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周同故作驚訝,心里卻蕩漾暖漪來。
他聽見自己在她心中地位跟其他人大不相同時,這正是自己發(fā)覺她多好看時,覺得自己的確很愉快。甚至之后的生活再如何單調(diào),能被她顧慮到那么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蓖醴綍脝査?,“你從沒講過我怎樣,我卻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為什么要找我這么個小后輩當(dāng)副手呢······
起初我也以為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因此一定很好欺負(fù),是嗎?
后來你又變,仿佛想請教我些東西,我想你必然是個義父口中常談的惡人,喜歡看人出丑,再在所有同道面前揚一揚王方暶她是如何被自己捉弄的,
我豈能被你這樣利用!我只好想過來想過去,故作鎮(zhèn)靜地給你一個答復(fù),然后壓著心里的期待希望你暴露自己。
可你又變啦!你裝出一副學(xué)生多么多么受用的樣來,唉,我真該把當(dāng)時的你畫下來,你仿佛真的很喜歡我講出來的話,倘若的確如此我是多開心啊···
接著我又轉(zhuǎn)念想,怎么會呢,周同是幽泉人的驕傲,又怎會在意我一時思考一番得出的話呢,我決定等,等你陰謀敗露的一天,雖然世界很美好,這并不足以令人抵抗時間侵蝕人心的單調(diào)與冗長,但是每天活在被你揭穿然后捉弄的日子里我又能抵擋那單調(diào)了,因為單調(diào)的東西因為我常常擔(dān)心變得無足輕重了,就這么過了兩年······
最終我發(fā)覺你的確想要放棄那偽裝了,你不怎么過來和我說話了,我······很無奈很不解很不想笑,但因為不想被你打敗而不得不笑,我裝的越輕松你揭穿我時發(fā)覺我不在乎就會變得越不快意,所以我依然要裝出那副模樣,爬到樹上,晃腳丫,晃來晃去···
我雖然一直這么想,心中卻總有一絲微光,那就是周同其實一直是自己所表現(xiàn)的那樣,你真的在關(guān)注我,那么我覺得這一切煩憂原來是一種快樂,所以我真的希望能懂你,要你也說我好看,可你為什么始終閉口不談呢······”
王方暶就是這么個女孩,她眼中所有事都是隱藏著的,因此她永遠不相信表象,即使這表象能令她很快樂,她始終不相信世界是這樣簡單來著。
此時周同也已經(jīng)握住了她的手。
現(xiàn)在他覺得人不是因為運動而比一棵樹快樂,而是因為人有洋溢的感情能夠表達而比一棵樹快樂,樹沒感情,又怎能感到快樂呢?
“同哥,雖然我現(xiàn)在不行,可有一天我也要進守林旅去···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了,我不想離開你了···”
周同呆了一下,可他忽而又犯愁,“可你義父那邊,他對你無微不至,你本還沒受朝廷敕封編入守林旅,他這么照護你,定想讓你離開大沼林這塊兇險地,而你又怎么想的呢,你一定要想想自己的未來啊···”
“我覺得你有心這樣講還不是企圖我可憐你以后少個伴······同哥,即便你不說,我一介素衣,孤苦伶仃,就算出了這片林,又豈能在江湖上長久地闖蕩呢?爹他常叮囑我,這江湖是吃人的江湖,那些成名客今日風(fēng)風(fēng)光光,明日就可能命喪不名之地不得一冢,聽他意思,我是要嫁個好人的······”
“那不成!不論如何,方暶,從今往后惟有我能護你,我就這么告訴你父親,我們就這么約定,二十歲那年我們就成婚······”他說了一通連越說越紅,最后啞口了。
其實他本沒有這么多保證,這些事他最后能否做到他也根本不知,可當(dāng)看見王方暶開心地抱住他時,周同心知自己定當(dāng)全力以赴,他看得見那未來的微光···
這時王方暶好像怔住了,接著脫離他懷抱,看向遠方,神態(tài)冰冷得像沉水千年的鐵戟,“同哥,你瞧那邊···那是什么···”
周同回身一瞥,夜色里什么都沒有,只有遠處同班巡邏的崗哨小亭泛著瑩瑩的火光,周圍兩三棵樹,每棵樹上蕩著只小猴?!拔沂裁匆矝]看到···”
“那亭子里的守衛(wèi)去哪了?剛才我明明看到他們坐在那的。”她朝那些樹指了指,“你仔細(xì)瞧瞧,那是什么?!?p> “他們可能······”周同朝她所指的地方又一瞅,隨即嚇得倚在樹干前,那些按著一定規(guī)律蕩來蕩去的不是猴子,而是吊著的人。
他們連忙帶上防身之物趕了過去,快要到近處時王方暶拉住了周同,示意他躲在腳邊樹叢里,此時他流著汗說不出話只得服從。
只見亭下樹頭站著個高瘦的人,穿著破爛的衣服,上面打了幾塊臟兮兮的補丁,那些懸掛在樹上的人無疑是已經(jīng)死了的守林旅,他們被吊在樹上,而那又高又瘦的看著像半人半鬼的家伙扳著他們垂下來的腿蕩來蕩去,一邊發(fā)出“嘻嘻”的笑聲,那笑聲就像王方暶所看到的一切,黑夜,死人。
周同向她使了個眼色,這人悄無聲息地連殺四人又把他們吊起來做些詭異的動作,不是鬼又是什么?他們必須趕快逃走,趕快!他憋了很長一口氣,這時終于呼了出來,他瞧著那人依然背著身撥弄著并未發(fā)覺自己,于是撇開一根樹枝往樹叢外探了一步,接著他又警惕地一回頭以防對方發(fā)現(xiàn)。
驀地他嚇得動彈不得,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那東西不見了!剛才他還看到那東西在撥弄著樹上的尸體的,一回身就不見了,等到他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jīng)被一個瘦長的笑人提了起來,那人臉色不健康的白,他沒敢看對方的眼睛,只覺得看那人的臉就要昏過去,那是張沒有生機的臉,活人不可能戴著那張臉皮,那是從死人面容上揭下來的!
“你在瞧什么?要不要多瞅瞅?。俊澳侨吮M管講起話來似乎拼命地想要裝作死人可她終究是個活物,“剛才怎么沒看見你,否則你這么個小孩兒應(yīng)該第一個殺掉叫他們開開眼的,不過倒也不錯,越年輕的人害起怕來就越好看,我好久沒見過向你這么俊的小伙啦!”
其實十八歲的周同已經(jīng)不是小孩,而且他也會些武功,可她提著他時顯得那樣輕松甚至一邊還在呵呵直笑。
“你什么人?”周同被她勒著脖子很不舒服。
“我是你的小情人兒,唉,可惜你都快死了,我真?zhèn)?。”她裝作抹淚,實際上一只手上已經(jīng)運勁,五根手指關(guān)節(jié)剌剌作響,作勢就要朝他頭頂斬去。
忽然她聽到一旁的樹叢里發(fā)出了聲奇怪的動靜,馬上停手呼道:“什么人!”隨即一陣風(fēng)一樣提著周同飄到那片草叢。
夜色朦朧,一只劍忽然從另一片草叢翻出直砍她的雙腳,她變招有迅向后一仰腳直接踩在劍刃上一彈一縱后退了兩步,這一退顯得她十分狼狽,她咬著牙,只見面前冷不丁一個小女孩冷冷地盯著她,看她那裝束是同這男孩一派的。
王方暶提著劍,她武功又怎么有周同高呢,是以那鬼魘樣的家伙本來很警惕,一見她那破綻百出的架式就知她造成不了多少威脅,于是她又飄了過來,“我道是誰,原來又是條漏網(wǎng)小魚兒?!?p> “漏網(wǎng)魚兒雖小,可對付你們卻大材小用?!蓖醴綍贸呓徊?,不知怎么的,那人反而后退了一步。
“我們?真是荒謬,這里就我一人,哪來的其他人?”她雖這樣云淡風(fēng)輕地講,話音卻顫了顫。她眼睛骨碌一轉(zhuǎn),問道,“連這小子都不知道我是誰,你又怎么知道?”
周同被她按住臍上氣海,講不出話,可不由得擔(dān)心著王方暶,而方暶她本人卻也裝出那人的樣子,同樣的云淡風(fēng)輕,“這大沼林外圍,是守林旅的大莊子??闪肿永锩鎱s是魚龍混雜,是天下第一險要的地方,什么嫌江湖路遠的奇人怪人,官府通緝?nèi)巳艘姸D之的大惡人,在天上呆不下去,總得找個地洞鉆營進去茍且偷生······”
“給我住口!小丫頭片子,我現(xiàn)在就宰了你?!蹦桥雍鲎髑旋X狀,僅兩步就逼到王方暶處,周同滿腔急火亂竄,情急之下根本不顧性命,認(rèn)準(zhǔn)她胳膊的曲池穴一口咬了下去,這一口拼盡全力她怎能不痛,且畢竟周同有點內(nèi)力她被咬住穴道手臂一麻登時一松手,周同順勢一滾而待她恢復(fù)過來時周同已經(jīng)擺好架勢怎容她再那么輕易就拿他得下。
“這些惡人呢,平日里看似生活平平靜靜,可暗地里卻始終藏著相反的心思,你想想,大家都是個人,誰又甘于蝸居在一片沼澤地里終此一生呢?”
“這···你這丫頭說的不錯,倒教我舍不得殺你啦,嘻嘻?!彼ζ饋硐裢腹堑?。
王方暶卻不害怕,她繼續(xù)緩緩地講,猶如早料到這一切,“要出林子,就得過守林旅,我想你們這么善于隱藏,待他們眼神松懈的時候脫個身就是了,又何必把這些人都?xì)⒌裟兀俊?p> “終究是未知世事的小丫頭,還要裝作自己很懂,分居兩個世界的人彼此之間憑什么玩昧別人的心思?”她早已閃到王方暶處掐住她的喉嚨,“不要動!”她招呼著周同,一片指甲卻劃在王方暶的眼角登時留下一道血痕,只見滴滴血珠從那道淺淺的血灣流出,“長得還令人犯妒···我無常笑竟能留你不成?”
“你當(dāng)然不能殺我!”王方暶依然和緩地講著,“你覺得此處只有我們兩人不成,倘真是這么著我們來此豈不是送死?”
“不是送死那還怎樣,難道還有第三人不成,他在哪,莫非——你們在拖延小娘?”她臉見訝色,“那人去了哪,快說,那第三個人在哪?”
“他早就走遠啦!你又怎么追得上!我們這么拖著你倒也大功告成,你要殺便殺,只可惜整個守林旅被及時告知了惡賊們一舉出動,你倒沒什么事,你的那些同伙可就遭了殃,你們企圖在夜間行事,不就是說明內(nèi)心不安擔(dān)心事情不成嗎?”
哪料那自稱”無常笑“的女子聽了這話突然松開了她,一交倚在一棵樹旁,一身凌厲勁兒不知跑哪去了而萎萎頓頓,她苦笑一下,“他們死了,我必然也要自殺的,你們自然也會死,你們死前還有什么話對彼此說嗎,我等不久的,我也要死的。”
“某些人說起我們不經(jīng)世事來倒是頭頭是道,誰知自己也是軟似泥蛇,你若能饒我們,我就能把那報信的人再叫回來?!?p> 無常笑又猛地坐起,“你,你腳力還能有我好不成?這夜色戚戚,誰能曉得你同伴現(xiàn)在在哪,要是你能救得了我那伙人,我決不傷你們半分,說到做到?!彼辉傺b作鬼樣,倒還看的過去,可她三十多歲模樣臉上就愁紋盡顯,令人不免心噓。
“夜間巡察的守林旅有兩支狼煙火,一支狼煙火打在天上是紅色的,作示警意,一支是綠色,為召集意,我只要打了這綠色狼煙火······”王方暶一邊拿出那支火,她尚未講完就被那人奪去了狼煙火,只見一箭飛綠上烏天,王方暶驚得講不出話來,這人武功之高實所罕見,一騰一縱間自己手中的東西就被奪走,手法多快!
可周同卻在一旁干著急,守林旅中活著的人只他兩個,哪還有第三個人,更別說要他看到綠色狼煙趕過來。
“我們就在此等著,等他一到,我自然放了你們······”無常笑就站在那,看那匹綠火飛上高空,達到頂后又沉沉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