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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向太平

第423章? 大江東去(五)

長歌向太平 南風(fēng)音 3616 2020-05-03 12:50:48

  “百花映月”的滋味如何,慕榮可是親身體驗過的,饒是剛強如他也經(jīng)受不住,被劇毒徹底摧垮,然而洛傾鴻居然還能保持神志清醒,這讓慕榮內(nèi)心深受震撼。

  然而,慕榮不知道的是,洛傾鴻之所以能勉強支撐,保持神志清醒,是因他體內(nèi)的“七殤絕命蠱”與“百花映月”兩相沖擊,抵消了一部分毒效。

  當(dāng)然,換個角度講,此時洛傾鴻體內(nèi)有兩股劇毒正在拉鋸、撕扯、激戰(zhàn),好比兩個絕世高手在密閉的空間里對決,那空間四壁豈有不傷之理?

  可想而知,洛傾鴻的身體正在遭受著怎樣的破壞。一旦高手對決對四壁造成難以挽回的致命性破壞,那便是絕世巧匠也無法修補了!

  所以,洛傾鴻十分清楚,他必須把握時間,不是為了趕在劇毒相沖對他的身體造成致命性創(chuàng)傷之前得救,而是為了在他的意識還清醒時徹底解決楚天承,完成他和長庚的布局。

  他看向楚天承,一臉視死如歸道:“楚天承,放了大哥,或許我還能給你一條生路!”

  “哈哈哈!”楚天承看起來是真的被洛傾鴻的話逗笑了,“楚昭啊楚昭,你自己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想著保護別人,我該為你的天真鼓掌嗎!”

  洛傾鴻淡然而虛弱道:“楚天承,你太高估自己了。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改不掉自負的毛病,但此刻我卻無比慶幸你沒改,否則我又怎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p>  楚天承瞇了瞇眼,犀利的鷹眼透出不妙的危險之光,“你什么意思?”

  洛傾鴻抬頭望了望夜空孤月,嘴角微揚,“時辰差不多了?!?p>  眾人隨之抬頭一看,只見天際一彎寒月躲在云層之后若隱若現(xiàn),而這山中的霧不知何時更濃了,寒氣也愈重了。

  慕籬看見洛傾鴻那張驚艷慘白的臉綻放出絢麗的笑容,在朦朧的月色襯托下像極了一朵盛開的曇花,耀眼而凄美,令他心頭剛剛有所緩解的疼痛又再次翻滾起來。

  像是魔咒一般,洛傾鴻的話剛說完,對面除了長庚和那叛變的護法單童,其余所有人便突然接二連三地捂著心口倒了下去,一個二個都死抱著胸口縮成一團,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打著滾呻吟不斷,而這其中也包括楚天承。

  突來的變故令慕籬和所有人都驚呆了,慕榮率先反應(yīng)過來,是“百花映月”!

  他猛然轉(zhuǎn)頭看向洛傾鴻,當(dāng)下便明白了,原來先前洛傾鴻讓他們服下的竟是“百花映月”,是劇毒同時也是解藥的“百花映月”!

  只因這一次“百花映月”的形態(tài)是丹藥,而非上一次的無色液體,所以他便沒往那方面想。

  但是,他們是何時中的毒?

  洛傾鴻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偏頭對他笑了一笑,一切便不言自明。

  但慕榮不解,這個人是何時下的毒,又是如何下的毒,而且還是同時對這么多的人下毒。

  楚天承捂著心口忍著劇痛冷汗不止,以扭曲的姿態(tài)趴在地上,向洛傾鴻伸出手,難以置信道:“你……你做了什么?!”

  洛傾鴻穩(wěn)了穩(wěn)呼吸,離開了慕榮和追風(fēng)的支撐,艱難地走出兩步。

  慕籬急道:“哥哥!”

  追風(fēng)亦喊:“公子!”

  洛傾鴻沖他們擺了擺手,兩人只好止步。

  洛傾鴻回頭對慕籬柔聲道:“玉兒,放心,我不會有事?!?p>  慕籬的心跳得很快,也很疼,但洛傾鴻的話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他不得不聽,噙淚點了點頭。

  洛傾鴻于是捂著心口艱難地再上前幾步,走到楚天承面前,蹲下,將先前那個倒空了的瓷瓶放到楚天承眼前。

  “此乃我新煉制之毒,由數(shù)十種劇毒花草配成,無色亦無味,哪怕只是沾上一個小雨點,任何人都無法逃脫它的制裁。

  不過它也有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只有在夜間才能發(fā)揮功效,猶如百花應(yīng)月之邀而綻放,所以我為它取名為‘百花映月’,叔父覺得可還應(yīng)景?”

  “……”

  楚天承此刻只覺千刀萬劍正在輪番不停地凌虐他的心臟,浪濤般一波接一波的劇痛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人世倒懸,可劇痛卻如煉獄般永無止歇,仍不斷向他襲來。

  看著楚天承蜷縮如螻蟻、渾身顫抖、苦狀萬分的模樣,洛傾鴻卻并未表現(xiàn)出多少快意,反而滿臉沉重,眼底更是無限的傷情。

  “如何,叔父,你的心現(xiàn)在一定感覺像是在受凌遲之刑吧?一定恨不得有人能立刻殺了你,幫你結(jié)束這永無止境的折磨吧?”洛傾鴻冷冷道。

  “嗚嗚……”楚天承縱痛得天昏地暗,卻仍是緊咬著已經(jīng)滲出血絲的嘴唇極其怨毒地望著洛傾鴻。

  洛傾鴻慘淡一笑,“我的‘百花映月’專攻心脈,一旦毒發(fā),便會持續(xù)對人的心臟進行破壞,你會一直忍受這樣的痛苦,直至精氣耗盡,心力枯竭,最后……”

  說著,他又向楚天承湊近了一分,附在楚天承的耳邊吐出最后幾個字:“活活被痛死!”

  楚天承咬牙怒恨至極地看著他,他卻仍舊一臉淡然。

  他的衣衫都已被冷汗浸透,可奇跡的是,他此刻卻好似感覺不到體內(nèi)的痛楚了,忽感一直壓在他肩頭的負重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不見了,驀然覺得渾身無比輕松。

  他俯視著螻蟻一樣的楚天承淡淡地問:“想知道我是何時下的毒,又是如何下的毒嗎?”

  “……”楚天承死死望著他,雙眼因充血而變得極為可怕。

  洛傾鴻抬頭環(huán)望了一眼這座小院,無悲無喜道:“以這座院子為中心,方圓一里我都布滿了此毒,與這片山霧混雜在一起?!?p>  他再度低頭看向楚天承接道:“所以,在這里的所有人自踏入此地起便已中了我的‘百花映月’,若無解藥,必死無疑!”

  這藥量跟慕榮當(dāng)日所中藥量,甚至和秦蒼所中藥量,那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可想而知藥力會有多猛。

  楚天承雙眼猛然睜大,滿是驚駭。

  而這樣的洛傾鴻也令他身后眾人不寒而栗,尤其是慕榮。

  他仿佛又看見了當(dāng)日在鐘靈山中見到的那個冷酷、殘忍、邪魅的洛傾鴻,只是與當(dāng)日渾身的冷酷、殘忍和邪魅不同,他能感覺得出,今夜的洛傾鴻渾身都透著一股悲壯和決絕。

  慕籬亦是越聽越心驚。

  “百花映月”,當(dāng)日兄長所中之劇毒,兄長雖已得救,但事后從云酆他們的轉(zhuǎn)述中,他便可以想象兄長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剜心之痛。

  而現(xiàn)在,他的親哥哥也正在經(jīng)受著這樣的痛。

  不僅如此,哥哥的體內(nèi)還有“七殤絕命蠱”,兩種劇毒相沖之下,哥哥卻依然以驚人的毅力保持著理智……

  想到這里,慕籬再難抑制心中悲痛,淚水吧嗒吧嗒便滾了出來。

  明明哥哥就在他的眼前,他卻覺得洛傾鴻正在以飛快地速度離他遠去。

  他害怕極了,那種不詳?shù)念A(yù)感籠罩他的全身,他不由在心底大喊:哥哥,夠了!求你不要再走了,求你快停下來,不要再遠離我了!

  而在此期間,那些倒地的九門殺手里,有些已經(jīng)沒了聲,只癱在地上渾身抽搐了,有些還在低低地?zé)o力地呻吟著,比如那個囂張的傳鷹。

  只見洛傾鴻艱難地撐著膝蓋再次站了起來,以最高傲的姿態(tài)俯視垂死掙扎的楚天承冷冷道:“楚天承,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深愛我的母親嗎?那你便到閻王爺那里報到去吧!去向我的母親和父親懺悔,去向那些冤魂懺悔,去為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贖罪吧!”

  楚天承仰視著洛傾鴻,竟也好似突然感覺不到身體里的疼痛了,盯著蛻變的洛傾鴻看了半晌,隨即暮然放聲大笑!

  “楚昭啊楚昭,你夠狠,夠絕!不枉我費心調(diào)教你這么多年?。」?!”

  他將身體縮成一團,捂著心口悶著頭可勁兒地笑,那笑聲仿佛是在嘲笑著天地間的一切虛偽!

  這一生他傷過、怨過、恨過、報復(fù)過、掙扎過、得到過、失去過,到如今終歸孑然一身。

  他沒想到,臨到生命終結(jié)的時刻,他最懷念的竟還是當(dāng)初遇到柳眉之前的少年時光,是那些跟兄長相親相愛的日子,是那些隨父兄馳騁沙場、縱橫天下的歲月,是那些總對父親默默離去的背影視而不見的往昔,還有那些與柳眉初遇時幸福而短暫的情竇初開的時光。

  人活一世不過匆匆數(shù)十載,縱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享之不盡的榮華又如何,到最后還不都是黃土一抔。

  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他才終于肯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他掙扎、執(zhí)著、瘋魔這么多年,所追尋的不過是一個歸處,一個心之所依、魂之所歸。

  或許,正如柳眉所說,他對她的愛其實并沒有他想象得那么深,那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的執(zhí)念罷了。

  但是,他并不后悔過去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因為無論是因愛生恨的他,還是為愛瘋魔的他,亦或是謀朝弄權(quán)的他,每一個都是他賴以生存的依歸,每一個都是他自己選擇并掌握命運的樣子。

  如今,即便他終落得如此下場,也仍然是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就算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和當(dāng)初一樣的選擇!

  只見他將自己仰面朝天攤成一個“大”字,望著仍舊立在他面前的、目光冰冷的洛傾鴻滿嘴是血笑道:“昭兒,叔父先走一步了。到了那邊,我會告訴大哥和阿眉,你們兄弟倆都還好好地活著,想來他們一定會很歡喜?!?p>  楚天承說著,嘴角便又有鮮血溢出,他突然睜大了眼睛,青筋暴起,憋紅著臉,好似用盡了他最后的力氣盯著洛傾鴻笑得陰森詭異,一字一句道:“昭兒,你的雙手也沾滿了血腥,和我一樣罪孽深重,叔父先走一步,在地獄等著你,哈哈哈……”

  片刻之后,楚天承的笑聲戛然而止,再無動靜。

  “主人……”傳鷹竭力向著楚天承爬去,卻爬到半路終于再支撐不住,也咽了氣。

  終于,一切歸于寧靜,一片鴉雀無聲,好久好久都沒有人發(fā)出一絲聲音。

  洛傾鴻就那樣靜靜地凝視著已然沒了氣息的楚天承,心底奇跡般地竟無悲無喜,平靜得令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到底還是做不到楚天承那般狠絕,讓仇人“生不如死”。今夜這“百花映月”的劑量,即便他給楚天承解了毒,只怕他也恢復(fù)不了了,心智極有可能已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他料想,以楚天承的為人,他只怕是寧可死,也不愿活得瘋瘋癲癲。

  所以,他給了他一個痛快,大約也算是他對這個所謂的“嫡親叔父”最后的慈悲了。

  楚天承雖死,但洛傾鴻知道,事情還遠沒有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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