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布鳩山的日子真是清閑,這已是第三日的正午,離鳶自從那夜走后就再也沒來過,我坐在云宮外的長廊里,看著書文打發(fā)時間。
許是今日太過悠閑,耳朵的聽力也變得格外的好。
“快,陛下現(xiàn)在就要看這些古籍,我們必須馬上搬過去?!?p> “陛下為什么不下了朝再看呢?非要現(xiàn)在叫我們搬過去。”
“你懂什么,要出大事了,天神族要打仗了,現(xiàn)在陛下和朝上的百仙正商量對策?!?p> 幾個搬古籍的書仙窸窸窣窣地從宮門口快速地通過,我急忙合上書文,悄悄地跟了過去。
紫宸殿上,群仙聚集,離鳶坐在高高的帝位上,嚴肅不已,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離鳶在帝位上的樣子,是那么的威嚴,原來,他是將所有的溫柔與微笑給了我。
“陛下,自我仙界的魅魔族、蛟龍族和鳳鳥族臣服于鬼帝以來,自詡鬼族,在三界濫殺無辜,嗜血成魔,引得人神共憤,導致三界混亂不堪,人人自危,如今,只有我天神族與幽冥族兩兩聯(lián)合起來才有機會將鬼帝拿下。”
“不妥不妥,在臣看來,幽冥族乃是一些管制生死之事的小仙,靈力上怕是不及這群嗜血成魔的鬼族人?!?p> “陛下,二位仙人,如今鬼帝聲勢浩大,正面出戰(zhàn)恐會致使我天神族損失慘重,臣以為,可先用和談之法拖住鬼帝,以免給三界萬物生靈造成更重大的傷亡?!?p> “是啊……說得有道理……”眾仙一同附和著。
離鳶擺擺手,眾神安靜下來。
“眾位仙家說得都在理,如今仙界就剩我天神族與幽冥族兩族,若談?wù)媛?lián)合對抗鬼族,也不是不可,只是這樣會讓整個仙界陷入苦海,讓生靈苦不堪言,更何況,幽冥族與我天神族只是輔助關(guān)系,其背后真正能做主的人乃是大地之母后土娘娘,后土娘娘一向不管仙界之事,自她將冥界大權(quán)給了冥王后就再也沒現(xiàn)過身,但冥王一直尊重后土娘娘,仙界大事都將稟報給她,倘若仙魔開戰(zhàn),恐怕只有我天神族獨守一方了。所以,朕想先派人去與鬼帝和談,若成,則仙界也可以免于戰(zhàn)事,倘若不成,再與鬼族開戰(zhàn)也不遲,各位仙家,有誰愿意去和談哪?”
然而,聽完天帝的提議,大殿上頓時鴉雀無聲,眾人把頭壓得低低的,誰也不愿去。
這群沒骨氣的膽小鬼,只知拿俸祿不辦事的小人,平時芝麻大的仙位也要亮出自己的名號,到真正上戰(zhàn)場的時候一個個跟縮頭烏龜似的,真不要臉。不對,剛剛是我聽錯了嗎,鬼帝挑起戰(zhàn)亂,其他族群紛紛歸順,只剩不管戰(zhàn)事的幽冥族和我天神族,怎么回事?三日前我看見的是三界五族一片祥和,根本沒有戰(zhàn)事,這才三日而已,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還有那鬼帝,不是蛙唧叔的書文中的墨塵魔化后的稱號嗎?難道,那些真的不是夢,真的是蛙唧叔所見。不行不行了,我都快瘋了,這到底是不是夢嘛。
“眾位仙家,有誰愿意去???”離鳶又問了一遍。
然而,殿內(nèi)還是鴉雀無聲。
看到這群膽小鬼,我忍不住沖了出去,看著離鳶,大聲道:“陛下,我愿前往與鬼帝和談?!?p> “陌兒,你……怎么來了,快回去?!彪x鳶有些心慌,急忙傳音給我。
我站在原地,看著周圍這些只知推三阻四,貪生怕死的神仙,故意提高音量,大聲道:“陛下,就請派我下界和談吧,我雖為一介女子,但雄心不比在場的諸位神仙少。”
離鳶猶豫了一會兒,又繼續(xù)傳音問道:“你當真要去?”
我看著離鳶的眼睛,那種眼神,竟變得有些幽暗。
離鳶思慮了許久,緩緩道:“好,朕命天神族仙子岸如陌今日申時啟程,下界與鬼帝和談,不管和談是否成功,都一定要回天界向朕稟報?!?p> 我不明白,既然戰(zhàn)事火急火燎,為什么不現(xiàn)在啟程去和談,許是因為離鳶太過擔憂吧,我沒時間多想,退朝后,我急忙來到藏書殿,翻查著史籍,補習著這五百年來我都沒花心思查看的年鑒大事,可是翻看了這么多史籍,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上面居然根本沒有關(guān)于鬼帝的一點記載,我坐在書案旁,覺得這一切有些古怪,可是,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卻又容不得我多想,這時,離鳶走了進來,他慢慢走過來,看他那悠慢的步伐,根本讓人想象不到這位天帝將面臨的是四面楚歌的境地,我這急性子急忙將他拉坐下。
“離鳶,你怎么一點都不急???你快給我說說,我該怎樣做?”
離鳶笑了笑,點了點我的額頭,道:“陌兒現(xiàn)在知道著急了?剛才就只知道逞強了吧?”
“離鳶,我可不是逞強?!蔽曳瘩g道,“倘若剛才沒有人肯下界和談,難道要你一個天帝出面嗎?若是萬一,萬一你發(fā)生了什么不測,這三界該怎么辦?!?p> 離鳶笑著捏了捏我的臉,“我就知道陌兒是擔心我的。”
“好了,我不能與你說了,我得趕快補補這幾百年的大事了,不然一會兒我該怎么說服鬼帝?!闭f到年鑒大事,我差點忘了這大怪事,“離鳶,為何這年鑒史籍中沒記載有關(guān)鬼帝的事情?。俊?p> 這時,我看見離鳶的笑似乎凝固了幾秒,緩緩道:“我們天神族為何要記載一個大魔頭的事情?”
我說不出話來,不過想想也對,我繼續(xù)低頭看著三界的年鑒大事。
突然,離鳶合上我的書,遞給我一杯茶,“陌兒,別看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來,喝口茶,休息休息。”
離鳶將茶喂到我嘴邊,我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我繼續(xù)看書,他便在一旁看著我看書,沒過一會兒,我看書看得有些昏沉,由于受不了書案的誘惑,我便緩緩地爬在了桌上。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我聽見離鳶的聲音。
“陌兒,陌兒,醒醒,快醒醒?!?p> 我睜開眼,看見離鳶正看著我,忽然想起和談的事,我猛地坐直,看著離鳶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離鳶替我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道:“沒事,申時才剛到?!?p> 我松了口氣,“還好,還好?!?p> 我站起身來,準備好一切,離鳶走過來,拉住我的手,“陌兒,我送你到天門吧。”
我沒拒絕,便點了點頭。
天門外,眾位神仙站得整整齊齊,紛紛用懷疑的、憂慮的、未知的目光看著我,我暗暗在心里罵道,這些膽小鬼,干嘛這樣看著我,是不認識我嗎,也不知道剛才在殿上是哪些怕死怕得要命。
“陌兒,小心。”離鳶不忘囑咐。
我點點頭,轉(zhuǎn)身飛往魔窟。
此刻,魔窟洞內(nèi),鬼帝正鑄煉著魔靈。
“報!君上,外面有天神族使者求見?!?p> “我說過,誰也不見,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不是!”鬼帝怒吼,繼續(xù)運轉(zhuǎn)靈力鑄煉魔靈。
見鬼帝心情不好,膽戰(zhàn)心驚的侍衛(wèi)匆匆退下。
“等等!”鬼帝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侍衛(wèi)。
侍衛(wèi)停住腳步,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看見鬼帝漆黑的眼,被嚇得急忙跪下,嘴唇發(fā)著抖,“君上饒命!君上饒命??!”
鬼帝一笑,停下手中運轉(zhuǎn)的靈力,走到侍衛(wèi)跟前,彎下腰,看著全身顫抖的侍衛(wèi),問:“我有那么可怕嗎?”
侍衛(wèi)抖動得更加厲害,不敢回答。
鬼帝拍了拍侍衛(wèi),厲聲道:“說實話!”
侍衛(wèi)嚇得急忙點頭,“有……有?!?p> “哈哈哈……起來吧。”
侍衛(wèi)見鬼帝大笑,懸著的心才落下一半。
“外面何人求見?”
“是……是天神族人,說是來與您議和的?!?p> “天族人?議和?他們有什么資格!”鬼帝甩開披風回到座榻上。
“那小的即刻去回絕?!?p> “等等!那天神族人使者是男是女,長的什么模樣?”
“回君上,那天神族使者是個姑娘,長發(fā)及腰,身著白衣?!?p> “哦?”鬼帝順手挑了一顆盤里的梅子含在嘴里,邪邪一笑,“召她進來。”
我深吸了口氣,放穩(wěn)了腳步,朝洞內(nèi)走去。
“天神族使者如陌參見鬼帝?!?p> 鬼帝笑笑,將嘴里的梅子吐出,“如陌仙子,今日來我這魔窟,有何指教啊?”
“不敢,小仙今日是來與您和談的?!?p> “哦……是來和談的呀,好說,好說?!惫淼坜D(zhuǎn)頭,挑了一顆梅子,伸手遞給我,“來,吃顆梅子。”
雖然這位鬼帝表面看似有些玩世不恭,但這一路走來,有關(guān)他殺人成性的事早就傳遍了三界。我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清楚的是眼下的這場仙魔之戰(zhàn)我必須阻止。
見我站在原地不動,鬼帝邪笑道:“你不喜歡?。亢?,你不吃,我吃?!?p> 說著,鬼帝從座榻上站起來,將梅子送入嘴中,走了上來,湊到我跟前,久久地凝視著我,我也不避開他的目光,就這樣讓他看著我,因為我知道若是稍有一點不合他意,他也有可能會殺了我。
“其實,想要和談,也不是不可以,只要……”
什么,我沒聽錯吧,他說可以和談。
我有些竊喜,問:“只要什么?”
鬼帝哈哈大笑,慢慢地,他居然轉(zhuǎn)到我身后,突然,我感覺喘不上氣來,是他,緊緊摟住了我的腰,剎那,我腦海一片空白,心還不停地怦怦跳動,我反應(yīng)過來,急于掙脫,然而,他并沒有想松開我的意思,反而越摟越緊,他輕輕伏到我耳旁,低聲道:“只要,你答應(yīng)跟了我,我便不再擾這三界,你說,可好?”
什么!跟了他,哼,他當我是什么,凡間書文里的小妾嗎!我知道,我與他的故人的容貌有些相似,難道非要拿我當她的替身嗎?真是可惡。
我默默地運轉(zhuǎn)著靈力,趁他不注意,我用盡全力,反手給了他一掌,鬼帝摔倒在地上。
我氣不打一處來,生氣道:“鬼帝!請你自重!今日,我誠心誠意來與你和談,你卻如此待我,你把這仙魔大戰(zhàn)當成什么了!兒戲嗎!”
誰知他抬起頭,笑了笑,飛快地移到我面前,這速度就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到。
突然,他一手掐住我的脖子,那陰冷的眼神充滿了邪魅,“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么資格站在這兒與我和談!就憑你這張與她相似的臉嗎!呵呵……也對,就是因為你這張臉,我才沒舍得殺你,你知道……思念一個人的痛苦嗎?你可經(jīng)受過百年尋愛而不得的煎熬嗎?不!你沒有!因為凈梵,就是因為他,我到如今也再尋她不得!所以,你又怎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因為她,我決心復仇,向凈梵,向天界,還有向這世間一切的不公復仇!你知道嗎?這些年,我的心早已爛掉,唯一支撐我的,只有仇恨,只有仇恨!這仇恨,哪怕毀了這天,滅了這地,哪怕讓這三界陪葬,甚至用我的命去賭,我也愿意!如陌仙子,我記得上次我們在仙靈谷見過吧?你是不是忘了我曾說過的話,今日,既然他不肯來,那就只有拿你先開刀了。”
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是要殺了我嗎?別呀,我還沒活夠呢,漸漸地,我喘不上氣,有些頭暈,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魔窟中嗎?我閉上眼,很奇怪,都說臨死之人腦海中都會浮現(xiàn)出這輩子最重要的人的臉,可是,此刻印在我腦海里的卻不是和我朝夕相處的離鳶,居然是眼前這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怎么會?難道是因為我即將命喪他手,想將他牢牢記住,下一世好尋他復仇嗎?
就在我快失去意識的時刻,一股強大的靈力朝鬼帝襲來,我靠在一個像是枕頭的東西上,緩緩落下,原來,是離鳶。很快,鬼帝倒在地上,離鳶使用隱身術(shù)將我們隱身起來。
鬼帝站起來,見我消失,大吼,“你出來!我知道是你,你出來??!”
離鳶什么也沒說,將戰(zhàn)帖朝鬼帝拋去,我盯著離鳶,感到驚訝,這一點也不像他的風格。
“離鳶,你為什么要下戰(zhàn)帖?如果好好和談的話,或許可以避免這一戰(zhàn),三界生靈也不會受戰(zhàn)亂之苦。”
離鳶看著眼前的鬼帝,眼神也變得有些可怕,冷冷道:“他若是肯和談,剛才就不會對你那樣了?!?p> 鬼帝接過戰(zhàn)帖,緊緊將其攥住,仰天大笑,“哈哈……沒想到堂堂天神族帝王也有親自下戰(zhàn)帖的一天,看來,我這鬼帝當?shù)靡膊毁?,竟對你造成了如此大的威脅,我應(yīng)戰(zhàn)!”
仙魔大戰(zhàn)就這樣被挑起,離鳶拉著我離開,可是,我總覺得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于是掙脫離鳶的手,掉頭跑回去,身體顯現(xiàn)出來,我停下腳步,大喊:“鬼帝!放下吧,仙魔大戰(zhàn)只會讓三界乃至你們鬼族陷入無邊黑暗的深淵,倘若她還活著,定是不希望看到你現(xiàn)在這樣!”
“你閉嘴!別以為頂著和她一樣的臉我就會放過你,等我殺了他,再殺你!你們天神族一個也別想逃!”鬼帝那通紅的眼睛怒視著我。
瞬間,自己的心緊緊地疼了疼,看來,他終是不愿回頭了,或許,像書文中講的那樣,從鑄煉魔靈的那一刻,他就斷了自己的回頭之路。
我低下頭,默默道:“鬼帝!倘若那一天真的無法避免,我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三界生靈涂炭的,你好自為之?!?p> 說完這句話,我心底的難過油然而生,難過得不想說話,我轉(zhuǎn)頭向離鳶走去,一起回了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