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處小小的花園,像是一處民居的后院。院子里遍布著精心栽培的、形形色色的花,小花園的主人——一個美麗的、扎著棕色方巾的女人,正在悉心澆灌著花花草草,偶爾抬起頭,拭去額上汗珠的同時望向身后:那里有一個正在和黃狗玩耍嬉戲的孩子——約莫五六歲的模樣,和一個靠在躺椅上,喝著咖啡讀著報紙的男子。男子的眼神時不時的從報紙上飄飛到女人的身上,嘴角嵌著愜意的弧度。而澆著花的她,在觸碰到那來自男人柔和的注視后,俏皮的閉上一只眼,吐了吐舌頭。
……
剛下了列車,他就滿心歡喜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但等待著他的并不是溫暖的擁抱和一個充滿活力的飛撲,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他來到了之前被自己稱作“家”的地方,可一切都變樣了。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兒子,他的一切,都沒有了,曾經(jīng)西郡最繁榮的街道在這場火災(zāi)之中只剩下了廢墟。
唐托,一個那么機靈的男孩,還有米蘭,那個賢惠到令人艷羨的妻子,已經(jīng)不在了。
雨水沖刷著一切,將那場燃燒了三天三夜的,來自地獄里的大火澆滅。他木然的站在那片廢墟前,看著粘稠黑灰從他的腳邊流過。
頭一次,他對雨水感到無以復(fù)加的恐懼。
……
那場火,絕不是燃氣管道爆炸導(dǎo)致的,真相絕不是那樣,絕不是!已有的線索表明,這是場陰謀,一場可怕的陰謀?;鹧嬷皇菫榱搜陲椖承o法以常理解釋的現(xiàn)象,為了掩蓋一些不可暴露在陽光之下的秘密,有某種勢力控制了這場災(zāi)禍,并計劃將一切掩蓋在灰燼之中。而在這背后,則是無法探知的隱秘,但我會找到真相的……
他們絕對無法如愿,我絕對會將真相公諸于眾!
為了唐托和米蘭,我一定復(fù)仇!
……
真相就在眼前,我已經(jīng)找到了他們的痕跡。他們就在這里,我已經(jīng)有了確鑿的線索,只要等待,等待著他們出現(xiàn),我就能解開謎團……
很近了,我已經(jīng)無比接近了……
“叮鈴——”
……
能挖掘出的片段隨著丹恩最后聽到的鈴聲戛然而止,羅薩利歐的意識從那扇門扉中脫身,在看到那扇門化作虛無之后,回到了現(xiàn)實。
丹恩,那個可憐的男人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生息。
他再也用不著對雨水滿懷畏懼。
熟悉的精神疲乏感再一次出現(xiàn),但有了前幾次的經(jīng)歷,羅薩利歐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意識。
他扶著墻壁一遍遍的回想著從那些記憶片段中獲取的情報,但所獲甚少。
謎團并沒有解開,反而變得更為復(fù)雜。
丹恩將威廉兄弟倆逼上絕路的同時,自己也飽受著創(chuàng)痛。
那些含混著黑色灰燼的雨水給他帶來了直視地獄一樣的恐懼感,在那場大火之后,他永遠帶著雨傘,成為了一個古怪,又可憐的人。
而威廉,則被他的步步緊逼推向了墮落的深淵。
這場游戲沒有勝者,從來都只有兩敗俱傷。
不,這不是真相。
丹恩也許并沒有參與進這場游戲。
從獲取的片段之中,羅薩利歐并無從知曉為何丹恩要去追殺威廉,難道他將威廉和道奇兩兄弟當(dāng)成了縱火者?但他沒有看到任何丹恩要這么做的理由,也沒有看到他記憶中存在的任何契機。
并且,從威廉那里獲取的記憶來看,火焰與他們無關(guān),兄弟倆自始至終都在躲躲藏藏。他們同樣因為那場火遭受了創(chuàng)傷,威廉甚至在火焰之中受到了極其嚴(yán)重的燒傷,在那之后不得不采取極端的手段續(xù)命。
丹恩的動機是什么?
憑借已有的線索無法將整個事件還原出來。
中間……一定還有些空白的內(nèi)容……
在自己看到的那些片段中,有一個場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丹恩孤身一人前去尋找答案,可就在他即將找到謎底的時候,記憶中出現(xiàn)了一聲清脆的像是鈴鐺般的響聲……
他離真相或許只有一步之遙,可片段就那么突兀的停止了。
丹恩的記憶唯獨缺失了那至關(guān)重要的一片,這是巧合嗎?
絕非如此。
是什么阻止了丹恩看到真相?缺失的片段里究竟是什么?
在聽到鈴聲之后一定還發(fā)生了些事……
有沒有可能,丹恩的記憶遭到了抹除?
這有可能嗎?
羅薩利歐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了這樣的一幕:剛剛蘇生的自己轉(zhuǎn)生到一個叫做菲特的人身上,他的全身遍布了輸血管道,跪在地上,滿地的殷紅。
自己繼承了菲特的記憶,有關(guān)人文風(fēng)貌和語言文字的信息被完全繼承,但有關(guān)“使徒”和“我們”的記憶卻像是被剜去了一樣,沒留下半點痕跡。
“該死!”
他一拳重重的打在墻上。
在這一刻,他終于真正意識到:陰影始終徘徊不散。
羅薩利歐以一種神志不清的狀態(tài)回到了金梧桐公園,直到被門房提醒,他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了相當(dāng)長的路。
從“門”中獲取他人的記憶無疑是件勞神費力的事,自己一定得想辦法提升精神力。
他并沒有急著回到自己的寓所,而是來到了盧卡森夫人的那棟房子。
盧卡森夫人在將他當(dāng)成她的伴侶哈羅德的時候曾給過他鑰匙,所以他不需要按門鈴。
他抽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喝了杯冰水,那讓他牙齒一顫的冬季特飲好歹是刺激到了精神,他的疲乏感散去了不少。
眼下那些撲朔迷離的事件暫時他又沒了頭緒,難道接下來該去調(diào)查“猩紅鋒刃”?那或許太早了,面對一個性質(zhì)近似于獵人集團的組織,自己還沒有足夠的能力與之周旋。
但這并不意味著自己就無計可施,現(xiàn)在他還有一點可以深溯——火災(zāi)。
無論是丹恩還是威廉,他們的記憶中都有對那場災(zāi)難的記憶。
著充分說明了它的重要性。
但現(xiàn)在也不宜樂觀,關(guān)于那場“人為的災(zāi)難”,也許的確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但那場火災(zāi)已經(jīng)過去了多年,能夠被抹除的東西恐怕早就已經(jīng)被悉數(shù)抹除,真正的突破口或許已經(jīng)被塵封。
但除此以外似乎別無途徑。
樂觀點想,自己未必沒有機會解開謎團。
自己是不同的,左眼中潛藏的能力在滿足某些條件后,可用以窺探他人的記憶,只要找到與那場事件相關(guān)的人,自己就有機會獲悉真實之景。
這才是解開謎團的關(guān)鍵。
羅薩利歐一邊思索著后續(xù),一邊從桌上拿過了早上郵差給盧卡森夫人的信。
信封有些老舊,在左上角還有個褪了色的五角星圖案。郵票令人意外的是二十多年前發(fā)行的,里面的信件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可能不小心遺失了。
這在書信往來的年代似乎是常事。
只是在看到寄出人那一欄的時候,他感到有些迷惑,因為那里分明寫著“哈羅德·盧卡森”這個名字,而日期,赫然是十二月四日,也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