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關(guān)北舊事(上)
“傾鴻,你回來了!”
見洛傾鴻歸來,榻上二人同時下地來。
楚昱適才的傷心轉(zhuǎn)瞬不在,見到洛傾鴻仿佛就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瞬間便驅(qū)散了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霾,笑如雨后七彩霓虹般絢爛。
洛傾鴻走進(jìn)來只瞅了他一眼,瞬間便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燁之,你哭過了?”
楚昱打哈哈:“哪兒有,適才一陣風(fēng)迷了眼而已。先別管這個,獨孤盟主可是等你半天了?!?p> 楚昱半拉半拽地將洛傾鴻帶到慕籬跟前,洛傾鴻狐疑地一直拿斜眼瞅他。
外客在,他也不好發(fā)作,便只好將視線投向慕籬。
慕籬抬手向洛傾鴻揖道:“冒昧來訪,還請洛少谷主見諒,在下獨孤仇?!?p> 雖然他是第二次見洛傾鴻了,但對洛傾鴻來說卻是第一次見到獨孤仇,所以慕籬言行舉止都格外小心,生怕漏出破綻。
洛傾鴻優(yōu)雅回禮,而后疑惑地看著慕籬,波光盈盈的桃花眼轉(zhuǎn)了兩圈,繼而恍悟道:“獨孤仇?江湖上那個鼎鼎大名的司過盟的盟主?”
慕籬微笑頷首:“正是在下。”
至于身份驗證什么的自是不必,因為外面的云歿和云酆是決計做不了假的,能讓“酆都雙煞”貼身保護(hù)的除了獨孤仇還能是誰呢。
洛傾鴻立刻笑如花開,連連揖道:“真是稀客!獨孤盟主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少谷主客氣了。”
洛傾鴻定睛將慕籬仔細(xì)打量一番。眼前之人身材雖高挑,但卻顯得有些單薄消瘦;雖戴著面具,但以他行醫(yī)多年的火眼金睛仍能看出他年紀(jì)并不大,卻不知為何生了滿頭華發(fā);聲音雖嘶啞滄桑,十分的……不悅耳,言語也很沉穩(wěn),甚至顯得十分老氣。
不知為何,洛傾鴻就是覺得哪里不對,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協(xié)調(diào)之感。
到底是醫(yī)者,還是不凡的醫(yī)者,觀察力自是不凡。
“江湖傳聞,獨孤盟主向來行蹤詭秘,從不輕易現(xiàn)真身,今日既親自來訪,想來必是有要事。盟主這邊請,我們坐下慢慢談?!?p> 洛傾鴻側(cè)身,仍將慕籬向榻邊引。
慕籬又是何其細(xì)心敏銳的人,怎會沒看出洛傾鴻眼中的審視和懷疑,但他又篤定洛傾鴻只能是懷疑,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故而只要他咬死自己就是獨孤仇,就算旁人懷疑也不能奈他何。
他向洛傾鴻拱手致謝:“多謝少谷主。”
楚昱很是自覺道:“那你們談,我去招待外面的兩位貴客?!?p> 不待慕籬道謝,也不待洛傾鴻反應(yīng),楚昱便一溜煙跑出了客堂。
洛傾鴻看著他跑遠(yuǎn)的背影一臉寵溺,隨即收束心神,轉(zhuǎn)回頭對慕籬道:“燁之任性自在慣了,若有失禮之處,還望獨孤盟主莫見怪。”
慕籬笑道:“少谷主言重了,楚公子經(jīng)歷諸多挫折仍能保有這份率真,實屬難得,想來這也多虧了少谷主,月夫人若泉下有知,必定也會感激少谷主的?!?p> 說話間,二人已在窗前方榻上小案邊相對落座。
聽了慕籬此言,洛傾鴻眉間閃過極輕的一抹痛楚,在慕籬覺察到之前便已換上了慣常的優(yōu)雅。
“盟主謬贊,傾鴻愧不敢當(dāng)?!?p> 他低眉將慕籬坐前已冷的茶倒掉,然后替他重新斟上熱茶遞到慕籬眼前,道:“盟主欲詢何事,但說無妨,只要不違背道義,傾鴻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慕籬知道,跟聰明人對話,繞圈子只是浪費(fèi)彼此的精力和時間,故接過洛傾鴻遞過來的茶杯含笑道:“多謝少谷主,那在下便開門見山了?!?p> 洛傾鴻含笑對慕籬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慕籬放下茶杯,看向洛傾鴻嚴(yán)肅道:“少谷主可還記得五年前赴關(guān)北燕州為歐陽家二姑娘看診一事?”
洛傾鴻眼中浮現(xiàn)淡淡的意外和疑惑不解,看著慕籬靜默了片刻,似在回想又似在思考著什么,而后含笑微微點頭:“我記得?!?p> 慕籬聞言,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接道:“不瞞少谷主,在下今日前來便是向少谷主打聽此事。少谷主是否還記得當(dāng)初過府問診的情形,可否告知在下?”
洛傾鴻又靜默地看了慕籬片刻,忽而低眉輕笑:“我知道遲早會有人來詢問此事,卻沒想到第一個來的竟是獨孤盟主?!?p> 洛傾鴻這話說得頗有深意,一來表明當(dāng)年關(guān)北之事果然另有隱情,二來也表示了對慕籬的懷疑。
他正欲解釋時,洛傾鴻卻微笑著阻止了他:“獨孤盟主不必多言,藥谷素來不問紅塵事,既是獨孤盟主親自來問,傾鴻愿將我所知盡數(shù)相告。至于司過盟為何要問,又欲何為,藥谷不關(guān)心,傾鴻亦不關(guān)心。”
慕籬聞言也靜默了片刻,而后向洛傾鴻隔案深深一揖:“多謝少谷主?!?p> 洛傾鴻連忙笑著擺手,笑得無比好看:“獨孤盟主不必如此,此事在我心里也一直是個遺憾,早盼著有人來問了,不想直到今日才有人來?!?p> 洛傾鴻這話中有話讓慕籬再度確信,當(dāng)年關(guān)北之事果然有蹊蹺不禁蹙眉。
“哎~”
只聽洛傾鴻長嘆一聲,而后下榻走向窗邊,立定。
眼前是遠(yuǎn)岫碧水,清風(fēng)繞竹,漣漪泛湖,然而洛傾鴻卻并沒有心情欣賞這美景,那好看的眉眼間滿是悲憫和傷感。
稍頃,他磁性低柔悅耳的聲音傳來:“五年前的殘冬,燕州聚義鏢局歐陽當(dāng)家千里迢迢來到藥谷求醫(yī),當(dāng)時師祖不知所蹤,師父他老人家又正在閉關(guān),所以只好由我代為出診。”
慕籬心念一動,算算時間,不正好就是自己前往巫族求醫(yī)的那個時候嗎?
只見洛傾鴻看向他接道:“歐陽姑娘身患奇疾,自小便體弱多病,這想必獨孤盟主是知道的?!?p> 慕籬輕輕點頭。
“可我在替歐陽姑娘診脈之后,發(fā)現(xiàn)她不僅患有奇疾,還身中劇毒?!?p> “!”
乍聞此言,慕籬意外不已,亦震驚不已。
“身中劇毒?!”
“是的?!?p> 洛傾鴻蹙眉點頭,眼中悲憫之色愈加濃烈,臉上也浮現(xiàn)出悲傷,甚至還有愧疚。
“此毒傾鴻從未見過,毒性之強(qiáng)也是前所未見。據(jù)歐陽姑娘描述,此毒發(fā)作起來就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在不斷摧毀她的五臟六腑、奇經(jīng)八脈,令她痛不欲生。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如此殘忍,竟對一個病弱女子下此等劇毒!”
洛傾鴻眉目含悲,眸中微微泛紅,滿臉深深的自責(zé)和內(nèi)疚。
“傾鴻慚愧,至今仍不知那究竟是何毒,實在愧對歐陽姑娘,有負(fù)恩師教導(dǎo)啊……”
慕籬陷入沉思。
應(yīng)該說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下毒之人不用想,必是九門的人,而他們會對歐陽葵下毒,目的自然是為了要挾歐陽烈,而他們最終的目標(biāo)不用說,自然是兄長!
如此說來,從五年前開始,歐陽兄妹就在為兄長受過了!
“……那后來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慕籬斂下心痛接著問。
“以歐陽姑娘當(dāng)時的身體狀況,我斷定她撐不過下一次毒發(fā),因此我曾向歐陽大俠保證過,一定會盡全力破解此毒,盡快為歐陽姑娘解毒,誰知次日一早……”
洛傾鴻說到這里好似想起了極其不愿意憶起的痛苦過往,難過地停頓了一下方才接道:“誰知次日一早,侍女便發(fā)現(xiàn)歐陽姑娘早已沒了氣息!或許……她是在夜里無人時突然毒發(fā),在極盡痛苦和折磨中獨孤死去,倘若我能破解此毒,倘若我能及時配制出解藥,倘若我不是如此無能,或許歐陽姑娘就有救!是我無能,是洛傾鴻無能啊!”
慕籬心頭微動。
憑借洛傾鴻告知的這些,以及云歿親自趕赴燕州調(diào)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歐陽葵之墓中空無一物,慕籬敢肯定歐陽葵還活著,并且一定是在九門的控制之下,所以歐陽烈才會受他們要挾背叛兄長。
只是,他不知歐陽葵本人對這一切是否知曉。
依照他對歐陽烈的了解,還有他即便受要挾卻仍豁命護(hù)兄長周全來看,他認(rèn)為十有八九歐陽葵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歐陽大哥啊,這五年來,你究竟是如何在這樣的良心譴責(zé)和恩義兩難的煎熬中走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