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猛然回頭,一個身形全然隱藏在陰影之中的人背部依靠在樹上,雙手環(huán)繞胸前,只露出一只閃爍著凜冽光芒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怎么都這么喜歡跑樹上待著……”蘇牧撓撓頭,之前陳新州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寄居山野,跟人碰面都是在荒山野地,自己倒是越來越像個野人了。
雖然看不清樣貌,但那只露半張臉的做派,怕是只有那位成野坤身邊的半面老人了。
半面人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開門見山:“你想離開寨子?”
蘇牧愣了一下,然后目光閃爍起來,冷哼一聲:“離開又如何?連黑山王都不信任我,在這里憋屈的帶著還不如下山當個伙夫,反正餓不著!”
正當蘇牧為自己的反應豎起大拇指的時候,卻聽得這半面人突然冷笑了一聲。
“即是如此,你倒是走???”
半面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那一只眼睛的怪異打扮和一手制住四重樓境界吳桐的實力,著實讓蘇牧心里有些沒譜。
蘇牧被懟的有些尷尬,只好將先前的局面對他說了一遍:“方才我居高臨下的觀察了一下,正有重兵在天行山腳下集結(jié),武器裝備精良,堪稱氣吞萬里如虎,我覺得這個情報對于山寨十分關鍵,這才回來!”
自己這次又站在了道德高地上,說話都有了幾分底氣,蘇牧接著說道:“我雖然在山寨日子不久,可這些天也承蒙黑山王大哥看得起,我不希望山寨會因為這次襲擊而毀于一旦?!?p> 半面人跟他對話的這段時間,那露出來的一只眼睛連眨都不眨。
“既是如此,我還要代替他成野坤謝謝你了?”
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但蘇牧淡定的擺擺手:“不至于,舉手之來,何足掛齒?!?p> 半面人那露出的一只眼睛漸漸合上,下一刻便翻身上了樹,抬起手臂,指了指山下第二重天險的方向,開口說道:“如果你要走的話,那邊可以避開山寨的明暗哨,你對小六子不錯,我謝謝你,但我見你的油腔滑調(diào)的德行就惡心,趁早滾蛋……”
說罷,身形便消失在了樹上。
蘇牧當場愣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這人不是成野坤的心腹嗎?干嘛要幫自己逃出去?”蘇牧順著半面人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邊依靠著第二重橫斷天險。
蘇牧挑了根足夠堅挺的樹,雙手把住樹干,一點一點蹭了上去。
翻身坐在了枝干上,朝那個地方仔細瞅了瞅,“這些天跟著小六子巡山,那邊好像的確不在寨子的管控范圍里,但……那邊分明被一個小勢力把控著,而且頭頭還是從這邊山寨出來的?!?p> 成野坤在這處地方是說一不二的存在,大隱于市,就依靠著三重天險,也不往深處走,只是暗中培養(yǎng)支持了十數(shù)個,盤根錯節(jié),歸根結(jié)底都是為了掩護成野坤這條大魚。
蘇牧摸了摸下巴,總覺得這個老頭沒安什么好心,雖然言辭懇切……
等會,貌似這老頭言辭很惡毒吧!
“簡直是充滿了對我的惡意指控!此人不能相信!”
蘇牧翻身下了樹,看了眼天色,感覺有些無奈,這時間總是不太夠用。
“既然這老頭從議事堂里跑出來了,成野坤那邊估計完事了,本來還想再去別處看看,這老頭指不定還在什么地方監(jiān)視我,不能再貿(mào)然行事了?!?p> 目光閃爍了片刻,感覺有些無奈,現(xiàn)在那個被自己刺激的一天到晚混跡在伙房里的傻娘們估計不會善罷甘休。
蘇牧背起手,哼著小調(diào),順著山路往回走:“反正著急跑路的又不是我,干嘛非得給她操這個心?!?p> …………
“這便是出自道德宗的歸一神丹?”
成野坤看著手中一個黑黢黢的粗制丹藥狀的東西,臉皮有些抽搐。
這東西與其說是丹藥,倒不如說是濕了的火藥更恰當。
議事堂下方一位身著道袍的人捋了捋灰白的胡須,點點頭。
周圍人所剩不多,只有幾位山寨核心人物,以及已經(jīng)重新落座面色很差的吳桐。
一只眼睛在黑暗中盯著這位來路不明的道士,隱隱迸射著殺機。
成野坤揮揮手,讓攔在道士面前的手下退下,看向道士,問道:“你要尋求我這小山寨的庇護?”
道士笑了一下,既不肯定,也沒否定,這笑容看著挑不出一絲毛病,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在冷笑。
成野坤眉頭皺在一起,看看丹藥,又看看這位不知路數(shù)的道士,試探問道:“道長在外可是犯了什么事?”
那道士輕捻手,一縷清氣蔚然升騰,將這處昏暗的議事堂照得通亮,所有人都感覺空氣中忽然多了幾分凝重的感覺,只有成野坤周圍如常,但那位一直藏匿蹤跡的年邁高手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身后。
“不必如此緊張?!钡朗渴种篙p輕下落,云蒸霞蔚大觀的霧氣散了開來,不等反應,便悄無聲息的融入了眾人體內(nèi)。
吳桐登時便怒,剛欲拔刀而起,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身體,好輕?
方才所受的表面?zhèn)埠昧艘淮蟀耄?p> 其中尤以成野坤震驚最重,他握了握拳,久違的力量感涌了上來,內(nèi)傷多年,一直廢棄修行的氣機此時竟變得蠢蠢欲動,一片活力。
這種暢快的感覺,即便是那位莫先生為他治療了這么多天,都未曾有過的。
成野坤豁然起身,對手下人吩咐道:“快為道長賜座!”
手下人如夢方醒,急忙將堂內(nèi)堆積的幾張制作較為精良的椅子搬了出來,拿袖子胡亂地擦著上邊的灰,雖然有些心疼,但老大有命也不得不遵從,趕忙將椅子搬到道士屁股下邊。
道士施施然落座。
成野坤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道長可細說一下所遇的困境,我等雖是山野宵小,但在這天行山脈里也算小有名氣,能幫上忙的我們盡量幫!”
那道士搖搖頭,也不說話。
成野坤臉色有些難看,這個實力高深莫測的道士行事也讓人捉摸不透,先是給了自己一份大禮,然后又擺出了這等實力和手段,現(xiàn)在又一副待價而沽的模樣不言語。
他暗自送了個眼神給身后人,身后人只是搖搖頭,似乎是在讓他放心。
他長出口氣,行禮道:“還未請教道長名諱,不知可否告知在下?”
“我姓段,沒有道號,也不是道門中人?!蹦堑廊四拥哪凶娱_口說道。
道士一雙眼睛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看著成野坤一字一句說道:“我來這里,只是想找一個人而已?!?p> 成野坤皺眉:“段……道長要找的人在我這山寨?”
段姓男子并未否認這個稱呼,也沒有否認這個問題,“是不是在你這里我不知道,所以才需要你來幫我辦這個事情。”
這時,一個小嘍啰忽然沖進了議事堂,跪倒在道人身邊,對成野坤匯報到:“黑山王大人,據(jù)煮酒莊的探子來報,山下有大批的官兵集結(jié),現(xiàn)在正在第一天險旁邊安營扎寨?!?p> 成野坤眼眸微瞇,說道:“這等小事還需要向我匯報,沒看見有貴客在此!你個不長眼的東西!”
那小嘍啰冷汗直落,哆哆嗦嗦道:“小人眼瞎,但……那批官兵跟以前的都不一樣,裝備精良,而且,而且據(jù)探子說,足有上萬之眾!”
成野坤如遭雷擊,有些不敢相信地念叨著:“難道是快雪城的那支屯田軍?!?p> 坐在椅子上的段道人翹著腿,靠在椅子背上,嘴角微微上揚,一副看戲的神情。
周圍人原本聽了這消息都感覺有些焦急,卻看見段道士這副神情,登時有股子火往上冒。
都是山野粗鄙之人,也根本懶得壓抑怒火,一個精裝的男子拍案而起,怒目而視道:“你個假道士瞎樂個屁,信不信爺爺我一刀劈了你?!”
還不等成野坤出面訓斥,段姓道人便冷哼一聲,屈指一彈,那精壯漢子怒目而視的表情就在臉上僵住,然后緩緩向后倒去。
死了!
精裝漢子左右兩邊的人蹭一下跳了起來,汗毛都倒立了起來。
死不怕,關鍵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傷!
成野坤身后的那位高人手中半截劍豁然出鞘一半,大堂內(nèi)驟然冰冷了幾分,劍氣涌動!
段道人扭了扭手腕,不咸不淡地說道:“這人嘴上沒個把門的,留著也是個禍害,我就先幫你清理了,也省的再給你找麻煩?!?p> 立威!
先給一個甜頭,然后再猛抽你一棍子。
成野坤面色難看至極,揮揮手,讓那位來報告的小嘍啰下去。
小嘍啰都嚇傻了,腿腳不利索,差點摔倒了,但連余光都不敢往那位一言不和就殺人的段道人那邊湊,逃了出去。
“不知道長所尋的人是誰?”
段道人似乎很滿意成野坤此時的態(tài)度,微微一甩臂,一個卷軸從袖口中滑落出來。
他將束縛在上邊的繩結(jié)解開,將卷軸打開,赫然是一張女子的人面像,圖窮匕首現(xiàn),中間還包裹著另一個卷軸,但似乎并不完整,上邊只留著半拉字,隱約能看出來是個‘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