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毒發(fā)
一月后,梁帝頭痛的病癥愈發(fā)嚴重,難以扼制的時候,更是發(fā)狂亂砍人。頓時宮內(nèi)人心惶惶,一批批被選進大殿的宮人皆是哀嚎一片。
這頭痛日夜反復(fù)發(fā)作,太醫(yī)院里幾乎嘗試了已知的所有辦法,皆是速手無策。
梁帝性情愈發(fā)暴掠,早前還有膽大的宮妃自請前去侍疾,可在其侍疾第二日便被劈成兩半,這可讓各宮想爭寵的諸主瞬間噤若寒蟬。
無獨有偶,郢王府近來也是向外急征能治頭痛的神醫(yī)。更夸張的,竟還派了府衛(wèi)滿天下的去抓人。
茯茶這些天幾乎沒有合過眼,一到夜里便頭痛欲裂,前幾日還能因痛哭喊出聲,這兩天竟連聲也快發(fā)不出。
朱友珪日夜守候,不曾舍她一步。只要她痛苦的難以入睡,他就將之?dāng)埲胄靥爬卫谓d住她的雙臂。
腦中如入炎漿灼炙,又像千萬條蛆蟲在腦中啃噬,也像被灌了毒藥,正在慢慢腐壞。
“殺,殺……”茯茶求死,掙扎著要從他懷里抽離,可孱弱的她根本不敵他的栓制。
“不,你不可以死。本王不許!”
“求,求你。殺,求……”
“別再說了,本王不會讓你白受這番折磨。”
他其實早已查出,楊氏種下的蠱毒并非善類。只是還不敢貿(mào)然出手,就是因為不知這蠱是何種類。傳言苗疆蠱皇手中,握有上萬種的蠱類,每種都有各自獨特的施蠱手段,每一種蠱,又還有著各自不相同的效果。或毒,或藥,或致幻,或迷惑。
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探詢苗疆的消息,只要查出楊氏用的什么蠱,他便能不動聲色的了卻這段風(fēng)波。
母親還是出手了!看來這些年,就算他再努力維護,終是改變不了母親的心意。
只是,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去求證,終于發(fā)現(xiàn)還是自己高估了母親。以為當(dāng)年若蘭之死,全因花弄影而為。卻不知,若蘭雖烈女心性,可愛他更勝其個人榮辱,斷不會用自己的清白來懲罰自己。
他暗地抓了蕭姨和那處宅院的下人,嚴刑逼供之下終于得知,原來是王府內(nèi)院那位……原來是,他一直不肯放棄的至親。
母親得不到的愛,她亦不容許自己的兒得到。她欲毀之,亦要一石二鳥。便暗中派人去若蘭身邊透露,說他府中又接來新的貌美處子,故而才抽不出空去城外看她。剛毅如她,雖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可比起能為他視死如歸的決心,又怎受得住他的移情別戀和遺忘?
他好難想象,倔強的若蘭到底是聽到了什么,寧愿一死也不肯活著。
后來,若不是茯茶走進了他的心,他恐是不知又將要花去多少年,才能從對若蘭的愧疚中走出來。
可他算有遺漏,以為母親察覺不出他的心思,時常在人前折磨消遣茯茶,以為會掩人耳目。卻沒想,母親寧愿錯殺,也不肯放過一個,還是對她出手了。
等他查出這蠱的消息,這次便不會再坐以待斃。
既然母子間的情分她早已不在乎,他還有何理由對楊氏充滿期望!若說楊氏非要魚死網(wǎng)破,他是絕不會再被她玩弄股掌之間的。
懷中的小人終于不再掙扎,被圈在懷里僵硬的身體,終于緩和下來。
每次痛過之后,茯茶都會有半刻的清醒。這時,她便無力的癱在榻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眸黯淡無光,直直看向他。
“……謝謝,謝你……”茯茶此時是有認知的,她知朱友珪這些日子以來幾乎不曾離她一步遠。
“何必言謝,你會遭此禍,皆因本王而起。早知你會受此磨難,本王當(dāng)日就不該再將你帶回府上……”
“王爺,若非被你尋回,茯,茯茶怎可能真正看,看清自己的心……茯茶,無悔?!?p> 自她醒來,所有記憶之中唯有一處溫暖,那便是這個面冷心熱的王爺。她夢中無數(shù)次出現(xiàn)的那個看不清臉的身影,曾在某個黃昏,和王爺?shù)哪樦丿B融合。這讓她的心從那刻開始淪陷了!
“還有半年你便入及笄之年,本王去請旨父皇賜婚你我,可好?”將茯茶的手握住貼于面頰,朱友珪滿眼盡是寵溺。
是這個眼神,茯茶覺得好熟悉。可熟悉的同時,也夾雜著些許不明其因的陌生。
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這個眼神,喜歡被這個眼神注視,也喜歡看著這個眼神傻笑。她的內(nèi)心有個聲音,一直在說話,告訴她要等一個人回來,等一個人在她及笄那年生辰來找她。
她一直不知那人是誰,可今次,她敢肯定了,那人便是眼前人!
眼眶中有溫?zé)嵋绯觯虿铚I目了??粗煊勋?,便是面色如菜氣血全無,她也笑的燦爛可掬。
“好!”
楊氏喝著公侯新貢的雀舌茶,一面處置著溜進內(nèi)院的小奴。
那小奴穿著前廳的雜役衣服,雖還不及女使們胸脯高,一臉倔強倒還沒有那么多奴樣。
聽女使婆子說,這小奴嚷著說是來尋她二哥的,她二哥一月前被內(nèi)院的婆子叫走,便不再回了,以為被安排在了內(nèi)院差使,可一個月了也沒個音信。
楊氏聞言不再過問,隨即命人給這小奴治了個私闖內(nèi)院的過錯,罰了去后庭做事,再不得踏入前廳半步。
小奴知府上后庭不是什么好地方,當(dāng)即嚇得大哭,便惹來門外眾人注意。
阿水戴著鐐銬,腳下沉重的寒鏈讓她可佯裝行動不便,緩慢行過內(nèi)院前堂。
她小心翼翼的挪動,目光卻似有似無的飄向屋內(nèi)。
早前在前廳做雜役,那些侍衛(wèi)就因她是個啞巴,便在她面前口無遮攔的說起。說是神女再次被郢王領(lǐng)回時,身旁連同帶來了三個半大的小娃。分別被安排進了前廳的廂閣和膳房,聽說大的十二三歲,最小的竟還只有五六歲。
那中間的女娃好像只有十歲,若是她未猜錯,這個女娃應(yīng)該就是房中那正在楊夫人面前問話的女娃了。
她前些日子還聽這內(nèi)院的下等女使閑談?wù)f起,內(nèi)院一般極少有男子出現(xiàn),可大半月前突然被一婆子領(lǐng)進一半大的少年,少年當(dāng)時還被黑布蒙了眼。沒有人看清少年模樣,故而被內(nèi)院的女使們各種猜疑。有人說其生的俊美,也有人說其生的陋鄙,總之,就是沒有人真正見過。
這么想來,或許這楊夫人一早便做了隱瞞的打算。只是,明知神女現(xiàn)在于郢王是重視的,還故意當(dāng)著眾人的面帶走神女的人,這么明顯的留下線索又是為何?
阿水覺得此中必有蹊蹺,方才聽聞楊夫人要將那女娃送去后庭,她心生一計,默默盤算起接下來的安排。
天囚族將來能否復(fù)族,全系神女一身了,為了天囚,她也一定要守護好神女。
再說到皇宮大殿上,與郢王府截然不同的詭譎氣氛,正籠罩著堂下跪地瑟瑟發(fā)抖的一眾宮娥。內(nèi)侍官總管躺在一灘血泊中,已然沒了氣,可眼還未瞑目。眾人不敢看其死狀,也無人敢上去替其收拾整理。
就在上一刻還泯滅人性般的屠殺,這一刻因為梁帝的精疲力竭而暫停。
他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屠戮的手止不住的握緊天子劍,他記不清上一刻因為何事發(fā)狂,也不知過后為何自己又能冷靜下來。看著大殿上的狼藉,他實在難以置信。
唯一記得清的,只有頭痛欲裂時滿眼的猩紅。
“啟稟陛下,均王殿下宮門外求見?!?p> “滾,誰也不見,都給老子滾!”他頭痛還未停歇片刻,即時又開始發(fā)作。
“是,是。老奴這便去請均王殿下回去?!?p> “慢著!”突然憶起之前秘密傳喚均王入宮見駕,他曾對這個幼子擬旨,指派其去暗中查訪郢王府。“傳。”
“喏!”
他不敢相信是郢王朱友珪生了二心,畢竟就還在身邊的兒子而言,郢王或?qū)⒛缸宄錾磉d于幺兒朱瑝,可他那份人前憨傻的做派也是難以讓人捉摸。他是大梁的皇,即便日后駕崩,亦將他朱友珪看重委以高位。著實想不出郢王還能因何生出異心,莫非是大梁的皇位?
若真是他所想那般,那便真是該死!
“準,均王覲見,旁人回避?!遍幑偌氶L的聲在大殿外傳出,整個前殿皆能清楚聽見。
當(dāng)均王踏進大殿時,眼前盡是一派血腥亂象。
龍塌上被血漬沾染痕跡還很明顯,應(yīng)該是才弄臟不久的。老內(nèi)侍官倒在一旁,其被砍下的殘肢還在香案旁散落著,看來也是早已無生氣。
憑這混亂的景象,他能相像出此處在這之前的那段恐怖屠戮。
“兒臣拜見父皇。”
“查到什么?”梁帝強忍著頭痛,合上眼瞼按捺自己躁動的心。
均王目光瞄到梁帝的隱忍,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心下一橫,脫口而出的便是,“郢王府確有異樣,可據(jù)兒臣證實,郢王朱友珪卻不止對父皇做有不孝之舉,更有父皇最為忌憚的不忠之心……”
“此話當(dāng)真?”梁帝驀然睜開猩紅的雙眼,面上突起的青筋更是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