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史府住了一夜,總的來說還算安寧,至少沒有吵到柳若蘭,只是出門的時候隱約嗅到了血腥味。柳若蘭皺了皺眉,沒說什么,馬上就要到明安了,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孤注一擲。
當(dāng)初在江陵自殺,那是以身殉國,后來被救回來,她就徹底沒了選擇,如果再去尋死,那就是對梁國的蔑視,只能導(dǎo)致更加慘烈的結(jié)果。所以她可以死在梁國人手里,卻不能死在自己的子民手中,這樣只會給梁國人屠殺的借口。
柳若蘭想,到了明安自會有更多的危機,如果真能死在梁人手里,那也就解脫了,既讓梁帝尋不到錯處,也讓自己得償所愿,如此這般茍且偷生,實在是太辛苦。
走出宛州城門,柳若蘭就發(fā)現(xiàn)前面似乎多了些人,打開簾子一看,是一隊精騎兵,威風(fēng)凜凜、訓(xùn)練有素,足有二百多人,看來這次梁煜辰是做足了準備,同時也能看出,想要她命的人,不在少數(shù)。
宛州離明安很近,大概半天就能到達,之前是顧及她的傷勢,這才在宛州留了一宿,如今再也沒有理由拖延。柳若蘭咬了咬牙,該來的終究要來,即使屈辱,她也得面對,這是她作為太后該負的責(zé)任。
外面樹葉已經(jīng)凋零,只有少數(shù)幾個黃了的葉子還在堅持不肯離去,一陣冷風(fēng)吹來,柳若蘭打了個寒顫,就放下了簾子,原來天竟然冷得這么快,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下雨。
也許是因為途中保護得太過嚴密,也許是刺客們已經(jīng)不剩幾人,這一路上,順暢得讓人有些害怕,這兩天的遭遇實在是驚險,突然就平靜了下來,顯得更加詭異。
看著一旁侍候的小丫頭不住地四處張望,緊張得不像話,柳若蘭覺得好笑,她們這兒很安全,刺客很難直接沖過來的。不過她突然想到了博浪沙刺秦,神色就有些古怪了,刺客應(yīng)該不會用這種辦法吧?即使想死,她也不愿意被砸成肉醬。
又拉開簾子看了看外面的地形,地勢空曠,雜草枯黃,樹葉層層疊疊堆積在地,不知道有沒有什么陷阱。抬頭望去,樹干都是光禿禿的,根本就藏不了人,四周也沒什么遮蔽物,柳若蘭這才放下了心。
到了明安城,遠遠地就能聽到列隊迎接的聲音,柳若蘭心中哀傷,這里曾經(jīng)是他們齊國的國都,如今回來,卻帶了一身的屈辱,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還有什么在等著她。
來人自然是歡迎梁煜辰歸來的,只不過在柳若蘭聽來,這就是對她的諷刺,盡管已經(jīng)做好了受辱的打算,但親耳聽到外面的人對她、對齊國的調(diào)侃,她還是有些無法忍受,恨不得沖上去殺了他們,讓他們再也不能胡說八道!
梁煜辰和他們打了招呼,就要進城,聽見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條件反射下就看向了身后的馬車,然后讓迎接的那些人都住嘴,立馬進城。
然而管得住一兩個人,卻無法讓所有人住口,街上熙熙攘攘,有列隊歡迎的,也有趕著湊熱鬧的。如今梁國遷都明安,治下百姓自然要表示擁護,即使有些許想法,也決不會輕易表示出來。
“太子殿下回來了,聽聞太子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江陵,簡直神勇!”
“那是當(dāng)然,太子殿下一路勢如破竹,打得齊人是屁滾尿流,聽說小皇帝嚇破了膽,直接就服毒自殺了,想必是怕被捉回來,丟人現(xiàn)眼吧!哈哈哈哈……”
“江陵那么繁華,如今歸了大梁,全都仰仗殿下!”
“我還聽說昔年的蘭貴妃見了殿下驚為天人,哭著喊著要給殿下做妾,殿下哪看得上她啊,直接就賞給下面的人了。說到這兒,還真是讓人羨慕……”
話音未落,這人就身首異處,梁煜辰收劍入鞘,臉色陰沉,“再敢胡言亂語,這就是下場!”
瞬間人群中一片寂靜,再也不復(fù)喧嘩。
梁煜辰在梁國的威望有目共睹,眼看著梁帝身體越來越差,官員們都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了太子,也有支持五皇子梁煜靖的,但論人脈和聲望,五皇子都跟太子差了不止一截。所以這就是未來的君王,誰也不愿意輕易得罪,如今有些人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柳若蘭自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默然不語,城中百姓不可能都是梁國移民,肯定還有齊國舊人,然而卻可以輕易調(diào)侃故國,在他們眼里,國家或許真的不重要吧,一直以來,執(zhí)著的都是自己而已。
梁煜辰將柳若蘭送到了守成侯府,雖說齊玨已死,但給他準備的宅子還在,如今柳若蘭就成為了女主人。
“舟車勞頓,夫人好好休息,過不了多久其他人就會陸續(xù)趕來,到時候陛下會親自接見,還請夫人提前做好準備?!绷红铣秸f完這些,遲遲沒有離去,他還在等,他知道柳若蘭之前開了口,他想親耳聽她說一句話,十六年了,柳若蘭還沒有對他說過一個字。
柳若蘭聽他說完直接就轉(zhuǎn)身離去,嘴唇連動都沒動,她實在沒心情,不想理會任何人。
梁煜辰暗中嘆氣,看來想要和她拉近關(guān)系,要多費些功夫了,不過沒關(guān)系,他也沒指望能將人輕易追到。
進府才剛洗漱了一番,就聽管家說公主來了,柳若蘭一怔,想了好久才明白他說的是梁玉蝶,畢竟齊國沒有公主。
柳若蘭不想見她,她們兩個見面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事,之前明爭暗斗了那么久,不用想她也知道梁玉蝶這個時候過來絕沒好事。
但人在屋檐下,柳若蘭即使不想見,也沒有辦法拒絕,這里畢竟已經(jīng)不是齊國的國都,到處都是梁國人,她不敢不識抬舉。
見了梁玉蝶,柳若蘭沒有說話,梁玉蝶瞬間黑了臉,一個巴掌打了過來,“啪”的一聲,把下面的侍女嚇了一個哆嗦。
“見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禮,誰給你的膽子?難道你還以為自己依然是齊國的太后?不過是一個俘虜罷了,你跟我擺什么譜!”
柳若蘭依舊沒有說話,她知道梁玉蝶過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羞辱她。之前在齊國皇宮的時候,梁玉蝶不受寵,幾次三番仗著自己皇后的身份找她的麻煩,齊玥雖然心疼,卻不敢開罪梁國,只能讓她生生受著。
柳若蘭絕不是可以吃暗虧的人,明面上不行,就暗地里給她下絆子,兩人斗得如火如荼,如今梁玉蝶得勢,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但她卻不想這個時候鬧出什么大事,轉(zhuǎn)身就回去了,根本沒有看梁玉蝶一眼。
梁玉蝶臉色更黑,上去一把抓住她,柳若蘭渾身一顫,登時臉色煞白,頭上冒出了冷汗。
侍女嚇得大叫了一聲,卻不敢上前,梁玉蝶抓到了柳若蘭的傷口,此時恐怕已經(jīng)裂開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柳若蘭的肩頭就滲出了血水,侍女趕緊拿出了傷藥,給她清洗傷口,并讓人去把代子今找來。
梁玉蝶看到鮮血滲了出來,也愣了愣,當(dāng)即就放下了手,她不知道柳若蘭肩上有傷。
侍女將柳若蘭扶了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子殿下不會放過她的。
梁玉蝶見沒人理她,心里頗不是滋味,但自己弄傷了柳若蘭,也確實不占理,她知道柳若蘭身手不錯,些許小傷根本不算什么。但剛才柳若蘭疼得臉都白了,想必傷得不輕,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但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等到柳若蘭處理完了,梁玉蝶才又走了過去,她發(fā)現(xiàn)柳若蘭身邊的侍女正緊張地注意著她,沒有正視,卻是對她每個動作都相當(dāng)防備。梁玉蝶心里不爽,這整個守成侯府都是她大哥梁煜辰安排的人,沒想到竟然是在防著自己,難道自己堂堂一國公主,還不如一個俘虜?
見到柳若蘭并沒有什么大礙,梁玉蝶就氣哼哼地走了,這一次,不但沒能讓柳若蘭服軟,還害自己落了把柄,她簡直要氣炸,卻又不能去找大哥告狀,不然還不知道數(shù)落的是誰呢。
回到了公主府,聽說齊珍正在后院練劍,梁玉蝶抓了一把劍就沖了上去,和齊珍打了起來。
自從上次大哥找過她之后,她就再沒折磨過他,給他治好了傷,每日當(dāng)寵物一樣養(yǎng)著,除了不讓他出門,其他的也就沒多管他。
一開始齊珍還和她對著干,每次喂藥都得折騰大半天,梁玉蝶忍了好久才沒動手,雖然齊珍仍舊對她敵意很深,但好歹不再尋死覓活了,她這才清靜了不少,連齊琮被押解回京,都沒能及時知道。
齊珍身子還沒完全康復(fù),手臂雖然看不出傷來,卻是很難再用上力氣,他只好改練左手,雖然再沒有上戰(zhàn)場的機會,但也可以借此消磨時光。
打了沒多久,齊珍的劍就掉落在了地上,梁玉蝶打得不過癮,讓人撿起劍,二人繼續(xù)打,直到齊珍體力不支,再也支撐不住,梁玉蝶這才罷手,但胸中的悶氣還是沒有發(fā)泄完畢,眼看著齊珍站都站不起來了,也就扔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