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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無風(fēng)寂靜入秋

第七十九章 汜水關(guān)(四)

南國無風(fēng)寂靜入秋 豌豆小爺 3005 2019-11-03 22:04:57

  東去首要面對的,是該如何在三日內(nèi)趕到衛(wèi)州鳳麟,并且還是帶著一群毫無體力的步兵。

  石敬瑭說,“要么走水路,至少可以確保沿河一路都會有豐富的河鮮果腹。要么就去繞山路,雖說繞遠(yuǎn)了一半路程,可只要是大家進了深山,野味可以果腹,叢林亦可不被暴露?!?p>  李嗣源折回了去鳳麟的方向,突然指著衛(wèi)州另一處小鎮(zhèn)說,“先去這兒!以現(xiàn)在的行軍速度,一天即可到。先就近安頓一些傷患,如若可以,我們還可以向鎮(zhèn)司衙府討一些糧食。”

  小鎮(zhèn)比不得像稻城那樣的州府,兩千多張嘴的出現(xiàn),對于一個貧瘠小鎮(zhèn)來說,恍若滅頂之災(zāi)。

  李嗣源沒有想到,他們的到來,會給這個荒涼的地方,造成什么后果。

  當(dāng)鎮(zhèn)司倉庫里所剩無幾的儲糧,被李嗣源的軍隊悉數(shù)抬出。小鎮(zhèn)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從四面八方涌來,眼巴巴看著他們抬走。

  人群中幾乎沒有一個年輕人,石敬瑭覺得甚是奇怪。

  這時,一位老翁應(yīng)聲倒下,身邊瘦小的女娃被嚇著,推搡著老翁,“阿公,你怎么了?”

  那一幕恰好被李嗣源看見,快步上前去將老翁扶起,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了氣。

  “孩子,你阿公,已經(jīng)斷氣了?!?p>  “嗚嗚嗚,阿公阿公,小妹聽話了,再不喊餓了,阿公你醒醒,嗚嗚……”蹲在地上,幾乎如豆丸細(xì)小的女娃哭的傷心欲絕,李嗣源突然心里五味雜陳。

  這里的人,已經(jīng)窮成這樣,他的軍隊還欲從此收刮。此刻,他甚至覺得自己與那禽獸無異。

  勒令士兵們放下糧食,李嗣源在諸將領(lǐng)絕望的凝視下,緊咬牙關(guān)離去。

  這一次,他們好多人都不肯再前行。

  李從厚性急,喚不動那些兵將,氣得他拔刀欲砍。幸而石敬瑭和幾個親兵拉住了他,否則,他們沒遇上梁軍,自己人倒先打起來了。

  軍中有人不肯走,還聲稱“回不去了,我們可能就要餓死在這了。棄守汜水關(guān),朝中肯定不會原諒逃兵,還妄想著他們能給我們送糧,沒把我們直接賜死就算不錯了?!?p>  這些話,直接影響了他們的軍心。

  李嗣源不得不停下行軍,就地調(diào)整。

  不僅石敬瑭覺得不妥,就連李從厚也覺得停下整頓是眼下極為冒險的舉措。

  果然,入夜時分,一支梁軍的精騎沖小鎮(zhèn)而來。鎮(zhèn)上數(shù)百位老人孩子被他們拉上大街,搜查了各處尋不見李嗣源大軍的影子,氣的那些梁軍拿鎮(zhèn)上百姓泄憤。

  長矛鐵槍,就這樣扎進老人和孩子的身體。他們的哭嚎聲大的能蓋過天上的烏云,提早藏進鎮(zhèn)外荒墳的李嗣源大軍,人人都被這些哭嚎弄得人心沸騰。他們都是男兒郎,今日居然躲在老人和孩子的身后茍活,確實讓他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李從厚突然請命,“父帥,孩兒請求出戰(zhàn),我實在看不下去?!?p>  李嗣源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再望向小鎮(zhèn)方向,他眼里的熠熠星河開始動搖。直覺告訴石敬瑭,‘他迷茫了?!?p>  “督帥,末將請求一戰(zhàn)……”

  “末將也愿一戰(zhàn)!”

  請戰(zhàn)的人漸漸變多,李嗣源再也遏止不住心里的澎湃。

  只聽他一聲長呵,“三軍聽令,斬梁軍首級,為我河?xùn)|無辜百姓報仇!殺!”李嗣源首當(dāng)其沖,抽刀向鎮(zhèn)口殺去。

  一場實力懸殊的廝殺在這個荒涼的小鎮(zhèn)拉開帷幕。

  梁軍人數(shù)上未占優(yōu)勢,很快就被兩千晉軍打到落荒而逃。梁人終以一小隊?wèi)?zhàn)馬逃走,為免那些人招來這附近的梁軍,石敬瑭請命領(lǐng)一隊人去攔截。

  李嗣源從未懷疑他,立馬就應(yīng)允了,還將自己的佩刀換給了他。

  帶領(lǐng)著李嗣源軍中最后幾十個還能站立的士兵,石敬瑭一路朝梁人騎兵逃走的方向奔襲而去。

  余下留在小鎮(zhèn)的,皆是體力不支,又或受傷戰(zhàn)死的殘兵。

  天色漸漸亮了,李從厚遠(yuǎn)眺石敬瑭追去的方向,總覺得哪里不對。就在這時,梁人發(fā)兵的戰(zhàn)鼓自東南兩面?zhèn)鱽?。這一刻,李從厚才后知后覺崩潰,“完了完了!老子一世英名要完了!”

  二十多天未果腹的李嗣源,和座下幾百殘兵在梁軍的連翻推進下,簡直潰不成軍一敗不起,很快就被堵在了鎮(zhèn)外的山垣死角。

  為首的梁軍主將叫聶桑,是鐵槍王彥章座下先鋒將軍。李嗣源認(rèn)得這個人,曾在柏鄉(xiāng)大戰(zhàn)中見識過其奇襲晉軍糧草所用的戰(zhàn)術(shù)。

  聶桑高坐戰(zhàn)馬上,看晉軍士兵用身體筑起人墻,將主帥護在人墻的中心。

  這讓同為軍人的他,心中不由生出些敬佩。

  “你們河?xùn)|人還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忠義,就這么屈死在這,也甚是可惜?!备糁藟Γ櫳3吨砺曇艋厥幵谏皆?。

  以為李嗣源并不會搭理,他又大聲說道,“怪只怪,你們的晉王棄守汜水關(guān)太快,連你們都來不及召回,就早早逃回了并州。怎么樣?爾等降了我大梁,我大梁皇帝仁慈,是不會濫殺戰(zhàn)俘的……”

  “多謝聶將軍好意,我等寧戰(zhàn)死,也不愿做梁人的俘?!?p>  李嗣源的聲音也絲毫未遜色,即便他多日未進食,早已餓到渾身無力。

  梁軍守著死角唯一的出口,李嗣源等人的架勢猶如抵死的困獸。聶??墒莵韯窠档模麕е鴿M滿的誠意,多的就是時間。明知李嗣源的這些殘兵敗將多日未進食,所以,他一點都不著急,下令梁軍停止強攻,只在李嗣源周圍架起了鐵鍋煮粥,打算同他干耗。

  臨近晌午,梁人的鍋里飄出粥氣,飄香至?xí)x軍口鼻。

  有年少的晉軍小子實在受不了,哭喊著朝梁人的粥爬去。

  李從厚氣惱極了,大吼著“沒骨氣!”誰知,陸續(xù)又有七八人向熱粥妥協(xié),都奔著糧食投降了。

  梁人就這樣困著他們,不攻,也不撤兵。

  兩軍對峙,聶桑越發(fā)敬佩李嗣源本人的氣節(jié)。多番勸降被拒,他還是沒有放棄。

  第二日。

  “督帥是出了名的文武全才,如此天縱之人,怎就這么想不開呢?鴻鵠大志難展,豈能甘心長眠于此?我大梁皇帝傾慕督帥才名已久,若督帥肯真心歸順,他日陛下定當(dāng)委以重用。這,可比跟著河?xùn)|的李亞子,前程似錦的多啊!”

  “……忠君之事,是為人臣子的基本節(jié)操。我邈佶烈李嗣源,今朝便是戰(zhàn)到一兵一卒,也絕不背棄河?xùn)|?!?p>  聶桑又出來勸降,而李嗣源的態(tài)度依舊未變。

  李從厚站在父帥身邊,從未掉過的眼淚,第一次掉的稀里嘩啦。他看著父帥已經(jīng)餓到深陷的面頰,心里真恨不得將出賣父帥的人千刀萬剮。

  這時,李嗣源伸手撫去李從厚臉上的淚,輕聲道,“兒啊,今日我們父子同命,你可愿意?”

  “父帥,孩兒愿意。”

  “好,很好。不愧為我邈佶烈的兒子,有你這句話,為父心里甚暖?!?p>  對峙第三日,又有好幾十晉軍忍不住饑寒交迫,紛紛奔向梁人的陣營。

  李從厚已經(jīng)沒有力氣罵人了,背靠一處亂石,他嘴里甚至開始含糊不清。李嗣源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索性閉上眼,靜坐亂石之中。

  聶桑又來勸降了,一日七八次的問,誠意還真是有目共睹的?!皩嵅幌嗖m,聶某仰仗督帥為人,故,就想試問,督帥如此心思縝密之人,莫非就一點也未覺察,聶某人的隊伍之所以會守在附近,而非僵持汜水關(guān)外,此中的一些蹊蹺嗎?”

  李嗣源臉色一陣煞白。

  其實他都知道,在汜水關(guān)斷糧的那一刻起,他就隱約預(yù)感到了不祥。

  “不勞煩聶將軍,李嗣源并不想知道原因?!?p>  對峙已過去三日,李嗣源還沒降。聶桑還欲游說李嗣源,可某些藏匿軍中的別有用心者,著急了!“將軍,求而不得即可誅之,否則后患無窮?!甭櫳W赂睂⒊G缡钦f到。

  “本將軍辦事,能有你指手畫腳的地方嗎?”聶桑甚是生氣,轉(zhuǎn)臉就怒斥了他。

  “是,末將多嘴,還請將軍責(zé)罰。”

  “退下。待本座替陛下勸投了李嗣源,再追究你的事?!?p>  “將軍!”

  “你還不退下?滾……”聶桑被副將惹火了,一記眼神兇狠掃來,嚇得常乾急忙身退兩步。

  突然,常乾猛的貼身將聶桑按住,等聶桑不可思議的扭轉(zhuǎn)身去看他,大帳中的侍從這才看清,聶桑側(cè)腹被一柄長劍戳穿。

  “常乾!你?”

  未免軍中生變引起聶桑舊部報復(fù),常乾立馬從他懷里掏出軍令符?!啊娏罘诖耍∥铱凑l還敢抗令?”

  梁軍陣前突然易帥,眾人難免人心松動。

  聶桑座下的幾位副將都聞訊來到大帳中,只見聶桑已然當(dāng)場斃命,副將常乾手里握著軍令符,立于聶桑身邊。

  見軍令符如見主帥,常乾當(dāng)即下令,‘聶桑濫用職權(quán),一再貽誤戰(zhàn)機,依軍律處以腰斬。招降李嗣源遇阻,所獲晉軍戰(zhàn)俘皆就地正法,立即執(zh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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