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赤尤渾聽了張東升的話,只覺得他夸夸其談,他表示自己的強烈質疑道:“那又有什么用?能改變是濁世?”
張東升嘴角有些笑意,“不能?!?p> 卯赤尤渾苦笑一聲。
張東升站起身來,接著說道:“但最起碼有面對這個渾濁世道的勇氣了。”
卯赤尤渾竟忽然愣住了,一些原本想不明白的癥結,茅塞頓開。
在二人談話間,有人從街道緩緩的走入了院子里,他不似昆沙城中其他的那般身穿綢緞布衣,而是穿著獸皮,背上還背著一柄角弓與一囊箭矢。
他直愣愣的朝著張東升二人走來,在二十步距離的時候,張東升看出來這是個少年。
在十步之時,他忽然立定,注目在張東升的一頭白發(fā)上。
張東升也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忽然,這少年撲騰一聲給張東升跪了下來。
半晌,卯赤尤渾開口介紹道:“他是城中赫哲一族的族長,舒木魯哈拉?!?p> 張東升望著卯赤尤渾,“這是何意?”
這時,家主卯赤蟬鳴緩緩的來到張東升身邊,“老身自作主張了,希望你幫幫這孩子。”
張東升舔了舔嘴唇,罵罵咧咧道:“不是,我就這么像個面善人物?你們昆沙城什么破事兒怎么都要我?guī)兔?,我曾在苗疆受過恩惠,所以我樂意幫你們,可總不能什么人來我都得幫忙吧?”
卯赤蟬鳴認真起來,說道:“看得出來你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善人,都是殺人不眨眼之輩。他既然想讓你幫忙,忙就沒有白幫的道理,姑且聽聽也不是什么壞事。話又說回來,幫他也算是幫我們,昆沙城家族之間本來相互制衡,六年前合獵之后,這個平衡便被打破開來,到如今又有你介入到了我卯赤一族中,漸漸有了一家獨大的趨勢。為了昆沙城的未來,林家絕對不允許一家獨大,不讓赫哲人倒下卯赤家也就有了活路。”
張東升望著舒木魯哈拉,撓了撓腦袋問道:“我能幫你什么?我呆不了多少時日就得離開,而且你有什么東西能讓我動心?”
舒木魯哈拉抬起頭,認真道:“我們赫哲人來到昆沙城后,世代以狩獵為生,自然也會收集一些昆侖墟里的珍稀材料,幾百年來好東西自是不少,與其便宜了其他家族或者林家,我們赫哲族愿意將一半分與少俠。前提是少俠能教我中洲上乘功法,我赫哲人的功法雖然也算是上乘,可功法關鍵全在我父親腦中,六年前死在了昆侖墟,也就讓我們的功法如今殘缺不全?!?p> 張東升拍了拍身上的雪屑,洋洋灑灑道:“言下之意,你是想要秉一觀的功法?那你恐怕得失望了,我是一位血修,秉一觀的東西我什么都不會?!?p> 舒木魯哈拉眼神極其認真,“若是如此我還不至于跪在你面前,我想要的正是血修功法?!?p> 此話一出,張東升停頓了兩個呼吸,隨即哈哈大笑:“就你如此三流都算不上的小族,用幾百年的破爛材料還是其中的一半,就想換我血修功法?你可真是天真得可愛,血修之于氣修,雖不值一提,可我所習功法就是半座秉一觀寶庫也不換,你明白嗎?”
舒木魯哈拉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遞向張東升:“再加上它?!?p> 張東升連接都不接,直愣愣的看著少年,表情逐漸凝固,“你滾吧,你這三番五次的侮辱我,看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便不與你計較?!?p> 舒木魯哈拉看著自己眼前這個白發(fā)少年,雖然他在武評上被提及過,可也不過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說話怎的這般目中無人?
舒木魯哈拉惱羞成怒,抽出匕首便捅向張東升,希望借此表現這柄匕首的價值。
匕首與尋常金屬不同,呈現出淡藍的顏色,宛如夏日的天空。
張東升連腳步都未曾有半分移動,抽劍,收劍只用了半個眨眼。
只聽見嘡的一聲。
少年手中引以為傲的匕首碎裂開來。
張東升冷哼一聲,“我諒你也拿不出什么好東西,區(qū)區(qū)一柄虛海鐵匕首,也配讓我?guī)湍???p> 張東升袖子一揮,便離開了這里。
雪地中,舒木魯哈拉望著張東升的背影,神情凝重中帶著幾分驚訝,捅出匕首的手臂僵直著。
要知道這柄匕首是赫哲一族最為貴重的器物,已經傳承了數十代人,如今竟然被一位僅比自己大幾歲的少年,輕而易舉的折斷,最為關鍵是自己連他的劍鋒長什么樣都沒有看清楚。
舒木魯哈拉如同一坨軟泥一般癱坐在地上。
卯赤尤渾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就跟著張東升而去。
卯赤蟬鳴看著舒木魯哈拉,她喃喃道:“老身早與你說過,拿出赫哲一族的所有,方才有一絲打動他的可能,你總覺得老身在算計你。”
舒木魯哈拉熱淚盈眶,低聲哀求道:“婆婆再幫我一次,舒木魯哈拉愿為卯赤家當牛做馬!”
言語間盡是悔恨。
可世間哪有后悔藥?
卯赤蟬鳴冰冷眼眸之中,散發(fā)著譏諷的笑意,“當你說出是分出一半所有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有機會了,你要藏著掖著便是斷送了你赫哲的所有。如此老身也不能幫你什么了,唯一能做的便是讓你的族人死得不那么難看,卯赤一族會先于其他家族對你們進行清洗,這算是最后的人情,能做的只有讓你們死個痛快?!?p> 舒木魯哈拉匍匐在卯赤蟬鳴面前,變成小心翼翼的卑微姿勢,把頭埋進雪地里熱淚盈眶。他感到非常的羞愧,懊悔得不能自持,在心中千遍萬遍的責罵自己。
剛剛望見張東升與卯赤尤渾坐在階梯上的情景猛然又兜上心頭,見到他不過是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時,自然而然的就輕視了起來,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妄想,全然把卯赤蟬鳴的話拋在了腦后。
那些妄想,此刻如同自己家祖?zhèn)鞯呢笆滓话阒щx破碎。他完全氣餒了,匍匐在雪地上一動不動,這種姿勢不是一族之長常有的,特別是他這樣年輕氣盛的族長。
院中獨孤昆侖與卯赤允的歡笑聲更加顯得他十分悲戚。
卯赤蟬鳴嘆了口氣,負手而去,“你走吧,我就不留你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