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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們

有情要知欲見無由,待倩人道一聲傳語

者們 求為是非 3813 2020-01-17 00:14:30

  錢清搬到了弟弟原來的屋里,這是錢夫人雅怡執(zhí)意那樣做的,她自己則搬到了一間小小的屋中,她的屋子有兩間內(nèi)室,一間留給自己,一間給新任的侍從。據(jù)悉,那侍從沒有名字。

  錢清無暇顧及這些,錢家整個陷進了悲痛的渦流,他將錢肆光的死訊從皇上拿帶回錢府:錢夫人暈倒了,錢萬返睜著大眼,一邊吩咐家丁把錢家的燈籠全部撤下燒了。所有人都在默默流淚。

  錢夫人披上了白衣,時常掛有淚痕,連一旁被當作第五位孩子的小石子的話也聽不進去了。小石子的腦袋里也是一直很混亂,巴不得從錢夫人手中擺脫出來,她待他像個不會走路的嬰兒,大概是因為自己對她言聽計從。一位三十四五歲的夫人第一次感受到身處叛逆期的孩子(尤其是錢鏡)的逆反,難免不回憶起他們孩童時的模樣,她幸福的回憶這時就定格在小石子身上,把他當作了自己第五個孩子,而他抱著平步青云的目的接近她,雖然成功了,但也感到大禍臨頭,好像一生都擺不脫了。自然,看著錢夫人優(yōu)雅的身段與姣好的面容,他那份被寵作嬰兒的厭惡感也會稍減幾分。

  錢夫人高雅怡自那次昏暈后便一蹶不振,面色有時蒼白,有時又潮紅好像發(fā)起了高燒。她時常流淚,想著丈夫與自己曾經(jīng)共同搭建的一切,她不敢睹物,只因思念心切。因此錢萬返憂心忡忡地給她說已經(jīng)有兩個州外商行同錢府斷絕聯(lián)系時她也不管不問,好像錢家的命運同她無關(guān)了一樣?!八凉馑懒?,我也一同消失了?!?p>  起初她像平常那樣由于數(shù)年積累下來的習(xí)慣來到妝臺梳妝,接著驚訝地發(fā)覺自己穿著白喪服睡了一夜未脫;她又看向鏡子里的自己:那張楚楚動人的可悲的臉。接著好像發(fā)現(xiàn)了寶貝的一樣撫弄撫弄丈夫某年挽著自己的手經(jīng)過安汀一家器店時買的簪子,那簪子至今還發(fā)著瑩瑩的光,她把簪子從發(fā)間摘下來捧在心口,咬著唇低聲啜泣,又不敢號啕大哭,哽咽聲驚動門外正經(jīng)侍立的小石子,他聽聞哭聲便想著錢夫人切莫尋了短見,便見她手中握著一根長尖簪子捧在心口,這不是自殺是什么!

  “拿過來,錢夫人!”他大驚道,一邊感傷地看著錢夫人抬起的淚眼,高雅怡此時像個二十歲的姑娘,又將腦袋低下來。

  “把它給我!”

  “那是他送我的···”錢夫人說罷,一邊很聽話地交給小石子,小石子從她顫抖地手中接下簪子,本想一把折斷,但轉(zhuǎn)念想,“這么一來,她大概會很痛苦吧。”便收進袖中,一邊看脫下簪子的錢夫人有些散亂的頭發(fā),下意識便過去幫她扶了扶頭發(fā),“我替你保管···我再給您買個鈍些的,雖然可能是木頭的?!?p>  可錢夫人還是止不住地哭泣,有時她會去找她兒子談心,可錢鏡因為錢府地位陡降地緣故正急得焦頭爛額,同錢清正討論著錢府要減少家丁的問題?!氨仨毻Z行加固關(guān)系。”錢鏡迷茫地只能講講這些話,而對媽媽穿著一身白衣服呆呆地晃來晃去只感到厭煩,“你難道想看我們家道中落么?”他斥責他母親。錢清雖然在一邊,卻也沒講什么話,只是睜著眼悲憫地瞧著她。

  錢夫人不能再看到任何與錢肆光有關(guān)的物什,有時她會坐在他坐過的椅子上出神好久好久,直到小石子無言地把她拉起來,她起身非常酸痛,這時小石子就不避嫌地扶住她的腰,一邊扶著她到床邊,她白皙的臉上此刻沒有一點皺紋,平靜得像月光,實則無助到極點,她本來透過孔雀窗看月亮是否還那么圓,接著想起那窗子前時常有的與丈夫的夜話,悲從中來。

  于是她將與丈夫有關(guān)的所有物什都燒了,同時搬出了原來的屋子,火光沖天,小石子看著那些燒著的東西,并不怎么勸她,她也心知小石子時理解她的,其他家丁卻都勸阻她。實際上,她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同過去告別的。

  搬到冷清的一間小屋后,深夜高雅怡仍然咽泣,她在房間這一邊,小石子就睡在她隔壁,警覺地擔心她又自殺,可她又從未想過自殺來著。高雅怡只是偷偷地埋在被子里哭,不想打擾隔壁的小石子休息,可有怎么做得到呢?于是小石子就輕輕敲一敲墻,敲出些樂聲將她吸引得不再哭泣,接著他們隔著墻說話,小石子企圖轉(zhuǎn)移她那注意力,他也的確做到了。無數(shù)個夜晚都是在他們隔墻夜話中度過的。

  一天錢萬返佝著身子把錢家人都叫進了前廳,一邊支開了其他的丫鬟家丁,高雅怡執(zhí)意要帶著小石子,現(xiàn)在很多事情上她都要依賴小石子了,倒不是主仆關(guān)系顛倒了次序,只是她現(xiàn)在精神十分壓抑,什么都不想管問了,這樣一來又給錢鏡添了不少麻煩。

  “這是你們家的事情,我小石子一介外人,不能參與進去?!毙∈訃烂C地拒絕了錢夫人,站在了門外等她,留著高雅怡一人渾渾噩噩地在廳中待了一個鐘辰,她什么也沒聽進去,只是為小石子這么不顧情面感到心寒,至于錢萬返說的錢府要怎樣與安汀各商行搞好關(guān)系地諸多細節(jié)事項她壓根沒有聽進去。

  最后錢萬返臉色變得鐵青,喘了好幾口氣才把最后一段話講完:他低頭談了關(guān)于兒子喪葬儀式的問題。這位老人,剛才似乎還挺直胸膛,說話說得十分有力,原來是為了這段話積攢自己的能量,結(jié)果還是失敗了,露出痛苦地神色,陷進椅子里,再沒有昔日御臣的風采模樣。

  “我沒想···自己死在肆光后面···”他喘了幾口氣,“肆光尸骨沒有找到···照錢家家規(guī),是不得舉行葬儀的···”他嘆著氣。

  “家規(guī)家規(guī)···”錢夫人念叨著,“肆光他連宗廟里立個名號的機會都沒有么?倘沒有葬儀,數(shù)十年后誰還會記得他?”

  “那,你想怎么辦?”錢萬返繼續(xù)嘆著氣,可憐地瞧著她。

  他們?yōu)殄X肆光舉行了一項小型的儀式,只有最親近的幾個人參加了:錢萬返、錢清夫婦、錢夫人、錢鏡、錢可兒、錢銀。最后錢萬返顫抖著身子,在宗廟最不顯眼的一處位置上擺上了錢肆光的牌位。

  這是錢夫人為告別丈夫所做的最后的努力,那就是死后為其留得聲名,此后她將明白,錢府中的一切都再無亡夫的位置,此后只是在飯桌幾句突然中斷的交流中隱隱現(xiàn)出對亡者的尊敬再無其他,他們偶然間談及了亡者,便陷入不約而同的沉默中各自想著心事,而往往是高雅怡第一個咬著嘴唇離開座位。

  某天高雅怡離了桌,便扶著園里的圍欄咬著唇回屋,小石子在門外等她,“不用你管!”高雅怡拼命地將門摔出響聲,小石子沒有進到屋中求她諒解,他自己再有野心,畢竟不能僭越自己的職責半步,他嘆著氣。

  門內(nèi)的錢夫人也捂住心口默默地流著淚,“我走不出去了,這輩子也走不出去了!從沒人關(guān)心我,我真可憐!”她走到鏡子前想看看自己是否變得丑了,老了,這樣一來別人見了她那副模樣尤其是她的孩子還有小石子,就會因為她受到的這種折磨而感到內(nèi)疚,可鏡子里自己似乎變得更加動人了,更不要說有一根的白頭發(fā)了——一氣之下,高雅怡又暈倒了過去。

  她又經(jīng)歷了一段危險期,發(fā)了高燒,說著胡話,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昏迷。

  現(xiàn)在錢府已經(jīng)開始削減家丁數(shù)量,不少人被解了工作,其中大多數(shù)人能理解錢家人的苦衷。除了安汀的大商團,幾乎所有外州的商業(yè)團體都同錢府斷了往來,誰也不想同觸怒了皇帝的錢家沾上瓜葛,這一點當然可以理解,但更可悲的是,這些人都相信了在這一切背后錢家人的確是有罪的,錢家人也并不解釋,于是甚至錢家在安汀的地位也開始動搖了。不少人開始謠傳錢家安汀城守的世襲制要被剝奪,可之后城守之位要落于誰手便不得而知了,有人謠傳要歸到最大的商幫手里,因為這些商幫中的核心團體也都是安汀的貴族顯要,掌握著全國的經(jīng)濟命脈,這些人目前倒還沒有跟錢家人鬧僵。

  那段時間里,高雅怡有時半昏迷著,她的孩子終于來探望她了。錢鏡來的次數(shù)少,錢可兒每次來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在母親的床前聽她呼吸,雖然表面上看不出她有多焦急,可她每次都會待很久,直到有次高雅怡清醒時發(fā)見是她便失望地說了句奇怪的話,錢可兒一位她母親不想再見到她,只得偷偷退出屋外找小石子打聽她母親的近況;她同每天來給母親送飯的錢銀都察覺到,母親對小石子有種奇怪的偏愛,聽她講的一些胡話,好像把小石子當作了第五個孩子,小石子叫她們不要聽信她的話。實際上只要小石子能稍有一點減輕她們母親的痛苦,她們都允許小石子繼續(xù)當那個侍從,而之前錢鏡每每提議罷免這個可疑的侍從時都是錢夫人自己冷冷地予以回擊的。

  小石子就在高雅怡身邊侍立,心里想著錢夫人的確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想起她替他做的一切,心中頓然一片光明,到了晚上夜深時錢夫人忽然咳嗽著醒轉(zhuǎn),立刻就能看到小石子已經(jīng)捧著茶碗端到她嘴邊了,燭光下,她的眼睛十分迷茫,以至于自己喝了幾口水都不知道,小石子便輕聲問她“還喝水么”時她也不講話,接著她扭過頭又去看窗外的月亮了。

  她始終處于這種半昏迷狀態(tài),若非小石子在著一周里日夜照料,她大抵已經(jīng)渴死了,而這幾天里她又什么也不吃,有時連著兩天也執(zhí)意不喝水,她覺得自己在做夢,夢里是美好的一切,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

  某晚,錢夫人忽而異常清醒,她瞇著眼,想躺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起不來;她用力撐胳膊,無果,好像有一道空氣墻壓迫在了她身上,可她自己地感覺卻又十分敏銳,她能聽到屋外微弱的蟲鳴聲,她大感恐怖,以為自己患上了絕癥了。接著她注意到燭光仍然開著,有一人正在她身旁筆直地侍立,他背對著她,正對著燭火,手里捧著一張長布條——正是小石子。

  只見小石子雙手合十,身影模糊著,對著光,他并沒有留意高雅怡在看他,一邊念著:

  “小子無名,敢用一血書,告于上天曰:‘夫人怡本無罪,何以加病于爾身?’

  皇天有鑒,小子愿,將錢夫人身上所有的痛苦,加之未來所要蒙受的苦惱,都加在我身上,讓我去承受;如果我以后有了煩惱與疾病,請不要有一絲、一毫推及到錢夫人身上?!?p>  他告完,接著將咬破一根手指寫成的血書藏進一支小木匣里,虔誠地望著窗外的天。

  驀地,小石子發(fā)覺有人緊緊地從身后抱住了他,他驚訝之余連忙回頭,發(fā)覺錢夫人閉著眼正緊緊地貼著他。這一刻,她真正地向自己的丈夫告了別,倒在了小石子的懷里,而小石子訝然間已經(jīng)不知所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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