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雖然聽不懂正倫在說什么,但從其言語間的新詞判奪,千冥覺察到了一絲高深莫測。
依往常他對正倫的了解,想必是暗門又將有新的動作。
只是這次,他再也沒有無雙來幫他收拾出遠門的行裝。
默默退出學(xué)堂,千冥的情緒越發(fā)難以自控了。胸口隱約的刺痛讓他難以在前堂待著,更難以心平氣和的面對正倫。
離開的千冥不知,自己的沮喪神情,被入不得前堂的絮妍盡收眼底。
看著正倫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開始有了變化,絮妍也不知這樣下去,昔日的暗門子弟,還能否保留對組織的忠誠之心。
再次望向前堂正倫所處的方向,絮妍迷茫了……
徐溫大將軍府上近來不太寧靜了。
剛剛歷經(jīng)喪子之痛的大將軍,此刻正為了民間傳言‘徐溫縱子行兇’的事,準(zhǔn)備迎接著淮南百官和望族耆老們的盤問。
螻蛄近來受鬼手的牽制,倒是讓王竹和漆軻忙的不可開交。
漆軻一心只妄想那丞相之位,也不怎的摻和王竹的一舉一動。盡管扒著螻蛄里的高位,漆軻依舊只在乎大將軍何時能搬倒老丞相。
王竹花言巧語的哄著漆云曼,日漸在漆府上的威望,開始穩(wěn)扎穩(wěn)打的生根。
正倫插了一手好棋,那王竹的確也沒讓他失望。
螻蛄擅追查細末情由,鬼手們連日來在城中的小動作,卻是逃不過王竹眼睛。根據(jù)當(dāng)下手里追查的線索,鬼手刺客們的目標(biāo)已明確,正是前段日子里,傳得沸沸揚揚的‘梁帝真身現(xiàn)世’。
梁人自己的皇帝都被傳現(xiàn)世了,再不來幾個人‘認領(lǐng)’一下,想必情理上是說不過去吧!
王竹麻利的處置了第五批可疑之人,將那些膽大妄為,還想混入螻蛄的鬼手們,統(tǒng)統(tǒng)砍了腦袋丟去亂葬崗。
這仇,無論今后淮南與那梁人會不會交好,總之大將軍的螻蛄,是與鬼手刺客們結(jié)下了。
依照金陵王氏那邊的指示,王竹可謂是不遺余力的從中挑事。
只要是這大將軍的人,他們就不可能放過。
不日,公審大將軍徐溫的日子到了。
漆軻以琚坰司院長的身份陪審在列,看著滿堂七八個大司院長的陣仗,漆軻靜默的蜷在角落,生怕他琚坰司的官面被人注意。
畢竟才背棄老丞相一派不久,新投的大將軍府上,貌似屁股都還未坐熱乎,新的主兒就有了當(dāng)下這尷尬局面。
可在公審的堂上,竟沒有任何人議論他,這也叫他漆軻心里極不是滋味。
若是有人公然指罵,這也便說明,他漆軻也曾在老丞相跟前占了些份位。便是他棄了舊主,惹來曾經(jīng)的同僚謾罵,他還倒覺得有些榮耀。
眼看并沒有誰注意他,也沒有誰在意他的存在,強烈的自尊心受挫,使得漆軻又好一陣窩火。
自相矛盾的蜷在邊角,就在其他司院長交頭接耳,聊得熱火朝天之時。大將軍徐溫在持槍護衛(wèi)的指引下,姍姍來遲。
與之同行的,還有淮南吳王楊氏一族,自上次兵變尚存邊關(guān)的楊氏族人。
徐溫朝楊氏族人輕蔑一瞟,滿臉不可一世。
當(dāng)年吳王楊渥專橫跋扈,在朝堂上沒少擠兌大將軍,后又設(shè)計徐溫一門親眷被誅。這樣的深仇,又豈能同立廳堂之上。
果不其然,楊氏族人與徐溫形同水火,還未開審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就彌漫在整個廳堂內(nèi)。
只聽大將軍徐溫嗚呼一聲,堂上瞬間噤若寒蟬。
“呵,八大司公審,好大的陣仗!”徐溫身仗八尺,頓足不前,生是擋了楊氏族人們?nèi)胩玫穆贰?p> 楊氏族人中一位年長者亦被徐溫擋到,興是這長者伸手推了徐溫一手,瞬間惹得徐溫扭頭怒斥,“推我作甚?找死不成?”
伸手便要打的徐溫,正好借題發(fā)揮。
剛要落下的巴掌,當(dāng)即被楊氏族人青壯者擋下。
這一鬧,堂上八大司都被驚嚇的不輕。
尤其縮在角落的漆軻,更是恨不得尋個地縫躲起。據(jù)他所知,這堂上的諸公,單說哪一位的身份,都不是他這個小小琚坰司能比肩的。再說這八大司中至少有五位院長,都追隨老丞相。如今老丞相暗中召回楊氏族人,以欺主名義定奪大將軍,意圖在削其權(quán)。
他才剛過聊表忠心的坎,大將軍在是否用他的決斷上還未辨明態(tài)度。
唯一個王竹入了螻蛄,他又怎甘心自己止步一個琚坰司。
只不過,這堂上神仙打架,他如今連個小鬼都不算,又如何能既保住自己,還能在將軍面前擯除嫌隙呢?
公審如期舉行了,方才入場前的一段小插曲,并沒有讓楊氏族人們受到影響。
楊氏一族近幾年一直被徐知訓(xùn)欺凌,有成年青壯,都會被徐知訓(xùn)百般刁難。一個曾經(jīng)輝煌的龐大家族,一經(jīng)行差踏錯便跌落深淵。徐家人就像發(fā)了瘋的豺,瘋狂的撕咬踐踏,以至楊氏九族都或多或少受到牽連。
稍有城府的人,或許都能看得出來。
這些被早早發(fā)配的楊氏族人,其中就有吳王楊渥的庶出叔伯們。
若非老丞相派人提早與這些人達成某些共識,久被欺凌的楊氏族人,若第一次參與八司公審這種能當(dāng)眾喊冤的時機,定是會拼死與徐溫搏一場。
可這些人自出現(xiàn)在公審時,就一副坦然冷靜的模樣,若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漆軻是打死也不會相信,他們遇見徐溫,還能這么克制滅族世仇。
徐溫傲慢,不過是因為手握整個淮南實力最龐大的軍權(quán)。
聽說龍虎軍自解體后,是被削走一批肋軸大將。只不過這對徐溫父子來說,猶如雁過拔毛的把戲。
當(dāng)年吳王楊渥忌徐溫功高蓋主,憂心自己的王權(quán)壓不住這個兩朝老臣,確實做過些有違道義的缺德事。這也就是徐溫從一個信奉忠義的將才,變成了而今這般態(tài)度。
堂上率先出來說話的,是楊氏族人中一位老者。
經(jīng)其自薦,原來老者是吳王楊渥的庶出大伯楊理罕。早年因觸了老吳王楊行密的禁忌,被趕到邊軍里燒火做飯三十多年。
“諸位,小老兒今日重回揚州,就是想讓諸位念在舊主老吳王的情份上,為我們楊家再主一次公道?!?p> 徐溫安靜的看著楊理罕,就仿佛看戲般冷漠。
八大司都未有人敢接話,倒是坐在第一司院長身側(cè)的耆老副首,激動的指著楊理罕說,“老吳王深明大義,將你這種買賣官爵的禍害發(fā)配,已經(jīng)是給足了你一家情份,還有臉來揚州現(xiàn)眼,不趕你回軍里就已經(jīng)不錯了?!?p> 楊理罕被如此點破,也不慌不忙,眼角瞥了一眼氣定神閑的徐溫,又說,“小老兒的確當(dāng)年做了這等錯事,在邊軍燒火三十載,終日都懊悔難受?!?p> 楊理罕當(dāng)年的這事,只要是稍有年歲的朝官,那可都能拉出來作證的。
漆軻為官前那二十余載,且還是鄉(xiāng)秀,自然不清楚這些陳年舊事。
那楊理罕又接著說,“可小老兒聽說,淮南這些年,法制賞罰都未有改制。老吳王當(dāng)年所推行的政法,更是至今未有召令更改。請刑罰司這位大人明鑒,小老兒此話是否虛假?”
“不假,的確三十年間,都未曾變更?!毙塘P司院長當(dāng)即回應(yīng)。
“那好,那小老兒有冤要喊了?!?p> 聽到此處,徐溫不屑的一聲,“哼!”,頓時讓堂上眾人議論紛紛。
“既然法制未變,為何同是賣官,他淮南徐公就不用發(fā)配,還能繼續(xù)在朝堂之上呼風(fēng)喚雨?”
“楊理罕,公然誣陷朝臣,那可是重罪?。 钡谝凰驹洪L明決說,“你這般指責(zé)大將軍,可有什么證據(jù)?”
楊理罕像是有些怒了,臉色也逐漸因為興奮,而變得黑里透紅。
“你們天天相見朝夕,難道他身邊天天圍繞著那些人,看不見臉嗎?”
的確,徐知訓(xùn)這些年做過太多荒唐事,最終都是他爹徐溫幫其兜著。就連徐知訓(xùn)透過府中下人,頻頻出賣淮南各州的地官官印,惹得各大州府之間苦不堪言這樣的丑事,最后還不是被徐溫在朝中給震住的。
可畢竟徐知訓(xùn)慘死,就算這樣明碼標(biāo)價的事實可以定罪,卻不足以撼動徐溫。
楊理罕直接明指徐溫身邊的那些,所謂的謀臣們,這便直接將矛頭對準(zhǔn)了混雜在其中的一些,并未歷經(jīng)每三年一次科考的上品朝官。
“這些人,到底給了什么好處,未經(jīng)科考便能入仕。簡單一個‘秋試’,就能名垂青史,光宗耀祖。這對那些寒窗苦讀,本份考級的兒郎,又是何等不忿?”
楊理罕這番話,就像一顆炸彈,投入這些經(jīng)過層層篩選,嚴(yán)格考級的各大司朝臣耳里,就仿佛炸開了一道缺口。
“這與賣官是何區(qū)別?為何爾等還在放任其安坐朝堂?”
一陣稀碎的議論聲后,明決示意大家肅靜,然后問徐溫,“將軍可認同,這位楊老的證詞?”
就在大家都摒氣全神貫注時,徐溫默默的說了句,“認同,還有什么指證,不妨悉數(shù)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