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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無風(fēng)寂靜入秋

二百零四章

南國無風(fēng)寂靜入秋 豌豆小爺 3039 2024-05-03 21:35:18

  流蕩在杭城外的阿泱,因為再次弄丟了離墨的線索,使得他這個從未出過遠(yuǎn)門的漁夫,竟生出了輕生的念頭。

  這輩子他自懂事起,身邊就從未有過陪伴。

  比起寄人籬下的童年,離墨就是突然降臨的幸運。這也是他生平頭一次,有了想要一個家的愿望。

  沒有人會懂,離墨對于他這樣的孤兒,會是什么樣的意義。

  越是沿著官道往主城走,路邊的腐尸就越發(fā)的多。堆砌在路兩旁的亂石上,撂了大概能比他的身量還高些。

  四周仿佛死城般寂靜,他循著可能會有人煙的地方走著,越往前走,絕望和恐懼就越深刻。

  他不僅是找不到他的離墨,甚至在戰(zhàn)后的城外,都尋不見絲毫存有生命的活物。

  頹然如行尸走肉,除了腦中唯一那抹單薄的身影,阿泱整個人萬念俱焚。

  恍惚中,足下越來越沉重。一個踉蹌,他竟生生栽倒在尸堆里。

  經(jīng)這一摔,他再也沒有氣力爬起身,半張臉崴進(jìn)淤泥。溢滿口鼻的腥臭使他清醒了些,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支撐不起身軀。

  多日沒有進(jìn)食和水,全憑一腔執(zhí)念走來,他也算是到了一個極限。

  發(fā)現(xiàn)掙扎無果后,阿泱索性認(rèn)命了。泥土中滲入太多尸水和血跡,腥臭簡直令人作嘔,可這與奄奄一息的阿泱相比,又能算的了什么。

  突然,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人說話。

  被臭泥糊了眼的阿泱,仿佛預(yù)見希望曙光。此刻也顧不得來人是誰了,他努力掙扎著從泥里側(cè)過身軀,艱難從喉間嘶吼出聲。

  果不其然,循著他的方位,有人很快就找到了他……

  在一陣不平整的顛簸中醒來,阿泱入眼便是晴明的天色。

  見阿泱睜眼,采芽兒欣喜雀躍,可出口卻不甚友好?!俺粜∽幽愫么跏切堰^來了?沒有枉費了本姑奶奶,專門回去找你們這一趟。”

  阿泱剛轉(zhuǎn)醒,口中極度干澀,一時難以說話。

  撐著身子慢慢坐起來,他這才看清,原來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一樁拉滿干草料的驢車。身邊不止有采芽兒,還依偎擁擠著三兩個陌生的小孩。

  車身顛簸的厲害,許是趕路趕的有些急了,沿途都掉了好些草料。

  阿泱有些不解的望向采芽兒,誰知這丫頭竟刻意回避了。

  良久,瞥見阿泱還僵直著身軀難以融入,采芽兒終是心軟,說到,“這是往金陵去的,趕車的大叔是販子。若不是我央求著回去找你們,怕是連你也會餓死在那尸堆里?!?p>  采芽兒繼續(xù)說,“我們都是最后的幸余,能活著就拼命活著吧!以后,我們幾個相依為命,不管今后如何,必須相互扶持?!?p>  幾個小孩都陸續(xù)點了點頭,除了一個看上去就很小的孩子默默抽泣,就剩阿泱木訥的回望與驢車背馳的方向愣神。

  半個月后,阿泱和采芽兒幾個,一共五口,被人販子賣到了金陵某戶鄉(xiāng)紳手里。

  鄉(xiāng)紳待他們都不薄,好吃好喝招待,還供他們沐浴休息了一番。

  阿泱知道,這不過是他們今后顛沛的一個常態(tài)。與其不顧生死的逃跑,還不如當(dāng)個逆來順受的奴隸。至少,再也不會孤單一人。

  采芽兒說的沒錯,誰讓他們都是被撿來的呢?流離一世,還不如躲在別人屋檐下?lián)炜诔缘亩擅?p>  杭城尸橫遍野的場面,他永生都忘不了。

  那種猶如親臨地獄的感受,就像塊烙鐵,深深印在了他的回憶間。

  像離墨那般脆弱,他實在很難相信,她還能活在世上。

  若是當(dāng)時他能拼了命的將她留下,會不會就再也沒有這天人永隔的痛苦?每每想到此,阿泱都會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誰知道明天又會被轉(zhuǎn)賣到何處,躺在鄉(xiāng)紳家的柴房地上,阿泱始終睡不著。

  望著身旁熟睡的另外幾個孩子,他實在沒有辦法忘記白天里,偷聽到鄉(xiāng)紳與一個神秘人的對話。

  “兩個大點的還成,那三小的還得吃好幾年干飯?!?p>  “大人,您看您說的,小的他好立規(guī)矩??!”

  “規(guī)矩有什么不好立?老子手里的鞭子又不是紙糊的。別以為我家主君是大學(xué)士,府里就不會動武?!?p>  “那是那是,大人您別見怪,小老兒不會說話,不會說話?!?p>  “不聽話的奴,照樣收拾他。”

  “大人啊,您看我這,要是府上只挑走那兩個大的,那我剩下的可還怎么賣呀?照規(guī)矩,挑大的可得捎帶一個小的?!?p>  “哼,規(guī)矩我們學(xué)士府當(dāng)然懂?!?p>  “那是那是?!?p>  “可肖老爺之前說要二帶三,這可不是按照規(guī)矩辦事吧?”

  “喲,哈哈哈哈,大人說笑了,小老兒不過商賈心思,在大人面前擺弄,實在現(xiàn)眼?。∵€望大人不要往心里去?!?p>  “說好了,兩個大的五十錢,捎帶兩個小的十錢,定金我就先放這了。明日晌午前,你將人送到學(xué)士府后,再到賬房那去領(lǐng)剩下的。”

  “好好好,大人放心,明日趕早就會將人送到。”

  “嗯。唉,還有啊,捎帶不許搞些病懨懨的來搪塞。你們這生意,學(xué)士府也是??停暗哪切┪揖蛻械酶阌嬢^了,肖老爺好自為之。”

  “是是是,大人您盡可放心。經(jīng)過以往的教訓(xùn),小老兒定當(dāng)竭心為大人辦事。”

  “嗯?!?p>  “大人您慢走,小老兒這就不遠(yuǎn)送了?!?p>  待那神秘人走后,鄉(xiāng)紳身邊的心腹就問,“老爺,這蹩腳貨只要兩小的,那還剩一個咋辦?”

  “這不廢話嗎,還用問!這次找個沒人的地,打死了再丟。別像上次那樣,打個半死,最后還讓人給撿走了?!?p>  “是是是?!?p>  “諾,就那個最小的,這次做干凈點。等明天送完貨,你就直接拉走,走遠(yuǎn)點……”

  阿泱不敢想象,他們中最小的小坨子才剛剛六歲,才經(jīng)歷了杭城的生死攸關(guān),明日或?qū)⒃诮匐y逃。

  這亂世本就人賤如草,更何況那些根本沒有生存能力的老人雛子。

  同是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糟的命運,這使得他更加想改變些什么。

  曾經(jīng)他生無可依,是村長爺爺給了他一個生存的角落。后來,他遇到離墨,有了凄苦身世的第一個家。自打記事起,他都是在接受這個世間的給予。

  無論給予的是苦是甜,他都甘之如飴。

  看到如今小坨子的命運,他自覺又是幸運的。

  當(dāng)年,若是幼小的他不曾遇到村長,或許世間就再也不會有個叫阿泱的人。

  當(dāng)初村長的善,也終究埋在了他千瘡百孔的心靈深處。

  明日他們會被送去另一個地方,若他想的沒錯,肖老爺該是想穩(wěn)住他和采芽兒,所以才沒有在被送走前對小坨子出手。

  看來,能救小坨子的機(jī)會就在明天了!

  伸手搖醒睡得酣暢的采芽兒,他立馬捂住她的嘴,做出噤聲的動作。

  采芽兒向來敏銳,也看出阿泱是有話同她講,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三個小孩,這才躡手躡腳起身挪到阿泱身旁……

  很快,天色就亮了。

  隨著雞鳴聲起,柴房門外也逐漸有了腳步走動的聲響。

  等了沒多久,門被人打開,最先迎進(jìn)來的依舊是肖老爺那張偽善的笑臉。

  阿泱和采芽兒默契起身,由阿泱抱起小坨子,采芽兒牽著另外兩個。由肖老爺家的打手領(lǐng)著,一路被套上麻繩,一個串聯(lián)一個的走著。

  因為這是一場不能明目張膽的勾當(dāng),所以他們被帶到后門,就被塞進(jìn)了重新漆過的恭桶箱子。

  恭桶比阿泱想象中還要大許多,可以猜想到,這個肖老爺必然用這碩大的恭桶箱子干了不少見不得光的壞事。

  被裝進(jìn)箱子不久,緊接著就好一陣晃動。

  他們知道,車轱轆動起來了。

  箱子里漆黑一片,采芽兒看不清阿泱的臉,但她知道,阿泱一定也如她這般緊張。車子走的有些湍急,晃得她腦殼有些犯暈。不知車子走了多久,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隨著一聲“搖!”,她便背抵桶壁,使出吃奶氣力去掙破。

  很快,箱子外有人開始呵斥,更有鞭子抽打在恭桶上的聲響。

  三個孩子沒見過這般場景,嚇得在漆黑的桶里大哭。

  采芽兒有些懼怕,有些生了退意。阿泱感受不到采芽兒的力道了,忍不住用力推搡了她一把。“……不要停!快把動靜鬧到最大!”

  “你敢肯定這樣做就是對的嗎?”

  “都什么時候了,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小坨子去死?”

  采芽兒一時竟慌亂了,直到桶外有人罵罵咧咧的欲將箱子扶正,采芽兒似乎也聽到了外面的人說,“……這幾個蠢貨想死嗎?敢壞老子財運……扶正了快走,這正街上人越來越多了……”

  “還等什么?昨晚說好的!”阿泱忍不住咬牙切齒,幾乎是用低沉的聲音低吼出口。

  采芽兒這時才定下心神,說,“搖!”

  隨著馬桶箱子里劇烈的晃動,又有孩童越發(fā)驚恐的哭喊聲傳出,清早的大街上的確引來了不少矚目。

  肖老爺一邊催著伙計使勁拉車,一邊又慌張的要命,大聲對箱子里的阿泱他們呵斥著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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