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嗷~嗚”油條直接從后座被摔到后車廂門上,兩眼一翻。
鐘同一恐懼地向后仰去,后背緊緊貼著座椅,雙腿僵直地向前抵住車,一陣短促的驚呼后也失了聲。
朱芃臉色煞白,牙關緊閉,雙眼開始失焦,只有雙手下意識牢牢抓住方向盤,甚至他已經感覺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不知道腳到底是踩著剎車還是油門。
車在他們的感覺中仍然是在飛馳,不過是在接近60度的斜坡上向前飛馳。
迎面而來一陣極其耀眼的白光,他們的五感被迅速剝離,墜入虛無之中,只剩意識在永恒的黑暗中本能地搜尋一點光。
最后映入他們記憶的一段景象是從天而降如瀑布般厚重的雨幕劇烈地沖刷著擋風玻璃,此時的車就像在大風大浪中奮力航行的孤舟,頗有乘風破浪般的英姿。
此時他們仿佛嬰兒,在搖籃中昏昏欲睡。
“好安靜,好困?!辩娡痪尤豢恳庾R接連打著想象中的哈欠。
“死了死了,我害死了洞妖,還有油條,這就是死后的感覺嗎?我還沒有和女朋友為愛鼓過掌!英年早逝?。√於视⒉虐?!我為什么還在胡思亂想?彌留之際嗎?走馬燈呢?為什么沒有光?為什么我這么多為什么?我該不會是變成胚胎在重新生長吧……”要是有誰能聽到朱芃此時喋喋不休的自嗨,一定會選擇沖過去給他補上致命一擊,然后舒爽地長嘆一聲,終于清靜了。
油條的意識也在同一片黑暗中,竭力感知周圍的環(huán)境?!疤肓耍x我遠點好嗎,我家小孩應該也在附近,得想辦法先聚在一起,我們三個得互相靠近才行,”油條感覺著朱芃和自己間的距離忽遠又忽近,正在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地對自己進行魔音貫腦,“八戒,叫你你敢答應嗎?汪?”
難道是本汪平時被封印了言語,所以聽力就比這兩個愚蠢的人類高那么一點點?既然能聽到了,那更能看到才是。
油條靈光一現(xiàn),意識中回憶起最后閃耀的光,接著發(fā)散開來,點亮記憶中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對,就是這個光,油條的意識本身開始發(fā)光,映出如日暈的光環(huán),均勻地轉動著。
這亮光比起漆黑中的螢火蟲,鮮明太多也出眾太多,鐘同一的注意被一下子抓住,只覺得那光暈轉的他頭暈,于是跟著節(jié)奏也轉動起來,他的意識竟也映出一樣的光環(huán),與油條相互輝映。
“這是?無敵風火輪?是洞妖和油條!我感應到了!我來啦!”朱芃牽引著意識向同伴靠近,在過程中他的意識映出了第三個光環(huán)。
光環(huán)平行轉動,向彼此連接延伸,整合成一束能量裹著三個生命意識狂暴地向遠方激射,刺破虛空……
油條第一個清醒過來,四條腿一陣扒拉從后車廂竄到前排,窗外仍是暴雨,車仍在平直的公路上行駛,身邊的兩人僵直地坐著,詭異得像兩座蠟像。
油條深吸一大口氣,對著朱芃的耳朵吼出自出生以來最大的一聲,“汪!”,如平地驚雷,整個車廂都產生共鳴,嗡嗡作響。
“呵呃!”朱芃活了過來,像個溺水的人終于被拉出水面,一陣短促用力的吸氣后胸腔開始猛烈起伏。
他趕緊靠邊停下車,打了雙閃燈,開始搖晃鐘同一,“別搖別搖,我沒事兒,就是有點耳鳴。”
鐘同一揉著耳朵,“嘶~剛才怎么回事?我感覺睡了好久,這就到家了?”他瞇眼一看,左前方20米左右立著一塊大石頭,上書鐘家岙三個大字,“奇怪,感覺…少了點什么…”
“正常,人在深度睡眠中被突然喚醒會產生恍惚感,就像午睡睡久了醒來后感覺恍如隔世,啊~真懷念高中的日子啊,安靜的教室,暖暖的陽光…”朱芃的瞳孔又開始緩緩放大。
“喂喂,剛才你飆車撞到東西了吧,一定很嚴重吧,已經撞傻了吧?”鐘同一看了眼時間,下午5點01分,從樹峰鎮(zhèn)出發(fā)回到家要半小時左右,從派出所做完筆錄出發(fā)時大致是4點半,所以我們一直就這么開回來路上什么都沒發(fā)生,剛才是我睡著了,年輕人還是要保證睡眠啊,今晚把油條喂飽點,明天睡到自然醒。鐘同一就這么自顧自地想著,說服自己剛才的一切只是個怪誕的夢。
“什么飆車,速度70邁能算飆車嗎,撞雨能算撞東西嗎,我看是狂風與暴雨的碰撞讓人產生了錯覺……”朱芃輕踩油門,左轉進村。
他們選了個稍微高一點的空曠位置把車停好,艱難地給車套上車衣,跑回屋的時候已經是三條落水狗了。
“哇,浴室在哪兒,我要洗澡,再借我條褲衩?!?p> “二樓后間我爸媽臥室里有,你去那洗,我去三樓自己房間洗。”
油條忙沖進一樓的廁所抖毛甩干自己。
10分鐘后,二人一狗在二樓前廳集合,面面相覷。
“咳咳,吃火鍋吧,你倆先吃點耳朵、蹄髈墊墊?!辩娡徽页鲭姶艩t擺在餐桌上,放上平底鍋,用熱水壺把水燒的半開,大蔥切段、姜切片、香菇泡發(fā),倒入平底鍋做清湯鍋底,開火。在煮湯的間隙,切好土豆,洗好年糕、青菜、金針菇、丸子、對蝦,再拿上中午醬好的排骨,調好蘸醬,拿上兩聽啤酒,開動!
二人是干的大汗淋漓,屋外愈發(fā)狂暴的風雨絲毫沒有影響到二人的酣暢戰(zhàn)斗。
油條早早就吃飽躺在一邊開始打盹兒。
“我差不多了,嗝兒…”,朱芃打著赤膊,拍著隆起有5個月大的肚皮。
“聽著這臺風挺給勁啊,大水至少兩天才退,你要在我這兒多玩兩天了……”
“臥槽!”
啪嗒一聲。
整個屋子陷入一片昏暗。
東南沿海的夏天到下午七點左右就入夜了,現(xiàn)在離天黑還有半小時,微弱的光反射在白色的墻面上,將整個房間渲染成慘灰色。
又是啪嗒一聲。
“呋~”,朱芃嘬了一口煙,“看來停電來得比以往更早一些?!?p> “你哪來的煙?來一根?!辩娡灰颤c上一支。
臺風天,斷水斷電斷信號,他倆都已經習慣了。
在昏暗中的兩點紅色煙火,仿佛有黑洞般的引力,將殘存的日光盡數(shù)吸收,二人眼中的世界也只剩這兩抹紅光。
“此時此刻…恰如…”,鐘同一從煙頭上移開目光,盯著朱芃的眼睛。
“回來的路上確實出事了…”朱芃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