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十歲與君初相遇
南境,鐘靈山。
清冷的月光照亮陰濕的山道,一襲紅衣踏月疾行,心中雖也為那人如此干脆絕情地舍她而去而受傷,可她更擔(dān)心那人此刻是否安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人對仇恨的執(zhí)著,如此精心策劃的一局最終仍以失敗告終,她怕那個人會瘋掉,會崩潰,會徹底失去理智。
從那日敗局到現(xiàn)在,她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包括藥谷,卻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回歸藥谷的墨塵亦不曾見過他,也聯(lián)絡(luò)不到追風(fēng),這令她心急如焚。
尋來尋去皆無果,最終她只好無奈地再回到藥谷,希冀他已經(jīng)回去了。
就在她滿心焦急、疾步往藥谷趕時,前方山路當(dāng)中兩個人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但見在前一人從頭到腳裹得十分嚴(yán)實,臉上罩著那個“既像一只展翅騰飛的墨蝶,又像一副張狂邪笑的閻羅鬼面,充斥著死亡和兇煞之氣,十分地詭異瘆人”的面具,整個人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就好似半夜攔路索命的地府陰差,叫人不寒而栗。
火鳳見之陡然一驚,停在路中怔怔地望著那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
而在后的一人赫然便是先前配合此次行動的南齊羽林大將軍唐狄!
那人和火鳳都還未曾開口,唐狄便撲通一聲朝火鳳跪了下去,心痛萬分道:“公主,對不起,屬下背叛了您,無法再幫您隱瞞下去了!屬下有負(fù)公主信任,屬下罪該萬死……”
唐狄想起自己那被當(dāng)做人質(zhì)的老父老母,跪地痛哭不已。
但聽那面具人冰冷而霸道曰:“不過就是換了張臉而已,你當(dāng)真以為能逃脫得了陛下的掌控了嗎,殿下?”
火鳳死死咬住嘴唇,即便她渾身不甘,卻也掩蓋不了由心底升騰起的絕望,含淚苦笑道:“你們終究還是不肯放過我!”
那人冷哼一聲,聲音仍冰冷無情:“生為大齊公主,呂家血脈,便注定你這輩子都必須為大齊所用!而入了‘蝶影’的門,你這輩子更是休想擺脫本座的控制!殿下,難道你也想落得和前任圣女一樣的下場,終生囚禁冰牢生不如死嗎?”
火鳳嬌軀顫栗,強忍自己的悲憤和不甘。
影主頓了一下,加強了威脅的語氣:“若非楚天承和九門對大齊還有利用價值,若非我皇暗中授意,你以為我大齊的商隊當(dāng)真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收買的?”
司過盟曾經(jīng)多方查探火鳳傳遞情報的途徑,卻一直查無結(jié)果,卻不料一直在為九門傳遞情報的竟是南來北往的商隊。
而慕籬在此次鐘靈危機前也并不知楚天承與呂玄早已暗中結(jié)盟,所以他們一直查不出火鳳與外界傳遞情報的途徑,自然也就無從摧毀他們的情報網(wǎng)。
“如今我們已完成了盟約,你若執(zhí)意不肯回去,也許我們一時還無法撼動有胡人在背后撐腰的楚天承,但是九門,我們卻有的是辦法摧毀它!”
“!”火鳳猛然淚光盈盈地看向那人。
她知道,這個人從無虛言,他若有心去做,便沒有做不成的事。也許九門可保洛傾鴻一時,卻無法保他一世,因為她深知楚天承是個什么樣的人。倘若條件需要,他完全有可能為了與南齊、與呂玄的結(jié)盟而拋棄洛傾鴻!
而到那時,洛傾鴻就將無處安身,更要時時刻刻面對“蝶影”的全面追殺,視洛傾鴻勝過自己性命的她又哪里敢拿洛傾鴻的命去賭。
見美人落淚,影主的語氣竟奇跡般地放緩和了些:“殿下,你已逃過一次,念在吾皇的份上,本座便饒你這一回,但下不為例。放下那些本不屬于你的妄想吧,你該回去履行屬于你的使命了?!?p> 火鳳終是緊閉了雙眼,流淚的臉滿是絕望與悲涼。
她是呂玄唯一的女兒,原本該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可事實上呂玄從來都只當(dāng)她是可利用的棋子,長大后更當(dāng)她是圖謀天下的籌碼。
如今回想起來,或許一切都源于她過早顯露出來的非凡天分,讓呂玄看到了她的價值,這才奠定了她這一生的悲劇。
自有記憶以來,母親便很少陪伴在她身邊,對幼時的她來說,能得父親“恩賜”見母親一面,便是對她最高的獎勵。
印象里,父親對她總是十分嚴(yán)苛,不僅是功課,還有武功,她雖從來衣食無憂,但卻從未享受過一天身為大齊唯一的公主該有的待遇。
她原本以為,只要她努力達到父親的要求,父親便會多疼她一些,可誰想父親非但不曾給過她一點疼愛,反而在她七歲那年令她加入了“蝶影”,成為了他手上的一把刀。
經(jīng)過三年全無自由、暗無天日的地獄式訓(xùn)練,她終于脫胎換骨,具備了一名殺手的基本素質(zhì),呂玄才終于肯放她出來,派她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
她當(dāng)然也想過逃,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只要她的母親梅妃還在宮里,她便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置母親的生死于不顧。
她知道,是她那個父親的話,悄無聲息地處死她的母親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而且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而她又不能將這一切告訴母親,只能瞞著母親,說她是外出去游學(xué)了,偶爾回宮一趟看望母親便是她那父親的“恩賜”。
而在那段暗黑無望的生命歷程中,唯一讓她感到慶幸的,大約便是遇見了洛傾鴻。
那是她第一次獨自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便意外遇到了倒在鐘靈山腹地斷谷飛瀑匯流的河水邊的他。
那一年,她十歲,他十五歲。
是時,他上半身趴在河邊的亂石間,下半身則浸在川流不息的河中,渾身上下無數(shù)處大小傷,以腹部的傷最為嚴(yán)重,似是被什么利刃刺穿了,血水浸透了他黑袍下的碧衣,染紅了他周圍的河水。
她雖被迫加入了“蝶影”,成為了一名“影衛(wèi)”,卻還未練就一副鐵石心腸,見渾身是血倒在河邊的他,她終是做不到見死不救。
于是,她成為了他失去一切后第一個見到他面具下真實面目的外人,同時還是唯一一個見過他脆弱神傷、沉淪于那一夜的地獄和仇恨深淵的模樣的人,試問少女的心如何能不為這樣一個生得極美卻從內(nèi)到外都滿是傷痕的悲情少年所打動。
他在夢中終于肯哭得像個十五歲的少年,哭著喊父親,喊母親,喊玉兒,怒吼:楚天堯,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她實在不忍見他在夢中傷心欲絕至此,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安撫他的方法,笨手笨腳地抱起他,讓他枕在自己腿上,一邊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一邊哼起了兒時梅妃經(jīng)常用來哄她入睡的歌謠。
深情、婉轉(zhuǎn)、悠長的曲調(diào)傳入他的耳中,也唱進了他的心里,枕在腿上的熟悉觸感更讓他仿佛回到了從前。
那時,他也常常這樣枕在母親的腿上,感受母親輕柔而有節(jié)奏地拍著他的背,聽著母親哼著歡悅而深情的歌謠,他總能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一樣深切的思母之情讓他的仇恨和憤怒褪卻,轉(zhuǎn)而涌上濃烈的悲傷和相思,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洶涌而出。
仍在夢中的他本能地用力環(huán)住了她的腰,流著淚不停地呢喃著:“母親,我好想你,母親……”
她雖生來不得自由,但好歹自幼錦衣玉食,也從未見過人間疾苦,直到受命加入蝶影,非人的特訓(xùn)讓她深刻地了解到人世的殘酷,但也從未見過傷心痛苦成他這樣子的。
他在夢中流著淚呼喚著母親的樣子深深地震撼了她幼小的心靈,激發(fā)了她屬于女子天生的柔情和慈愛,令她情不自禁地環(huán)住了夢中仍在不停抽泣的他,繼續(xù)拍著他的背,哼唱著那對他來說原本愉悅、悠揚而如今卻變得那樣悲傷、懷念的歌謠。
整整三天三夜,除了必要的照顧,她就任由他這樣抱著,且每到他又做噩夢發(fā)怒悲吼時,她總要將他枕到自己腿上,重復(fù)著輕拍他的后背、同時哼唱著那首歌謠的過程。
三天后,他醒了。
見到陌生人在身邊,他立刻就變了一個人,變成了那個渾身都是刺、手下亦不留情的冷血殺手,因為楚天承說過,但凡見過他真面目的人都必須死,一個都不能留!
南風(fēng)音
關(guān)于那首歌謠,我本想自己寫首詞的,奈何始終醞釀不出靈感,于是只好作罷。 至于曲子,我在寫的時候,腦海中縈繞的是戢武王的《母心謠》,也是繒后別子的《離情》,是所有母親對孩子的深情和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