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晨口里的老頭子,其實一點都不老。
五十三歲的秦項茂身材魁梧,相貌粗狂,滿面紅光,腳步穩(wěn)健,有著成功人士的自信和灑脫。作為小城普通家庭出生的他,無疑是人生的贏家。從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到叱咤商場的老前輩,用了也不過二十幾年的時間。他是有野心的人,任何惡劣的環(huán)境都無法束縛了他,現(xiàn)在站在人生的頂峰,回首過往,他唯一愧對的是自己的發(fā)妻??上Ъt顏薄命,總歸心中有憾。而晞晨是她留下的孩子,已經(jīng)到了適婚的年齡,是要幫她找一個青年才俊,托付終身了。等到他百年之后,下了黃泉,也可以有點顏面,去見死去的妻子。
晞晨不知道老父的良苦用心,只是乖巧的挽著他的手臂,陪著他游走在酒會現(xiàn)場的各個角落。
調(diào)皮的她不時的趁著空隙,對著半秋的方向,做出無奈的表情。半秋會心一笑。
“我們出去透透氣吧?!鄙磉叺臅勱柼嶙h,半秋求之不得。
半秋聽著從陽臺的玻璃門縫透出的歡聲笑語和悠揚的鋼琴聲,享受著晚風(fēng)拂面,欣賞著夜幕下的璀璨燈火。
“半秋姐,我想采訪你一下,成為蕭子珅的緋聞女主,你有什么感想?”晞陽笑嘻嘻的湊到半秋的面前。
“別鬧啦!”半秋推開晞陽,欣賞夜景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說真的,我很好奇你和蕭子珅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晞陽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臉,一本正經(jīng),一字一頓,聲音如低沉的中提琴,扣人心弦。
“兄妹關(guān)系?!卑肭锊患偎妓?,脫口而出。
“哐當(dāng)”一聲,屋內(nèi)的嘈雜聲放大,隨之涌入夜色,消失在漆黑中。子珅怒氣沖沖的站立在推開的玻璃門旁,手死死的抓著門把手,骨節(jié)已經(jīng)泛白。
“子珅?”半秋轉(zhuǎn)身,驚呼。
半秋不知道子珅還想走多久?夾腳的高跟鞋已經(jīng)將她的腳折磨的鉆心疼痛。一個小時前,當(dāng)著晞陽的面,子珅臉色難看的拉著她離開酒會,又帶著她在大街上漫無目的行走。沉默的子珅讓半秋一時心慌失措。她低著頭,強忍著腳后跟的刺痛,一瘸一拐的跟在他的身后。
“不走了!”半秋終于忍受不住來自身心的雙重折磨,一屁股坐在街道邊的路沿上,賭氣的大叫,脫下鞋,果然有一道血痕。
子珅腳步不由的一滯,轉(zhuǎn)頭看向她。
昏暗的路燈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往回走了幾步,來到半秋的身邊,蹲下身子,聲音嘶啞,“我背你。”
子珅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五,半秋伏在他的肩頭,竟然有居高臨下的感覺。他身形削瘦,但是后背卻結(jié)實有力,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掩蓋了他原本清新的味道。
“你灑香水了?”半秋皺皺鼻子,往后躲了躲。
居然被嫌棄了,子珅苦笑,“以后不用了?!?p> 之后又是一陣沉默,就在半秋以為子珅要沉默到底的時候,他開口說話了,“半秋,我們是兄妹嗎?”
為什么要問她?難道不是嗎?
三歲之前的記憶,半秋己經(jīng)模糊不清了。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舅舅寬闊的胸膛,溫暖的懷抱,曾經(jīng)的家,熟悉的地方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
“舅舅,我們是去找爸爸媽媽嗎?”
“小秋,先去舅舅家,等爸爸媽媽忙完了,再接你回家?!?p> 舅媽是溫柔善良的女人。沒有孩子的她,對半秋視如己出。冷了給她添衣,餓了給她做飯,對她總是和顏悅色。用舅媽的話來說,“這孩子夠可憐的了,能對她好點,就對她好點吧?!蹦菚r的半秋覺得自己不可憐,她有爸爸媽媽,有疼她的舅舅舅媽。
如果沒有那次變故,半秋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憐。
舅舅從生病到病故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最后一次見面時,曾經(jīng)強壯如牛的舅舅已經(jīng)被病魔摧殘的骨瘦如柴,面色青灰。他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拉著半秋,“小秋,好好地活著。要勇敢。”那只可怕的枯手死死的掐在她白凈粉嫩的手臂上,疼的她嚎啕大哭。
半秋穿著白麻孝衣,跪在舅舅的靈堂面前。舅媽神情憔悴,有氣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街頭巷尾的故友親朋陸續(xù)登門祭奠。他們用怪異的眼光看著半秋,又對著一邊的舅媽嘀嘀咕咕。
過了七七,舅媽帶著她,來到了一家孤兒院。
“小秋,別怪舅媽?!?p> 半秋誰也不怪,不是因為舅舅舅媽好心收留,也許她早就沒人要了?,F(xiàn)在挺好,沒有異樣的目光,沒有刻薄的流言,也許這才是她該呆的地方。
一年后的孤兒院,她又看到了舅媽。
“小秋,跟舅媽走吧。我們有新家了?!?p> 第二天,她跟著穿著大紅喜服的舅媽來到一個陌生的小鎮(zhèn),在婚禮的現(xiàn)場遇到了蕭子珅。
“他是哥哥。”舅媽這樣對她說。
“哥哥?”她不想要哥哥,她想要爸爸媽媽,要舅舅。只有他們才能給自己一個穩(wěn)定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