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深淵之行龍為逆

(12)雙手互搏

深淵之行龍為逆 溫布之誠 8046 2020-03-25 21:30:10

  每個人都有鎖枷的時候,這鎖枷便是變作平常之物了。但當(dāng)其中有一人想要跳脫那枷鎖,就似乎是叫醒了全部人的想法,都在為了自己的解脫而奮力,卻無意間造成了互相之間激烈的爭斗。終于糾纏成一團,互相又成為了各自的枷鎖…

  中城,東宮側(cè)殿,這里仍然是缺少了主心骨的戰(zhàn)士。廳堂中宗正嚴方才應(yīng)付完一波前來拜訪的地方官吏,剛想要喘一口氣的時候,祺云便又送了一疊厚厚的文書進來,他命祺云下去多備幾壺茶水之后也起了身,暫時地想要遠離一下這片異??占诺姆泵?。忽地有一人影閃進廳堂,宗正嚴稍稍吃了一驚后看向來人,那是個讓他還算是熟悉的人物,但也算是許久未見的了,兩個人似乎都像是蒙上了許多歲月的痕跡。

  “言麟兄,許久不見,還是這般操勞啊..”宗正嚴聞言,很快收攏了自己稍微顯露的吃驚,還是定神下來,“無為兄,別再說這些話來揶揄我了,陛下大概已下定決心要解決掉那幾件瑣碎的事端,也打算不計所牽涉之人的后果。那受損最嚴重的也還是我此時所侍的這少主。只是少主還仍未歸返宮中,僅憑我單薄數(shù)人的力量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說著,他輕聲地嘆了口氣,抬眼望向身前之人的眼眸。

  “言麟兄倒是仍記得當(dāng)年之約啊..我等臨危受托,如今還是將自己都推進無可轉(zhuǎn)圜的境地里去了..”男子俯身坐下,輕描淡寫地與宗正嚴應(yīng)和著,卻出口了些叫宗正嚴聽來十分沉重的因由。宗正嚴亦沒有因此移開自己的視線,“當(dāng)年相約之時,又豈是沒有料到會是這般難以為繼的處境嗎?少主也確實是動了幾分心思要用勁來將過去未竟之事繼續(xù)下去,無為兄,你那師弟近幾日已奉陛下之命在破那廢殿之中的大陣了。”他便將話頭巧妙地丟回到了這個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于此的中年人身上,只見那中年人微微皺起了眉頭,大略地思考了一段稍顯漫長的時間后才慢慢地接下了話,“這件事啊..無需憂慮的。若少主未前去協(xié)助破陣,要破此陣便會難于登天的。”男子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絲輕松,甚至還有一點隱約的愉悅的得意,但男子的輕松卻更加加深了宗正嚴心中的疑惑,只是他并沒有繼續(xù)地深究下去,而是端起手邊的茶水抿了一口后立刻就把話題給撇開了,“其實我還是、有些疑問的,有關(guān)于我那少主稍微顯得有些矛盾了的做法,以及為何還要容留你在這后殿之中的因由。雖然你等留在此處,我是非常高興的,畢竟無為兄你是這宮中為數(shù)不多的能與我意趣相投的人?!彼聪蚰凶拥难凵翊_實像是在珍惜一個像這樣的十分難得的聊友?!暗钕隆⑺怯凶约旱目剂康?。若是當(dāng)真到了必須要犧牲的關(guān)頭,他也一定會有些輕重權(quán)衡的。我們便是、盡全力去幫助他就是了。言麟兄,你最近也實在是辛苦,這趟少主返回之后,你也可以稍稍歇一歇了。至于我這閑人,還是先躲藏妥當(dāng),別給少主再添些多余的麻煩才是..”說罷,不再顧及宗正嚴是否還有挽留之意,起身便隱入殿后去了,很快就又不見了蹤影?!扒拜?.我還有事想要請教前輩...”宗正嚴急急地咽回了自己后面的話,即使那已經(jīng)出口的話也許也沒有辦法留在那位前輩此時此刻的思考之中。

  宗正嚴的身后,祺云正推開門進來,手上是一封邊角沾上了雪漬的信箋,“總領(lǐng)大人,這里有一封殿下寄回的手書,還是老規(guī)矩給您放在書桌上嗎?”祺云見宗正嚴已經(jīng)回身過來,便又往殿內(nèi)邁了幾步方才站定下來。“殿下的手書?”宗正嚴趕忙迎了上來,立刻伸手接下了祺云手中的信封,又轉(zhuǎn)臉對著祺云說道,“你辛苦了。信箋就直接交給我便是了..”他望向祺云的眼神就又接著問了下去,“還有別的什么事要向我匯報的嗎?..”他一面拆著信箋,一面又再次直直地看著祺云的臉孔。祺云對宗正嚴倒也不會有什么需要避諱或隱瞞的內(nèi)容,一下就全盤托出了他所要傳達之事,“哦,是這樣,大人,方才元明大人遣人前來,說是廢殿之中似乎又發(fā)生了何事需要您前去一道參詳。”宗正嚴聞言,微一頷首,“嗯,我知曉了,你且先回去歇息罷?!闭f罷便揚手叫祺云先退下去了,表情也在一瞬變成了陰郁而嚴肅的模樣,沉默地坐回到了書桌旁,手中的信紙也已被攤了開來,這是玳善交予他的最近幾封信箋之中內(nèi)容最多的一封,其中所訴說之情狀也是相較之下最最嚴重的一次,宗正嚴許久方閱畢,卻仍舊是久久地不能從自己少主那力透紙背的文字里跳脫出來。

  他忽然很后悔,后悔自己曾經(jīng)生出過那么一絲的對于自己少主想法的懷疑,宗正嚴現(xiàn)時覺得自己原本就應(yīng)該要相信自己所侍少主胸膛之中所深藏的無窮的勇氣的;就這樣地想著,他撿拾起那些信紙置于燭火之上,又眼見它們?nèi)紵⒁稽c一點地燃燒成了灰燼,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換了自己出外的衣著,又趕忙著往那廢殿里去赴禁林衛(wèi)總領(lǐng)元明的約。宗正嚴能夠猜想到的,能夠讓元明這樣上趕著來問他,必定又是乾成殿的陛下發(fā)了什么問吧。宮墻間的夾道上雖已沒有了滿覆的積雪,但依然結(jié)上了一層薄薄的冰膜,宗正嚴小心地緊趕著腳步,但是、距離廢殿還有一段相當(dāng)長的距離。

  周身彌散開來冷冽異常的寒氣,宗正嚴緩緩地呼著熱氣,而這熱氣、卻迅速地被剝奪了成為溫暖的資格,立刻地化作了一抹冷白的霧氣。正當(dāng)他漸漸地融化在了這寂靜與冷冽之中的時候,一個渾厚的聲音一下就把他從個人的情緒中給拉了出來,“言麟兄,你做了東宮近侍之后,倒是鮮在這宮墻夾道之中撞見你了。今日,大概可算作是我的運氣了?!边@渾厚而低沉的聲音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宗正嚴停了腳步,抬眼望著對面的來人,還確實能算作是他的熟人,但他也沒有表現(xiàn)出自己稍稍堂皇了的樣子,而是保持鎮(zhèn)靜地首先向那人見了禮,“太子太傅宗正嚴,見過恭玘王閣下。承蒙閣下還記得小臣的模樣,那也算是小臣的榮幸了?!闭f罷就立刻順下眼光,等候著對面人的回話。那人卻突然苦笑了起來,“你這人、還是這幅老樣子...倒教我、有些不知道該要怎么開你玩笑了..”“閣下為敬,小臣其后之言大約會有僭越之嫌,還請閣下多多擔(dān)待?!弊谡龂酪惨廊徊桓淖约旱牧?xí)慣,繼續(xù)地說了下去,恭玘王也便只好應(yīng)著他的規(guī)矩嚴肅地板起了臉,“我也奇怪,我那行事天馬行空的侄兒怎會尋了你這么一個榆木腦袋作了他的幫手...”說著已經(jīng)邁步到了宗正嚴的身側(cè),與他并排立在夾道之中。

  宗正嚴的嘴角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語調(diào)也聽起來似乎放松了許多,“宰敏賢兄,實在是抱歉,小弟在這深宮之中畢竟是要待這么長久的年歲的,還請賢兄見諒。賢兄此番入宮,應(yīng)該不僅僅是來尋小弟敘舊的吧?”“你還是這樣,一下古板得要命,一下又直接進人髓腔中去,都不給賢兄一點躲藏的余地、”宰敏亦放松了心情,剛剛刻意緊繃起的表情也立刻就放松了下來,“只是這般撞見你,也是讓我想起了些許、有關(guān)于過去的事..哦,對了,我那侄兒還沒有回宮嗎?”“少主近日便會返回了。閣下,小臣還有另外的事情要去忙,那便先告辭了?!弊谡龂勒硕Y數(shù),飛快地拜別了宰敏,宮墻夾道之中很快又只剩下了宰敏一個人緩步走著的身影,他忽地抬頭望向頭頂狹長的天空,那狹長而逼仄的天空中突然落下幾片透白的雪花,他呆呆地望著,那雪花也漸漸地下得密了,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腳步也在變得愈發(fā)地緩了,布靴很快就陷入了悄悄堆積起來的綿密細雪之中,令他的思緒在一瞬時似乎跳回了那個曾經(jīng)可能天翻地覆而仍然令此刻的他印象深刻的時光。

  “小王爺,沒想到您竟然到了這樣光景、變成了這副模樣..”這個聲音就這樣突然地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在了宰敏的腦海,也略略地讓此刻的他感到了一絲絲的猝不及防,身周包繞住了融融的暖意,漫天的雪花好像是在一瞬就完全不見了蹤影,他稍微出了神,卻一頭撞上了一個令他感到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也很快地接住了他,走進了一個他并不感到陌生的秘境,“屬下來遲了。小王爺請恕罪。”隨著話音落下,那身影、也在宰敏的視線之中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與此同時他自己,也變作了一個很久遠的過去的樣子,“雄景,果然是你,我這人總是要讓你替我殫精竭慮...”此刻的宰敏依然能夠體會當(dāng)時的自己的心情,大概是用一個相當(dāng)復(fù)雜的眼神在盯視著面前的這個可靠又堅毅的面龐。“小王爺不必如此多慮。陛下要不惜做到這地步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才會命屬下前來,務(wù)須確保您的安全?!毙劬暗脑捳Z在宰敏聽來總是那么的正式而疏離,聽來少了幾分親近之感,宰敏想不起自己究竟接了什么話,于是便放任了這沉默持續(xù)下去,繼續(xù)擴展開來..

  回神過來,宰敏依舊立在那宮墻之間,披風(fēng)的一角已經(jīng)被雪水給浸透了,又洇濕了一大片,發(fā)絲上殘留的一點點雪沫一時讓他晃了神,恍惚間也想起了自己原也是一個滿頭銀絲的年紀了,想著,啞然、失笑,抖落了披風(fēng)上的雪沫,重新邁開了自己向前的腳步。

  乾成殿前庭,隨從們的樣子像是已經(jīng)到了有些時辰了,宰敏緊走幾步迎了上去,其中一人大約是看見了他渾身濡濕的樣子,立刻走到了他的身旁,掏出手巾輕輕地擦拭了起來。但宰敏卻伸手輕推了他一把,把那人推向了一旁,“吾等去處理了些私事,稍稍遲了一些。紓敏總管還沒有出來吧?”正在隨從準備應(yīng)聲的時候,紓敏適時地從殿中步出說道,“陛下請恭玘王閣下入殿詳談?!毖粤T,隨從們像是不約而同地放下了心,為宰敏備好了待用的公文之后就又退回一旁去了,而宰敏則跨步入殿,與立在門口的紓敏的視線一瞬撞在一起,“王爺,您的外套、便要交給小人去置下了?!彼读艘幌拢?..那、那就麻煩總管了?!闭f著卸了自己的披風(fēng),踏進了紓敏為他擋開了的過道,進到了乾成殿內(nèi)殿之中的空間。

  “六弟,不必拘禮了,先上前近些來吧?!痹酌粽蛩阆刃辛硕Y,一個聲音一下子阻斷了他的拘束,他抬眼望去,座上的王上突然釋出了于平日里不太相近的親善,不過也確實是打了他一個猝不及防?!巴跣执朔瑢の仪皝恚苍S不僅僅是想讓我來匯報禁林衛(wèi)的近況吧...”宰敏踏入這殿中之后便一直保持著小心謹慎的言行。位于上座的宰京卻似乎愈發(fā)地沒有了緊張,更加的放松了些,“不是有事就不能請我的兄弟到宮中來敘舊了嗎?不過這一次,倒還真的是有一些事由的?!闭f著,他的臉色也漸漸地變得凝重而嚴肅了起來;宰敏很快地察覺到了這個微妙的轉(zhuǎn)變,又往前邁了幾步,終于在一張紓敏之前已置下的座椅上歇了下來,但精神卻沒有因此而感到放松,依舊緊提著繃住的神色,也忘記了要應(yīng)和王兄的寒暄。

  “關(guān)于廢殿的處置事項,我已決定了要狠下心徹底地將它給解決一下,但大概還是欠缺了點什么,我最近也實在是疲憊,善兒又偏偏告假出宮去了,我也是沒有其他可以安心托付的人選,只能叫臣弟你再麻煩一趟了。哦,對了,你這趟入宮,禁林衛(wèi)軍中是否是有什么異樣的動靜了?”宰京一面正提筆擬文,一面仍分神問起了宰敏這次本就準備了要前來匯報的事。

  宰敏剛剛整理好之前的震驚,回神就立刻地接過了空懸的話頭,“確實是有些輕微的騷動的,但是我的人還能夠控制,不必過分憂慮。至于王兄之前提到的廢殿之事,王兄只管吩咐便是了,臣弟定當(dāng)竭盡所能、在所不辭?!闭f罷,又長出了一口氣,順便撫平了自己稍稍褶皺了的衣服邊角?!坝心氵@一句話,我就放心了?!痹拙┢沉艘谎墼酌裟笤谑种械奈暮?,又接著說道,“那函文、且先都留在桌臺上罷,御弟若是還有什么其他事要去做,便可以先退下了。”話音落地,宰京便不再理會身旁的招呼了,繼續(xù)集中在自己手頭的文書之中了。宰敏見狀便立刻顧自告了禮,輕聲地退回到外面的進殿之中。進殿,紓敏正在替宰敏細細地烘烤著披風(fēng)上洇濕的部分,一面捕捉到了宰敏從內(nèi)殿中退出來的身影,便立刻掛好衣物,轉(zhuǎn)過身子來見禮,“恭玘王閣下,已然要回府去了嗎?您的外衣馬上便準備妥當(dāng)了,請您再稍等片刻?!闭f著,紓敏手下的動作又快了幾分,宰敏則在晃了幾下神之后走到紓敏的身邊坐了下來,“哦..這不打緊的,總管大人您慢慢地弄就是了。不著急的..”話語間他的眼神似乎又飄飛了出去,逐漸迷離了之后,又定神注視著紓敏眼眸的方向。但紓敏并沒有因為這個注視而放慢自己的速度,動作卻變得更加流暢了一些,仍然在繼續(xù)有條不紊地整理著,雖沒有再有什么對話的內(nèi)容,還是在持續(xù)仔細地注意著自己身邊所有微小的異動,只是、這個時候卻相當(dāng)?shù)钠届o,平靜得讓他這種很習(xí)慣于窺探平靜里危機的角色也難得地想要放松一下。他躬身將熄滅的熨斗置好,,輕輕地取下了架子上的披風(fēng),又小心地披在了宰敏的身上,“閣下,您的衣服、已經(jīng)準備妥當(dāng)了。雖然也許是小人多嘴,還是要再向您說一句,若是陛下、對您有了什么不可理解的托付,也請盡全力去完成罷。至于原因,往后閣下自然會知道的,王爺抱歉,耽誤您這么長時間?!闭f著,替宰敏掀開了進殿厚重的布簾,“您的屬下,已經(jīng)等候您多時了?!痹酌粢恢荒_踏過門檻,回身又看了一眼紓敏,似乎完整地接收了那沉重,方才沉默地離開了包裹著暖意的進殿,只見他府上的隨從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就等他回到馬車,于是他便緊走了幾步,隨從迎上來扶住了他的手臂,又將他一直扶上了車才重新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厚衣,只是仍舊還顯出了被凍得通紅的臉孔,但并沒有很多時間讓他去抱怨這瑟瑟的寒風(fēng),已經(jīng)一門心思地加快速度拉著自己的主人離開了這座也許比這冷風(fēng)還要更加冷冽的宮城。只是,在這座宮城之中,似乎還正在有人刻意地加重這寒意,并想要拼命地扼殺掉那個原本就已經(jīng)僅剩下零星微熱的殘存的焰苗,但仍然有許多繩索牽涉著這兇手的手腳,令他一時之間還無法做出什么非常有效的行動。

  廢殿玘成,宗正嚴辭別了宰敏后匆忙趕到了這里,正巧撞上了一道趕到的禁林衛(wèi)總領(lǐng)元明,兩人打了照面后,并沒有做過多的寒暄,便一起踏入了廢殿正廳之中那稍稍有了些裂痕的地面。殿中仍然只有空蕩和寂靜,卻似乎隱隱參雜了一絲淡淡的朱砂味道,很快地刺激到了宗正嚴有些敏感的鼻腔,令他不由自主地輕輕打了個噴嚏,但對于過分了的安靜來說、就算只是這樣的響動,都會是顯得相當(dāng)?shù)拿黠@,元明也是立刻就側(cè)過頭來對他表示了關(guān)切,“宗大人,您沒事吧?”宗正嚴擺了擺手,沒有正面回應(yīng)元明的關(guān)切,而是跨幾步來到這廳中的另一人的跟前,“引崎兄,還是沒有什么進展?...”他就這么聽似輕描淡寫地說著,眼神順便地掃到了那個快要打翻在地的朱砂盒,猛一伸手將盒子抓在了自己的手中,一面遞給面前之人一邊又繼續(xù)說了下去,“引崎兄,你也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啊。應(yīng)該不會僅僅是尋我兩人到這殿中敘舊的吧..”宗正嚴這一次倒是難得地把話頭挑得十分明了,只是這次,這個與他對話之人的語義似乎相比平常還要顯得更加隱晦了些,“你我一別數(shù)年,一見面就要說如此刺痛的話,真的有必要嗎?..”那人苦笑一聲,接過宗正嚴遞過的朱砂盒放好,先是停下了自己手頭的工作,又轉(zhuǎn)身朝向了宗正嚴和元明走過來的方向,“就不能裝作是敘舊的樣子嗎?”聽罷,宗正嚴立刻應(yīng)了過去,“我朝堂堂國師屈尊相邀,我等又豈有怠慢之理啊?”話語間,聽來像是有許多積蓄的不滿與譏諷,又將那些隱約出現(xiàn)的友善給刻意地隱藏進了語意的深處。

  那人停下思考,直起身子,踱到了宗正嚴與元明站立之處的當(dāng)中,“需要..這么見外嗎?我們還是可以像老友一般交談的..”語氣里的高傲像是加進了許多的懇切;宗正嚴此時也卸下了一些之前極為防備的模樣,稍微地側(cè)了側(cè)身子,“既然引崎兄已經(jīng)這般言說了,那我等也便拋下那無謂的芥蒂了。只是、有關(guān)你所愿望之事,我等此番前來也并不一定能找出什么非常有希望的解決的良方、”引崎聽著宗正嚴的說辭也跟著放松了表情,“言麟兄說的哪兒話?你們能夠當(dāng)真應(yīng)了我的約來到這廢殿之中,便已是我引崎深感榮幸的事了?!闭f罷,他已經(jīng)引著宗正嚴和元明去了一處大概是許久都沒有復(fù)見光亮的陰暗的角落,這里,隱約還滯留著一大塊干透了的黏稠的黑血,那團黑影、在黑暗之中卻顯得更加的明顯,似乎正透射著暗色的光震懾著所有想要窺探它秘密的人。

  “你想要了解些什么?”宗正嚴的視線很快就被那團黑影給牢牢抓住,但思緒卻已經(jīng)開始飛快冷靜地運轉(zhuǎn),又別過了身子,特意轉(zhuǎn)向了不面對著引崎的一邊,又往元明的身側(cè)靠了靠,空氣也不由地快要被這氣氛給凍住,元明因為宰京的冷峻而十分的習(xí)慣這種氛圍,立刻接下了宗正嚴略顯直硬的話頭卻是在給引崎幫腔,“宗大人,你還是這么的咄咄逼人啊,對國師也是這么尖刻..”他瞥了一眼宗正嚴,也依然是用了如之前一般的那個眼神,又掃視了身旁的兩人,“我們幾人這般相談,沒必要再擺出這般陣勢吧?!痹掝^便又被踢回了宗正嚴的這頭?!霸鞔笕四倪@個說辭,倒是將我狠狠地冤枉了一把啊。必要又必需的懷疑,不也是對我們自己的保護嗎?”原先語氣忿然的宗正嚴突然變得異常溫和了起來,“引崎兄不必見怪,在這宮中,我等都不過只是在求個自保罷了?!痹捳Z出口,他也稍稍拉攏了些與引崎之間的共感。

  引崎微微頷首,思考了一陣,沉默了許久才答道,“自保嗎?若是當(dāng)真為了自保,倒也可算作是本事高超了。不過我要說的,不是此事;那灘黑血之中、似乎參雜了什么東西,布陣者將其作為了布陣重要的佐將,讓我一直無法將其消滅..這灘黑血、究竟是由于怎樣的因由才會出現(xiàn)于此地,又大概會是因為怎樣的情故才會變成這廢殿之中不滅的冤魂..兩位,是否有想起什么事由可以供我參詳?”雖然受了宗正嚴有意無意的譏諷,引崎卻仍是語氣恭敬地全盤托出了此次相邀的要請。宗正嚴本是不太會表露自己情緒變化的類型,但卻仍然是微微地皺了眉頭,元明的樣子則看上去像是大驚失色,也不住地偷偷瞄了幾眼角落里面的那團礙眼的暗色。

  過了許久,也沉默了許久,還是宗正嚴先理順了思緒,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圍,繼續(xù)著自己平靜的說話,“引崎兄你雖然能力不及我記憶中的那人,但那嗅覺倒是與那人的敏銳相差無幾嘛。不過有關(guān)于這血跡的蛛絲馬跡,在我想來大概由元明總領(lǐng)來說明會更為恰當(dāng)?!彼@語意似乎是并不想令自己過多地牽涉在這一個話題之中,所以一下子就將話題踢給了一旁還仍舊帶著略微的吃驚的元明,元明也像是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稍稍地晃了神方才接了話,“...哦、宗大人,你倒是將緊張都一并甩給了我啊,還是這么狡猾啊、好吧,你說的也沒有錯。確實由我來講更為合適,那次行動、畢竟是由我所在的禁林衛(wèi)負責(zé)執(zhí)行的。只不過是我現(xiàn)時再憶起,還是感覺是十分的驚怖的...”元明說著,輕抽了一口氣,才能夠平順地繼續(xù)把話說下去,但是臉色上的蒼白卻還是并沒有那么迅速地可以恢復(fù),于是他又猛地呼了幾口氣,按了按自己稍微有點疼痛的額頭,說出了那個仍然叫他感到驚怖異常的事由,“那天、雖是個晴空萬里的光景,但卻仍然能清晰地感覺到云層之上的驚雷密布、以及陰云即將壓境的沉郁窒息;感覺最顯著的時刻,便是我直視故皇后殿下的那個瞬間,那個眼神射出的穿透心臟的利箭,也許我這一世都無法再忘記了吧..”元明稍稍停頓了下,又收了幾分自己顯露在外的恐懼,繼續(xù)說了下去,“能在我禁林衛(wèi)的劍下仍然擺出那副神情的,這世間大約是少有的,但是那一日,竟然一次性讓我見識了兩個、那一日,也是我第一次,下手的時候竟然是顫抖著落了刃。那黑血,大概是當(dāng)時主上授意了的杰作罷,我亦不敢再向你透露什么僭越的內(nèi)容了。”他十分隱晦地訴說著恐懼,卻仍隱藏了話題中最為關(guān)鍵的部分,但他的模樣、卻又是讓引崎實在無從、又不忍再追問下去了。

  “…哦,是這樣嗎?少主原是與你這樣相對過的…倒也還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引崎拐彎抹角地說了一點有關(guān)于自己疑惑的部分,元明卻對他的這套說辭迅速地做了反駁,“少主…少主的眼神,說實話,我是有些記不真切了的。但是我之前提到過的那個人、卻給我了一道永遠都無法愈合的深壑?!痹饕琅f沒有袒露的意思,宗正嚴聽他說到了這份上便立刻出聲打斷了他,“那個人的名字、不應(yīng)該再出現(xiàn)在這個場合里了。引崎兄,你就往故皇后的長兄身上再深入一點吧。關(guān)于元明大人方才的說辭,你只當(dāng)它是個胡言亂語便是了?!弊谡龂篮鋈粚σ榕c他商討之事做了速斷,聽來的意思又像是想要早點結(jié)束掉元明所提及到的那個敏感的話題,“我們也該回去了,引崎兄,下次再會吧!”說著,就招呼元明馬上就要離開,引崎去望著他的背影大喊,“宗大人,你說的可是那位受貶卻身死的朝齊大人?”宗正嚴微微地偏過頭,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就快步地跨過了高高的門檻。引崎獲得了肯定的回應(yīng)后,話語忽然變得極輕,“那個令人驚怖的眼神不會是…”他想著,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自語都無法再繼續(xù)下去,抬眼又看向了宗正嚴和元明離去的方向,輕輕地捏起了自己的拳頭,用力地慢慢捏緊,但卻一瞬就又松了開來,手慢慢地垂落到他的身側(cè),卻又滑入袖中、松松地握住了一個古舊又十分精巧的卷軸。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