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寂寥無人的街巷中,男子安靜地立在原地,涼風吹起他白色的衣角,那一張清絕的臉上,漆黑的眸子如玻璃一般,仿佛能映射世間一切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
“右卿大人,找到了,”一群穿著黑色束身服的人走了過來,領(lǐng)頭的那位將手中的一些書信恭敬地遞上,“這是從店鋪中搜查出來的,里頭記載的就是那些商鋪私賣煙火的證據(jù),”
卓越伸手接過,目光落在紙上,眼底不由露出幾分驚詫,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將手中的書信收入袖子中,對著面前那群人說道:“進宮?!?p> “是,”干勁有力地回答,若是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出他們臉上多少都帶著幾分欣喜。
無他,這樁涉及當今太子軒轅浩宸私設私火庫的案子,在今日就要結(jié)束了。
登上準備好的馬車,卓越一路朝皇宮而去。
勤政殿。
卓越跪在下方,垂眸間能從光滑的地面看清自己的輪廓,而在他面前不到兩三米的三階臺階上,站著當今的皇帝軒轅睿。
軒轅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負手對著底下的人,那雙歷經(jīng)風霜的眸子折射出睿智凌厲的光,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不少痕跡,卻也賦予了他身上那股日漸沉淀的威嚴。
他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叫人幾乎要以為他忘了下面還有人跪著。
一旁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太監(jiān)明公公看了看軒轅睿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這位年輕有為的大理寺右卿卓越卓大人,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卓卿說的可是真的?”許久,軒轅睿終于開口說了一句。
“是,”卓越不卑不亢地回道。
“可有證據(jù)?”軒轅睿再問。
“有,”卓越將袖子中的東西拿出來。
明公公連忙上前,接過東西后走到軒轅睿身邊呈上。
軒轅睿卻是揮了揮手,沒有要看的意思。
明公公會意,拿著東西退到一邊。
“卓卿,在你心中,太子可能擔大任?”像是沉思許久才問出的話,卻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他人。
“臣不敢妄言,”卓越將頭低得更低,后背卻依舊筆直,仿佛沒有什么東西能使他折腰。
軒轅睿沒再追問,自顧說了起來,“朕心中知道,太子畢竟是朕一手帶大的,他是什么德性,朕都一清二楚,是朕把他從牙牙學語培養(yǎng)成當今的皇位繼承人,可是,他終究還是辜負了朕的期望?!?p> 殿里鴉雀無聲,沒人敢去接軒轅睿的話,因為皇帝的心思最是難猜,也不能猜。
“罷了罷了,卓卿下去吧,朕會看著處理的,”軒轅睿深深嘆了口氣,抬手示意卓越離開。
“是,臣告退,”卓越叩首,起身時看向軒轅睿的背影,那時他恍惚看見面前這位一生執(zhí)掌天下的皇帝,微微駝下了背,露出了幾分年過半百的疲態(tài),但是,這些都不是他能關(guān)心的。
卓越退出勤政殿之后,軒轅睿才走向明公公,從他手中拿過了那堆證據(jù),一張張仔細地看完之后,眼神逐漸冷如寒冰。
“明公公,你說,這個太子,朕還能留嗎?”
明公公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低著頭不敢說半句話,額頭沁出冷汗來。
他服侍皇帝多年,自然知道皇帝如今問這話,便是心中已經(jīng)有了定論。
軒轅睿低頭看著明公公滿頭白發(fā)的發(fā)頂,隨即嘆了口氣說道:“明公公,給朕磨墨吧。”
上明國天紀二十五年十一月五日,太子軒轅浩宸因常年沉吟酒色,日夜笙歌,荒廢政務,且被再三教育后依舊不思悔改,不得進取,經(jīng)皇帝思慮,百官商定之后,認為太子沒有繼承大統(tǒng)的能力,故罷免其太子之位,降為恩王。
詔書一下,朝廷上下頓時波濤洶涌。
詔書上所列太子之罪證早在許久以前便都存在,但之前皇帝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太子不鬧得太難看,每次都會被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這一次卻不知為何突然發(fā)難,而且就像鐵了心一樣,連皇后在勤政殿前跪到昏厥過去也無濟于事。
大臣之間議論紛紛,各有猜測,卻沒有一個人敢去皇帝面前問個清楚,因為,太子畢竟是皇帝一手帶大的,若不是真的迫不得已,又怎會舍得割舍?
與此同時,有關(guān)兩個多月前天城郊外出現(xiàn)私火庫一案,大理寺也在罷黜太子后的第二天將結(jié)果呈到了皇帝桌案前,皇帝當即賜了卓越不少金銀珠寶。
太子被廢和案子了結(jié)發(fā)生相差一天,所以也有人將這兩件事連在了一起,猜測之前段千山判斷私火庫一案與太子有關(guān)是事實,總之,朝廷之中各有說法,民間也是眾說紛紜。
吟安聽說太子被廢是在吃午飯的時候聽府里的人提起的,聽完并沒有多少感想,只是一路走回去的時候,多少覺得有些恍惚。
想到太子如今就算被廢,降為恩王,但終究還是皇親國戚,享盡榮華富貴,若是不出意外,安享晚年也是注定的。
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剛進大門就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段千山。
雖然他被停職,但這一個多月來似乎還是很忙,幾乎很少在府里看到他。
“太子的事你知道了?”他蹲在地上撫摸著貓兒的頭,貓兒開心地搖著尾巴,伸出舌頭舔了他一手的口水。
明眼看見他整個身子瞬間僵住,吟安偷偷笑了笑,卻被他轉(zhuǎn)頭抓個正著,臉悄然染上了紅暈。
“知道了,”吟安穩(wěn)了穩(wěn)心神說道。
“沒什么想說的?”段千山從懷里掏出一條帕子,擦拭著被貓兒舔過的手。
吟安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愣了一下才說:“也沒什么好說的,他是太子,而我什么都不是,就算在他手里受了委屈,我自己也沒能力去找回來,所以,多想無益?!?p> 況且,在某些事情上,她從來不是一個自尋煩惱的人。
“你倒是想得開,”他語氣平淡,叫人聽不出他是在夸她還是別的什么意思。
“想不開也沒辦法,難不成叫你幫我報仇?”吟安隨口應了一句。
“也不是不行,”他向她看來,眉眼深邃,看不出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
吟安默默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按捺下自己因為他一句話而心有波瀾的事實。
“對了,我可不可以出趟門?”眼見著段千山要走,吟安趕忙問道。
段千山腳步一頓,說了句,“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