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玉的委屈

　　“對不起，對不起能當飯吃？如果世界上的事都可以用對不起來解決，那這世界還要那么多法律法規(guī)干嘛？”心玉望著自己的丈夫悲傷情緒如同河水一般，綿綿不絕。

　　陳谷生繼續(xù)沉默，他本就不善于表達，這次又就是他理虧，只能閉口不言。別人家的女兒嫁給他確實受苦了，他聽一兩句話也是應該的。

　　他也想老婆有接生的醫(yī)生，有富足的生活?？墒撬改冈鐔?，一點一滴都要靠自己的力氣去賺回來，別人高高興興的吃肉，他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別人開開心心的上學堂，他還得挑麥子草去賣。

　　記得有一次，天還未亮，他就得挑著麥子草去賣，賣完了還得去學校。

　　小小的人兒，走在池塘邊上的時候，一不小心踩空了，摔落在泥巴塘邊上，弄得到處都是泥巴，他一邊哭，一邊撿，這渾身臟兮兮的該怎么去學校……

　　他的學費也是靠自己爭氣，出公分，撿東西去賣，他父親很早就過逝去，母親再嫁，生了一堆的孩子，是沒有多余的錢給他的，甚至還需要他一個孩子補貼……

　　谷生的上半輩子，就比那苦瓜藤上的瓜還要苦……

　　因為苦，他把錢看的比命還重要。

　　當然，除了錢，老婆孩子在他心里是第一位的。

　　他若有，他就是自己不吃，也會給老婆孩子先吃，可惜，他真的沒有。他只有雙手，難道拿手指頭去給心玉吃？

　　他有千萬個理由，還是讓自己的女人傷心了，還是讓自己的女人受到了傷害。

　　谷生不說話，心玉委屈的很。

　　“你這個挨千刀的，叫你請個醫(yī)生都請不來，要是我和孩子出事了，你是不是就高興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找一個新老婆？”心玉心里好委屈，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下。

　　結婚前，他就給自己買了花布衣服，青褲，帶自己去看了幾場露天電影，給自己家送了幾次糧食……就那么“便宜”的很嫁給了他。

　　結婚后，才慢慢了解到這個男人家徒四壁，脾氣也暴躁，有時候說不贏就會發(fā)脾氣。如果不是這男人很勤奮，每天都努力的做事，她的日子哪里還有什么盼頭。

　　谷生任憑心玉說，誰叫自己窮呢？她說的都是事實，他無從辯解。心玉剛生產(chǎn)完，沒必要跟她逞口舌之快。

　　心玉見谷生還不說話，更是來氣。

　　“你這個窮鬼，你媽媽上輩子是做了什么壞事，生了你這么個畜生來磨我？我怎么會這么命苦，跟了你這個畜生?！比羰枪壬纻€歉，她所有的委屈也許會得到釋放。

　　可是男人不懂女人，他也有他的脾氣。

　　谷生的臉色陰沉，他難道不想請醫(yī)生嗎？他難道不想老婆有好的生產(chǎn)條件嗎？一分錢逼死英雄漢，一分錢逼死壯年郎??！

　　谷生還是不說話，他脾氣不是很好，這會算是忍讓加忍讓。

　　他越不說話，心玉就越生氣，說出的話，也句句傷人。

　　“你這個該死的，短命的，根本就沒把老婆孩子放在心上，我怎么命這么苦，碰到你這么個混球？”心玉的淚水流的更密了，哪怕丈夫只是給她一個擁抱，她也會覺得稍許溫暖，然而什么都沒有。

　　谷生被老婆罵的也心煩氣躁。

　　雖然依舊一言不發(fā)，他臉色難看極了，就算他錯了，不是沒事嗎？干嘛非得沒事找事？他已經(jīng)隨她罵了，差不多就得了，明天還要早起去干活，女人真是麻煩。

　　屋外的雪還在下，仿佛有說不完的哀愁，說不盡的委屈。

　　千樹梨花滿枝頭，

　　銀裝素裹美如畫。

　　米缸見底無處借，

　　誰人識得雪花好？

　　“你到底說不說話？我怎么碰到你這么個豬狗不如的？”心玉恨不得撕了谷生。

　　谷生被罵的忍無可忍，他就算錯了，被罵的也夠了。

　　“我去請了，人家不來，我能有什么辦法，難道我還死一條命在他手里嗎？你就知道說我，罵我，一點都不知道心疼我。”谷生自動忽視本沒有去的事實，為自己辯解了一句。他又有什么辦法，沒有錢，就算他去請，那醫(yī)生也不回來的。既然這樣，他又何必自討沒趣？

　　何況這大冷的天，他在外面呆了半天，冷死了，他難道沒有委屈？

　　沒有錢，他能怎么辦？

　　這大混蛋，醫(yī)生沒請來，還有理了。

　　“你去了又怎樣，還不是個人影子都沒有看到，你一個這么大的男人，難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去閻王殿走了一遭，今天要不是我媽，我和寶寶還不知道有沒有命，你這個沒良心的，還怪我不會挑時辰，你媽媽生你，難道還選了時間生的？我怎么嫁了你這么個無知的男人？真是上輩子倒了八輩子霉?！毙挠褡约憾紴樽约航星?，五姐姐生產(chǎn)的時候，姐夫可是早早的就把接生婆請來了。她呢？生完了，都沒看到接生的。心玉的淚水就如同不要錢似的，不受控制自己跑了出來。

　　谷生越來越不耐煩，就算他錯了，也該有個度不是？

　　可是心玉罵的還不夠。

　　”你就是個炮打的，畜生生的，天下哪個男人不比你強？“心玉見谷生陰沉的臉，傷心欲絕。

　　畜牲生的？他可以是畜牲，可他媽是無辜的，他可憐的媽已經(jīng)過世好多年了，為什么一個去了的人，心玉都不放過？

　　”你說我可以，別說我媽，不然我揍你。“母親是谷生心中的柔軟，他絕不允許別人說他的母親。

　　彭清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女兒罵谷生，有些話她不好罵，女兒可以罵。

　　這個死陳谷生，還敢說揍人，若不是心玉生產(chǎn)，她要把這小女婿揍成個豬頭。她站在旁邊一直不說話，只為了讓女兒把情緒發(fā)泄出來。

　　女兒心里的情緒發(fā)泄出來也好，憋在心里，會把自己憋壞的，所以她索性隨女兒說谷生。

　　她內(nèi)心恨不得殺了谷生，這個沒出息的男人，可是這個時候，不能讓心玉情緒太過波動，心玉罵也罵了，氣也出了，就這么算了吧。

　　她走到女兒身邊。好言好語勸慰一下自己的女兒。

　　“孩子，你別傷心，咱別跟這個挨千刀的一般見識，月子里可不能哭，要是以后身體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咱女人要自己心疼自己，你剛生產(chǎn)完，要好好注意身體。”彭清給心玉輕輕的理了理額頭上的頭發(fā)，她可憐的女兒，不知道還要遭什么罪。

　　媽媽的安慰多少消散了一點點心玉心中的苦，她內(nèi)心澀澀的，為什么人活著這么難？

　　彭清見心玉不說話，繼續(xù)說。

　　“玉玉，你和他生氣也沒用，小寶寶還要喝奶，你這么生氣，會回奶的，小寶寶沒有奶喝，最可憐了。”彭清拿著女兒的手，溫柔的說。

　　心玉想，也許這世間的女人大都是這么苦吧，她如此，母親也如此，周圍一些同齡人，有很多都是如此。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只能怪自己生為女人。

　　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家庭都重男輕女，若是生了兒子，一家人會歡天喜地，婆婆也會看得起一些。若是家里都是丫頭片子，家里老公不喜，婆婆不愛，日子難過的很。

　　沒有人會想，都不想生女兒，若干年后，這些男孩子長大了，要去哪里找媳婦？只怕生出來的時候有多歡喜，孩子長大后，就有多難過。

　　陳谷生很不耐煩，這不是平安生下來了嗎？至于哭，至于那么傷心嗎？說他幾句就得了，還流起了眼淚。這是要村子里的人都笑話他嗎？

　　她剛生了孩子，要是和她吵，明天傳出去，別人都會說他不對，真是晦氣。算了，算了，畢竟剛生了孩子，自己暫且忍下這口慪氣。

　　“我睡覺去了?！惫壬f完走向自己的地鋪，把卷起的地鋪打開。

　　每天累死累活的干活，不就是為了老婆孩子嗎？還一年到頭都看不到大兒子，想想都憋屈，村里好多人笑話他做的是上門女婿，真是奇恥大辱。他還想靠兒子傳宗接代呢……

　　小寶寶突然哇哇的哭了，像說著自己的委屈，又像說著自己母親的委屈。世間的苦本就多，孩子哭著來這個世界或許就是為自己在這個世界未來所受到的苦難傷心吧。

　　心玉抱起小寶寶喂母乳，孩子那可愛的小臉蛋，讓她淚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