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偶爾會注意到,娛樂場所的氛圍光整體昏暗,連洗手間也不例外,傳說中這些洗手間里常?;祀s著靡靡之音。
作為解決基本生理需求的場所,幾乎在任意時間點,這里從不冷清。而今晚,則尤其活躍一些。
來來往往的人對鏡子里的倒影視而不見,誰也沒去打量背對洗手臺的那兩個人。
貼在墻壁上的那位,面色發(fā)青、汗如雨下、臉部肌肉扭曲到滑稽的程度,他雙臂后張、臀部拱起、小腿打顫,胸口起伏地相當劇烈,喉管里快節(jié)奏地擠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節(jié),看樣子是要說話,結(jié)果只有幾滴口水順著嘴角流下。
請各位放心,這人的衣著還算整齊。就在15秒鐘前,他還一臉桀驁,妄圖從容地在垃圾桶蓋上戳滅煙頭。
這支煙跌落在地,滾到一雙小皮鞋邊,被狠狠地來回碾了一遍,這個動作重復(fù)發(fā)生在往上1米處、一雙懸在體外的人類內(nèi)臟上,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擠壓聲,那串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終于變得清晰,從而停止了持續(xù)加重的痛苦。
貝貝花了很長時間洗手。
雖然隔著幾層布料,那滲透而出的不潔仍然令她作嘔,她理解這種揮之不去的骯臟,只能用另一種方法接受。
她回到人群中,示意夜雨單獨過去,把那串字節(jié)對著他吐了干凈,根本不管它們的意義,也刪除了有關(guān)它們的記憶。隨后,她如酒醒后一般,茫然地打量著周圍的幾百號人,記不起自己為什么又來到這里,只好直愣愣地和夜雨先行回到了彭彭的住處。
鐘同一沒有一起回去,他和吳霓送走了雯雯和她的朋友。破天荒地,他還主動加了雯雯的微信,之后駕車開往雨城。
車里,吳霓在白云箓上操作了一番,掛了一個任務(wù),內(nèi)容是幫忙逮三個人,這三人疑似毆打瓜瓜的兇手,在作案后立即潛逃,通過朋友幫忙買的動車票,7:45開往大理。因為瓜瓜重傷,屬于刑事案件,所以到時移交當?shù)嘏沙鏊托小?p> 至于線索的來源和可靠性,鐘同一本想和貝貝姐確認下,但看到她那漠然的背影時,當即決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還是雯雯“出賣”了其中的一些細節(jié),原來今天下午彭彭和貝貝在各自的群里發(fā)了一張照片,是瓜瓜的移動相機拍到的“奔跑的潮男”。群里有幾個朋友覺得眼熟,他們說起昨晚一條見義勇為的新聞,新聞里釣魚佬網(wǎng)住的潮男就是這張臉。更離譜的是,在貝貝的夜店工作群里,有人認領(lǐng)了這張臉,說是在串場的氣氛組里見過。
想加入氣氛組也是要說得上話的朋友推薦的,畢竟酒水的抽成相當可觀。貝貝曾經(jīng)混跡夜場,認識幾個看場子的人,正是通過這層關(guān)系,獲得了這條線索。至于具體經(jīng)過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有意無意地,雯雯說起今晚的消費,是刷的她老爸的會員卡,讓鐘同一不必在意。
按照吳霓的意思,這事兒就算了結(jié)了,因為彭彭和貝貝將會搬離蜀地,斷絕后續(xù)展開的可能性。
對此,鐘同一表示贊同,他沒問貝貝和雯雯是如何相識的,也沒有對為何兩隊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去往彩云省產(chǎn)生興趣,也不想知道那三個人與被網(wǎng)的潮男是何種關(guān)系,雖說他認為在邊緣人群的集中地不會有什么牢靠的情義,但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發(fā)生的報復(fù)行為,證明了其中的糾葛并不如他所想的這般簡單。
管它呢。
車外忽然飄起細雨,鐘同一打開雨刮器,心想是不是只有錦官城的周邊總在下雨,而錦官城很少下雨。
很快,他們就到了百達酒店。
參加婚禮的大部隊當晚住在西嶺不回來了,因此空房挺多,吳霓隨便挑了一間,和鐘同一約好明早去會會老白,就趕緊溜去睡覺了。
鐘同一回到雙人間,叫來朱芃,把琥珀和鑒定證書一起交給他,說這是赤赤和他在青城山上搞來的。
朱芃對琥珀很是喜歡,他在另一張床上躺下,對著燈光觀摩了很久,覺得很假,又仔細看了鑒定證書,還是無法相信這玩意兒走過了1億年的光景,沉默了很久后,終于想通了關(guān)鍵點,會心一笑道:“人生如夢?。 ?p> 他沒有問鐘同一這顆琥珀是怎么來的,事實上,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宿舍的哥們兒開臥談會了。過去的三年里,他們曾無數(shù)次口無遮攔地暢聊著某些禁忌話題,也曾光明正大地聚眾品評絕對違法的影像資料。自從上個暑假過后,他的生活變得越來越不真實,戀愛、結(jié)婚、生子,居然一股腦兒地降臨,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關(guān)乎另外兩個個體,這種感覺實在很難形容。
朱芃在腦子里一遍遍地過著后天的流程,他想告訴鐘同一,按理說,伴郎要幫忙布置很多事情,比新郎還忙呢,可鐘同一在隔壁床已經(jīng)呼呼大睡了。
朱芃關(guān)上燈,輕輕地走出房間,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