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10 章:十里渡秘聞顯,樣品室機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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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發(fā)呆的黃裕,我去做了個蒸浴,從滾燙的浴湯中竄出來,過了一道冷水,登時如醍醐灌頂一樣通透,整個人也舒服了很多,思緒便更加活絡(luò)起來。
當(dāng)舒爽地回到了雅間,發(fā)現(xiàn)黃裕還保持著原本的樣子深陷其中。
隨手拿起桌上的洋酒喝干,長長吐了口酒氣,所有的疼痛都消失的蕩然無存,又如同重獲新生了一樣舒暢。
正在這時,傳來輕輕敲門聲,接著玄關(guān)被打開。那冷漠機械的漢子又走了進來。他恭敬放下手中的小包,發(fā)出嘩啦聲響,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我也不在意,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拿起小包打開,里面是白花花的大洋。我并不吃驚,一攏煙每次都這樣,可能他對待一攏煙慣了,習(xí)慣性也強加在了我身上。
我從沒有考究過,他是怎么能知道我沒錢了,這應(yīng)該是一個非常深奧的問題,也懶得思考,隨手將大洋塞進了嶄新的中山裝內(nèi)。
不得不承認(rèn),無論什么時候,大洋都是最佳的護身法寶。
看著黃裕,我實在不忍心打擾她的思緒,但從她身上幽淡的光澤上看,應(yīng)該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因為申屠寒一擊的原因,讓她留下的日子極具打折,我不能在這樣任由時間浪費下去。
我準(zhǔn)備強行將她收進牛皮傘內(nèi),為今之計,既然沒有頭緒,那就出去打聽打聽,或許能有所發(fā)現(xiàn)。
我想到了張督軍,如果能問問他,或許一切都清楚了。
張督軍是當(dāng)時人之一,也許他能知道東碩的去處。但是,這存在風(fēng)險,畢竟像張督軍這樣的人物,有誰愿意提起舊時不愿被人所知的隱秘。不到萬不得已,我實在不愿走這一步。
牛皮傘展開,攬向她的瞬間,黃裕抬起了眼睛,雙目閃爍著晶瑩的光澤,興奮地盯著我,“我好像想起一個地方,似乎對我們很重要,你說他會不會在哪里等我?”
人沒有希望的時候,是低沉的,當(dāng)出現(xiàn)希望的時候,瞬間煥發(fā)出激情。
雖一切尚待考證,但也算有了頭緒。無論什么樣的難題,一旦有了頭緒,也就有了奔頭。
時間逐漸靠近晌午,氣候更加燥熱,好在精神充裕,按照黃裕說的路徑疾行。
多年變更,一切尚好,路仍可以辨認(rèn),就算有些蛻變,可不失本來的大致狀況,一路也沒有費多大精神。
穿過街道,地面坑坑洼洼的,路上遺落的鳥類尸體散發(fā)出惡臭。地面蒸騰起氤氳霧氣,偶爾能看到路邊的臭水潭,幾只野狗伏在邊上舔舐著,發(fā)出嘩嘩聲。
當(dāng)我出現(xiàn)時,那些野狗抬起了頭顱,目光對接的瞬間,突然向著我的牛皮傘犬吠了幾聲,隨著我逼近,搖頭擺尾的迅速向著另一個方向各自散開。
我無心他顧,徑直向著十里渡而來。
所謂的十里渡,并不像想象的那樣是渡頭,那是多年前,目前的張督軍之父受龍總統(tǒng)之命,率領(lǐng)精銳之師,驅(qū)逐了占據(jù)安西的東洋人時遺留下的破敗之地。
當(dāng)時東洋人全力抵御,兩軍交匯在此處,大戰(zhàn)一處即發(fā)。
張老督軍胸有韜略,先設(shè)下埋伏,后示弱與敵敗退。東洋人天生好戰(zhàn),緊追不舍。張老督軍將計就計,把所有東洋人的火力引到了此處,讓后聚集了所有事先埋伏好的炮火,連日轟炸,全殲所有東洋人。
之后這里出現(xiàn)了一座盆地。
當(dāng)時這里血流成河,張老督軍為了顯示功績,為了振奮安西低垂的民心,刻意不讓人收尸。
一時之間,這里尸橫遍野,野狗叼著尸體,與狼群爭食,時間已久,隨著尸體腐爛,腥臭難聞,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久而久之,路過的人總要抵御惡臭和狼群的襲擊,因此,所有人繞道而行,從此沒有人在敢路過。
從那以后,這方圓十里以難渡人得名。聽來頗有嚇人的味道。
后來呢,這周圍的人都搬空了!
據(jù)說是此地尸骨成山的原因,每當(dāng)夜晚,總能聽到古怪的聲音,但凡家中有小孩的人家,到了夜晚,總啼哭不停,甚至出現(xiàn)了呆傻的樣子。
之后請來了聚寶琉璃宗的道士查看,那道士言,“周圍十里冤魂盤踞,尸體留在異鄉(xiāng)被畜生吞噬,魂魄不能歸家,怨恨難消,夜夜啼哭,不肯離去,才形成十里煞氣,但凡心智孱弱不明之人,都會被波及。”
所有的人哀求道士解決之法,道士隨手一指,指中了一個方向,“此地為煞氣中心,這些外敵是被槍火滅殺,需要引水至此,以水克壓制,才能捆住冤魂作祟。中間需要建造一棟涼亭,鎮(zhèn)壓在其上,聚集人間靈氣,可化解危機?!?p> 道士大筆一揮,奮筆疾書,畫了一潭湖水,寥寥幾筆,畫了一座涼亭在其上,看起來飄逸脫塵,靈動不凡,然后遞給管事的,揚長而去。
事后,村民按照圖紙建造好后,不知是因為不得其法的緣由,還是因為別的,煞氣并沒有消退,村民尋找道士不得,懷疑自己受騙,當(dāng)下埋怨已經(jīng)無濟于事,只能舉家搬遷,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星移斗轉(zhuǎn),時間過去了多年,當(dāng)初的埋骨之地,反而隨著環(huán)境的驟變,逐漸成了風(fēng)景清秀的地方。
黃裕告訴我,在多年以前,這里便是荒蕪之地,從各地逃難來的人,無處可去,最終選擇居住了下來,久而久之,變成了三教九流聚集之地。
不過也是這些人,為這里帶來了莫大的變化,讓原本的恐怖血性之地,變成了一座具有代表性的雜居之地。
穿過繁華的街道,逐漸荒涼起來。密集的棚戶區(qū)一字排開出現(xiàn),人潮比起繁華的街道還要擁擠熱鬧,卻更具人氣。
“你說的地方在哪里?”我打開牛皮傘,黃裕出現(xiàn),或許是到了曾經(jīng)之地,她的魂魄又變得亮堂了許多。
四目望去,根本沒有像黃裕所說的那樣,這里會有一座涼亭架在潭水之上,周圍的岸邊開滿了各種野花。
“這怎么可能?”
“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可能,如果你還活著的話,如今也已經(jīng)將近五十歲的人了,數(shù)十載的更迭,張旭豪都繼承了父業(yè)做了督軍,何況這里?”
十里渡反而因為是雜居之地,慶幸躲過了戰(zhàn)亂,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隨著人群擁擠,逐漸出現(xiàn)了一座湖水,水面碧波蕩漾,波光滟斂,與湛藍(lán)的天空交相輝映,渾然一體。一架巨大是水車在其上滾動著,帶起漫天的水霧,讓這里的空氣變得濕潤宜人。
我來了興趣,逐漸靠近了水車,但是瞬間便感覺到了有人在跟蹤自己,當(dāng)下覺得非常奇怪,為了不引起那人的注意,我故意裝作很懶散,借機整理衣服的時候,窺視了下,這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個孩子。
“看來你被盯上了?!秉S裕提醒著。
我也很疑惑,究竟是什么人,不惜讓這樣的孩子跟著我,思來想去,也不覺得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但心理仍非常的好奇。
為了避開他,我故意加快了腳步,可是就在此刻,黃裕突然呼喚道,“找到了,就是哪里?!?p> 我沿著黃裕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座涼亭,但是早被密集的棚戶區(qū)淹沒,所謂的潭水,早已經(jīng)不見蹤影,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過來。
定是這里的人為了擴大住所面積,才將潭水放空引走,只留下了涼亭。要是當(dāng)年搬走的人知道,又會做何等感想。
黃裕非常的開心,或許是想起了曾經(jīng)些許的記憶的原因。
我穿過人群,向著那涼亭而去。
隨著人群逐漸稀疏,那涼亭顯現(xiàn)出來。說來也怪,涼亭的周圍有很大的空間,卻不見任何人占地,甚至地面干凈整潔,好像是精心整理過一樣。
黃裕沉默了下來,速度比我快了許多,此刻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陰氣逐漸旺盛,對她來說,已經(jīng)不需要用我的牛皮傘做庇護了。
周圍靜的可怕,我收起牛皮傘,可是就在抬頭的瞬間,眼前一黑,只覺腦袋一陣劇痛,接著意識渙散,人事不知。
2
“醒醒,喂,醒醒?!?p> 東碩一顫,睡夢中突然記起每天要固定對鋪子里進行打掃,但是昨天信息量過大,讓他不覺睡過了頭,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圓滾滾的臉頰,是和自己一同競爭的胖子,想起往日的冷嘲熱諷,更加覺得心驚肉跳,一個打挺,從床上躍起來。
胖子今天完全變了樣子,沒有了往日的譏諷,甚至換上了恭敬的神色,不斷勸慰道,“東哥兒,慢點,不急,師父叮囑過,你以后就不用打雜了,所有其它的瑣碎事情,我包了?!?p> “?。俊睎|碩心里七上八下,記起姨母的話,莫非李裁縫要趕走自己?畢竟因為自己,昨天張旭豪差點砸了店鋪。
“對呀,你以后什么雜事都不用做了,而且?guī)煾敢哺嬲]過我們,以后,你單獨一間房間,好像是他小兒子騰出來的,里面一用物品,都給你齊備了,只管入住即可?!迸肿訚M臉的歆羨。
東碩仿佛沒有聽懂,直到胖子再次敘述了一遍,東碩才勉強接受了這一切。
“東哥兒,以后還請你多多提攜小弟?!迸肿咏豕ЬS,湊近了東碩,臉頰幾乎貼在了東碩的面部,笑了笑,隨手將一包東西塞進了東碩的手中。
東碩和胖子一樣苦慣了,一搭手便感覺到里面的是銅錢,也沒有多少,但這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足以另東碩感覺到詫異。
“你現(xiàn)在是我們鋪子的保護對象,師父說了,要你起床后,吃了東西,然后去樣板室?!?p> “你說什么?”東碩似乎沒有聽懂,再次確認(rèn)。
“師父說,要你去樣板室找他?!?p> 東碩嗖的一聲從床上躍下,穿上鞋子向著樣板室跑來。
一路上所過之處,所有的打雜和伙計都對他變得熱情起來,由之前的冷漠,變成了熱烈的呼喚。
東碩一路疾奔,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暢快。經(jīng)歷昨天的生死,反而令他身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比起張旭豪給的大洋還要歡喜。
莫非這便是苦盡甘來?
來到樣板間前,東碩卻發(fā)現(xiàn)那原本在樣板室的師兄弟們,全部被趕出來,在外面做工。當(dāng)看到東碩時,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用復(fù)雜的目光盯著他。
這些人的目光中,即使有怨恨,也變得溫柔和煦。
“小碩啊,快進來。”李裁縫招呼著,臉上多了笑容,并不像往日那樣罵罵嘞嘞,人也變得慈愛了許多,甚至稱呼也變得這樣親密無間。
東碩總覺得一切如夢如幻,飄忽到不可捉摸??蛇@一切確實發(fā)生了。
李裁縫誨人不倦,即使東碩一知半解,仍細(xì)心耐著性子把自己的手藝傳授。
在學(xué)習(xí)了三天后,李裁縫主動給東碩做了件衣服。
東碩穿上李裁縫做好的長袍馬褂后,整個人煥然一新,比起李裁縫的兒子都神氣了許多。
東碩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雙目含著熱淚,仿佛自己受到了客人一樣極大的待遇。
東碩知道,他之所以有這些,都是因為張旭豪的關(guān)系。
果然,在他掌握純熟一切后,李裁縫特意擺了一桌酒菜,竟讓他堂而皇之地坐在其中,顯然他已經(jīng)有了登堂入室的資格。
在李裁縫不住的勸說下,終于說出了正題,這也是東碩一直擔(dān)憂的事情,但是連日來的禮遇,像溫水煮青蛙,他已經(jīng)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第二天天一亮,他便穿好自己的長袍馬褂,掛著李裁縫準(zhǔn)備好的工具箱,坐著黃包車,向著督軍府而去。
這個世界上學(xué)習(xí)任何東西,沒有速成之法,但是東碩的任務(wù)也非常的簡單,只要了解督軍府的需求,然后確定尺寸,回到裁縫鋪,大把的人會按照要求趕制出衣服,甚至不用他動手,所需的只是張旭豪的承諾而已。
看著路旁時而有人看向黃包車上的他,那種仰望的感覺,令他神情愉悅。
有時候有些事情不敢想,才限制了自己的想象,總覺得那個位置或許并不怎么樣,如今深處其中,越發(fā)覺得舒服。
到了督軍府前,遞上拜帖,忐忑地守候在大門外。
等待是一件漫長的事情,仿佛沉寂的歲月,片刻間,如同過了幾個世紀(jì)。如果張旭豪出爾反爾,那怎么辦?到時候他又將怎么面對李裁縫和所有的師兄弟?
在幾天的特殊待遇中,他幾乎接受到了所有人的好處,甚至還有李裁縫的特殊關(guān)照,他真不敢想象,如這一切破滅了,迎接他的會是什么。
然而一切出奇的順利,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等候了片刻,一名管家模樣的老人走了出來,他滿頭的白發(fā),穿著黑色長袍、金錢云紋馬褂,雖年齡很大了,卻精神矍鑠,走起路來虎虎生風(fēng)。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了一眼東碩,然后帶著他走進了后院。這是他第一次進督軍府,才發(fā)現(xiàn)比想象的要大,要戒備森嚴(yán)。
他一路被盤查了不下數(shù)十次,終于來到了偏僻的別院,這里房屋密集,可以看出,應(yīng)該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如所想的一樣,是給下人做衣服,但是督軍府的下人似乎多的出奇,不過這一切,放在掌管著整個安西軍政的督軍府,也在合情合理之中。
一切萬分的順利,可惜天黑的時候才量了三分之一,還是那老管家來提醒他先回去,明天繼續(xù),并且告誡他,只要量完后,會先預(yù)付一部分定金。
無論對李裁縫和東碩來說,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如果拿到了定金,東碩在李記裁縫鋪的地位從此穩(wěn)若泰山,他似乎已經(jīng)無法拋棄這種令人愉悅的感覺了!如果一天真沒有了這種待遇,他幾乎不敢想象下去。
他握緊了拳頭,仿佛手中握著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