劍率八百騎兵精銳先行趕來,為的就是趁他們松懈之機給魏軍一記重擊,也算是為盂縣之戰(zhàn)扳回一局,同時徹底消滅楚天承這戰(zhàn)斗力可觀的八千禁軍精銳。
而此刻在槃水之濱的魏軍營地,經過盂縣一戰(zhàn),余下七千前鋒精銳部隊精疲力竭,入夜之后很早便熄燈就寢了,只等主力到了之后再向錦州進發(fā)。
而在中軍主帳之側,楚昭一身漆黑站在帳門前。仰望月明星稀的夜空,感受著北境強勁的春風,他眼中露出深深的擔憂。
“追風,你有沒有覺得,這夜靜得有些過分了?!?p> 追風一襲白衣立在軍帳頂端警戒著四周,聽見楚昭問話,他朝下看了一眼,入目是一抹孤獨寂寥的修長背影。
追風眉心一皺,心疼道:“掌門,夜深了,你該歇息了?!?p> 楚昭并未回應,只是定定地望著皓月高懸的夜空。
忽然,靜謐的夜空中亮起一點火光,眨眼間,一只火矢飛箭便朝他破風襲來!
面具下的雙眼映照出疾速朝他襲來的火矢,楚昭卻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眸中泛著凜冽寒光。
只見一點星光一閃而過,那只朝他撲面而來的火箭便被追風記出的燕尾鏢撞飛,轉而落入后方,營帳頃刻被點燃!
緊接著,頭頂這片夜空瞬間便被密密麻麻的火矢飛箭照亮,槃水邊的魏軍營地剎那間火光四起,驚醒了尚在睡夢中的魏軍將士。
借著春風,大火很快便連成一片,無數(shù)士兵尚在睡夢中便被大火波及?;鸸鉀_天的大營中,渾身熊熊燃燒著的火球排著隊嗷嗷叫著沖出了營房,飛奔向不遠處的槃水。
而就在這時,營地四面八方突然響起了沖天的喊殺聲,尚未擺脫烈火炙烤的魏軍轉瞬就成了周軍的刀下亡魂!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剛才還一片寧靜的魏軍營地就變成了人間煉獄,凄厲哀嚎穿透曠野寂空,到處都是丟盔棄甲逃命的魏軍,到處都是受驚四竄逃奔的戰(zhàn)馬。
而在這一片兵荒馬亂中,楚昭一直站在原地不曾挪動過一步,追風、凌云、落雨并一眾九門殺手早已將他團團護在中央,四竄的火矢飛箭不曾有一只近過他的身。
火光映照中,楚昭看著亂成一片的營地仍是滿眼的冷酷,還有分明的怒意。
看來這余下的七千精銳注定要報銷在這里了,獨孤仇,這一回合算你贏了,但這不過只是開始,重頭戲還在后面,我倒要看看你將如何力挽狂瀾!
只見他身形一轉便朝大營后方走去,護著他的眾人也連忙跟上去,留下了身后一片混亂慘烈的哀嚎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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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之外,槃水河邊密林中,一白發(fā)少年孤立夜空下,愁眉不語,臉色蒼白如紙,滿眼都是疲憊。
遙望魏軍營地照亮了天際的火光,慕籬眼中是悲憫,是憂傷,未見絲毫勝利的喜悅。
計劃是他制定的,他也知道這是為了守護大周,守護父親的江山,守護兄長的未來,但他還是為戰(zhàn)爭中流血犧牲的將士們感到心痛。
無論他們是敵是友,那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啊,卻不幸都淪為了野心家的犧牲品!
因此,他的眼中還帶有隱忍的怒。
所以,他在心底暗暗立誓,不論付出多大代價,他都一定要守住錦州!
云歿高大的身影上前來,將一件素色斗篷給他披上,還是冷著一張臉道:“公子,更深露重,你又連日趕路,幾乎沒怎么合過眼,當心身子?!?p> 自五天前緊隨慕榮上路起,慕籬便一直緊跟慕榮、云歿一行人馬,絲毫不敢放松。
慕榮心急,趕起路來那是不要命,可苦了慕籬這副文弱的身體。連日趕路,他的確有些吃不消了,不過好在他們終是及時趕到了。
慕籬回頭,向云歿展開了如春風拂面的笑顏,聲音雖嘶啞卻仍透著溫柔的魔力道:“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數(shù),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不必擔心。”
云歿心說,你要是心里有數(shù),就不會總是這么點燈熬油了。
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抵抗,這幾年來,他已經非常了解這個人的性情了,知道再勸也無用。
而云歿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那至少說明兄長那邊已經沒有問題了。
“一切可還順利?”慕籬問。
云歿答:“一切順利,君侯已率眾向錦州趕去,現(xiàn)在只等紫耀軍主力援兵了。”
“那兄長他……”
云歿知道,慕籬是想問慕榮可有受傷,忙答:“公子放心,君侯一切安好,未曾受傷?!?p> 慕籬被屬下說中心事的他有些小小的尷尬,苦笑一下:“那就好,那我們也立刻跟上,去錦州跟大家匯合吧?!?p> “是?!?p> 云歿將慕籬扶回馬車里,他自己則當起了車夫,后面跟著十來個他座下的親衛(wèi)。
馬車里,慕籬靠在車輿上仍愁眉不展。
盡管身體的確已經很疲憊了,可他卻怎么都無法入眠,因為除了眼下棘手的錦州攻防硬仗,還有一個讓他極為糾結、痛苦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