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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無風寂靜入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奴

南國無風寂靜入秋 豌豆小爺 3019 2020-01-21 08:00:00

  與正倫所想偏差不大,升州城里近來好生熱鬧,街上出現(xiàn)了許多張陌生的面孔。

  看來都是沖茯茶來的了!

  一個大梁的廢黜太妃,就能牽扯出這么多當今天下,都要忌憚幾分的幾股勢力。

  梁晉在大戰(zhàn),自然是最關心。而淮南,又是他之前將茯茶顯與人前的地方,自然也是會來人調(diào)查一番。最后就是他有興趣的盧龍,聽說這個燕王劉守光,自從十年前被梁人驅趕至邊北,受盡了人世間的悲涼。而后靠著忠誠部將,在邊北重新被迎回。當下便更發(fā)憤圖強,開始勵精圖治。

  就是不知道,這劉守光也派人來升州,是否也正如他所料,看透了他精心打造的完美圈套。

  除了眼下這四方強國勢力,還有一些處于觀望的藩王勢力。而其中,最讓正倫詫異的,是魏博的魏王張全義。

  正倫不是什么和善之人,這么多年在暗門的掩護下,他謀奪的人命,豈止爾爾??晌í氁淮巫屗胍┥菩械娜耍褪嵌昵?。他第一次接過老師手上的暗門指令,因為念及當時意氣風發(fā)的師兄同門情誼,他始終頒不下要師兄性命的指令。

  所以,才有了后來改名換姓的張全義。

  在老師的堅持下,師兄被書院徹底除名。正倫也不得向世人提及,關于這個師兄的半點訊息,不然,就是違了老師他老人家的師訓。

  世事輪回,沒想到二十年過去了,他原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交集,卻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師兄其實一直都緊隨書院的腳步,也在時間的暗河里默默滋生。

  他知道,師兄恨著老師,卻也難掩其記掛師門的事實。

  當年二十出頭的師兄,還是老師最得意的關門弟子。書院內(nèi),凡事都會以師兄為標榜,來約束管教門徒。

  只可惜,老師在發(fā)現(xiàn)師兄與暗衛(wèi)中一女子暗生情愫。兩人還預計著要給老師來個金蟬脫殼,好擺脫來自書院的期許,與那女暗衛(wèi)去過隱姓埋名的生活。

  老師一生驕傲,又怎么會容許自己最心愛的學生,和一個奴茍且?

  師兄和那女子注定不會得到祝福!

  正倫介于年幼,當時還不曾理解,為何師兄如此不世之材,甘愿放棄前程似錦的人生,也要與一個奴籍的女子糾纏。

  三年后,老師帶著怨仙去,整個書院都落在才年僅八歲的正倫肩上。

  正倫成為院長,屆時又正值黃巢動亂。

  天下到處都是打著‘起義’名號,肆意殺人越貨的強盜土匪。

  所幸唐昭宗派人來找他,將一直養(yǎng)在升州的他,秘密接回本該屬于他的‘家’。也是那時起,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若說河東的李存勖是唐昭宗遺落的血脈,那一直隱姓埋名的正倫,才是僖宗和昭宗同脈相連的血親。

  可說到底,正倫這一生,連自己的生父都未曾謀面。

  其中干系太多利益,最終,正倫在昭宗的掩護下,借由一戶早年被罷黜的皇族身份,也算順利入了宗譜。

  靈山巫仙也是那個時候,經(jīng)由昭宗引薦,他才第一次聽聞了自己的命數(shù)。

  說什么‘孤星入命,命犯天煞’,這樣的命數(shù)解析來看,有孤家寡人之意。可當時的昭宗又如何能容忍,被自己暗中栽培的爪牙,竟會成為日后取代他子孫的‘帝’。

  削藩迫在眉睫,能讓正倫名正言順替自己賣命的機會,就在河東晉王府。

  只要他還在帝位一日,就不會容許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后嗣。

  可昭宗還是沒有料到,逆賊朱溫虎視眈眈盯著他的皇位,就只等他轉頭的瞬間,便撲上前咬斷了李唐政權的最后一根藤蔓。

  本是未來可期的正倫,又不得不重回升州隱姓埋名。

  當時根本無力保全自身的正倫,還小的像個沒有長出尖牙的狼崽。

  遁走長安城時,隨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皇族親貴跑出皇宮。還沒跑出內(nèi)城,就在武門前與黃巢的匪軍撞個正著。

  本以為在劫難逃了,卻不曾想,許久未見的師兄,正是那伙匪軍的統(tǒng)領。

  正倫委身在一堆親貴中間,幼小卑微如他,在一群肥碩臃腫的身軀中間異常顯眼。當年血氣方剛的師兄一眼便認出,半年前在書院里跪求老師放過被擒的自己,那個精致漂亮的小師弟。

  師兄問那些人要正倫,起初那些人都還血性,護住小正倫抵死不將其交出。直到師兄手底下一個兇神惡煞的副手,沖上前來肆意揮砍那些人。

  那些親貴們才嚇得渾身顫巍,為了能茍活,竟毫不猶豫的將正倫推出人堆。

  從未受人如此出賣的正倫,人生第一次有了他人對生與死的認知。

  師兄沒有喊停,任由身后的匪軍砍殺那些親貴。

  這也讓正倫第一次見到如此波瀾壯闊的屠殺現(xiàn)場。

  戰(zhàn)爭是殘酷且偉大的,當師兄將他抱上戰(zhàn)馬,在一眾匪軍的歡呼雀躍中,他又覺得耳邊的嘈雜是多么熱鬧。

  師兄告訴他,奴的世代要來臨了,那些永遠高高在上的貴族,也將嘗到奴的憤怒。

  他不解其意,又問師兄,‘貴族只不過受制傳統(tǒng),在生命的意義上,他們也享有活著的權力,為何師兄要將他們殺死?奪走他們手里的貴權不就行了嗎?’

  常常嬉笑的師兄,瞬間變得不茍言笑。

  沒有回答正倫的問題,當天就差人,將他安全送回升州城。

  這也是后來好幾年間,正倫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后來也曾尋找契機,讓人捎信給師兄??勺罱K還是石沉大海,他捎去的信,沒有一封能傳回消息。

  正倫深知,師兄是回不了頭了。

  回到升州書院后,他開始將老師的書院一分為二。開設暗門一系,將老師曾經(jīng)收養(yǎng)的那批戰(zhàn)后遺孤,都納入書院隱晦之處。再將自己在升州的大名坐實,使得他八歲時,就能以詩文學識聲名遠揚。

  再去找尋一批巫仙曾經(jīng)提過的命人,挑選出其中三個,開始潛移默化的將這些注定不凡的命人,培養(yǎng)成他的爪牙……

  有人質疑,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做出什么驚天偉岸的大事,不過都是些狂悖之說。

  可正倫在歷經(jīng)黃巢之亂后,心智仿佛一夜間成熟,這又是常人所不能解釋的。

  這些年的背后操縱,終究是要讓那些質疑打臉。

  正倫的確做到了,他憑一己之力,在大唐覆滅后,還能滲透瓦解新的政權。這無疑讓張全義,對這個小師弟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覺。

  一個小小的升州,竟能藏下正倫這樣的大才,著實不簡單。

  張全義這次選擇親自來,其實有兩個目的。

  一來,是和大家都一樣,他也很好奇茯茶的死,為何來的這般蹊蹺。為何一個身系諸多秘密的人,沒有在亂流中換取到更多利益,反而就這樣暴斃在鄉(xiāng)野之間。到底是誰?會這般輕易殺了她?

  二來呢,便是張全義他自己,因為當年他不惜放下一切,也要廝守的夫人。為何其死的這般像老師手筆?他也曾查過,所有指向老師和升州方向的線索,都不經(jīng)意間,被當時的博王府抹去。

  要是他沒有猜錯,當年他夫人的死,一定有書院的人插手。

  這就讓他不明白了,明明自己已經(jīng)答應幫書院,會引薦送‘美人圖’的人給敬翔。也會暗中借助自己在大梁的勢力,推波助瀾幫書院的人隱藏??蔀楹?,他的夫人還是躲不過慘死的下場?

  即便他知道,暗衛(wèi)們一經(jīng)背叛師門,就一定會受到老師的追殺。

  可他以自己為代價,不是已經(jīng)求來夫人性命了嗎?為何……

  這么多年了,他的確想再回書院,親口問證師門。

  借故茯茶之死,他也有了重新踏上這條‘回家’路的借口。茯茶是他在坎坷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忘年小友。

  若是嚴格算起來,茯茶還是他的小師侄。

  如此緣分,年歲越大,便越加珍惜。

  就是不知道,二十年未見的師兄弟,再見時,又會是怎樣的物是人非。

  張全義心里比誰都清楚,老師不會原諒他,師門也不會再對他手下留情。小師弟當年的不殺之恩,他已經(jīng)在長安城還清了。

  而之后的二十年間,他一直在做一件事。

  一件完全悖逆師門傳統(tǒng)和信念的事情,‘消除奴役制’!

  當年他深愛的女子,就因為是老師口中所謂的‘奴’,在與他離開書院后,多年間努力消除這種俗念。最終,依舊沒有躲過等級的壓制。

  如張全義預想差不多,正倫的人在他們初入升州城時,就已經(jīng)暗中盯上了他的馬車。

  此行他沒有帶多少護衛(wèi),就一個常年幫他趕車的老車夫,一車凌亂的書籍,再就是車后面方便他移動的木輪椅座。

  就目前來看,魏博來的探子,雖說身份貴重了許多。但比起其他幾方勢力,隱蔽性就有些不言而喻了。

  最先來建業(yè)書院周邊打聽的,是一些明顯帶著梁人口音的探子。

  他們以經(jīng)商的理由,說自己路過。在正倫看來,著實有些拙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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