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汀城發(fā)生的事,清姑關同樣發(fā)生了。
天漢八大城關中,惟有安汀城與清姑關爆發(fā)得最嚴重。
其余州城,除幽泉關外,所發(fā)現(xiàn)的病患數(shù)目均在五人以下,而幽泉關的嚴重程度也并沒有達到需要封城的地步。
清姑關向來掌握著子母宮親授的高墻與大沼林外圍的守城兵權,此時軍人們卻將職務放下,全部投身到運輸物資方面,因為這方面的人手實在太少。
王家的家主王復禮,即此關的總兵,身先士卒。
王家府邸的一眾子弟受其安排,由其子王家洛領著到邊城一角負責守城一事。
所謂守城,即不令除負責搬運物資以及軍人外的任何人進出清姑關。
邊城的塔樓由原石堆砌,風化嚴重,受著大沼林吹來的潮濕冷風。
而王家洛坐在塔樓頂?shù)囊惶幣镒永?,思考著什么東西,他身邊是王府的總教頭,他們兩個各不相擾,各有心事。
“自離開王府,先生就有些心不在焉?!蓖跫衣宓馈?p> “少爺還是看出來了?!笨偨填^道,他身上披著一襲破爛的油氈大衣,像個流浪的乞丐,在此處非常顯眼。
但他并不打算將心事告訴王家洛。而他也知道,自己被王家洛誤以為是那天地道中殺害了他朋友的兇手而百口莫辯。
王家洛的那位朋友,就是同他一起進入王復禮床下暗室的風樸。
他不曉得風樸早已在暗室中那位衛(wèi)家遺老的幫助下逃出了王府,他至今對這位教頭仍有所抵觸,但他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他父親也許同總教頭私底下也有些關系。
很明顯,他作為長子,仍被蒙在鼓中。
王家洛抽出自己的刀,輕輕彈了兩下,刀刃于風中嗡嗡作響。
教頭看著遠方的密林。
“今日已派兩騎到外圍巡守,”教頭道,“他們早晨出去,午間卻沒回來,我記得他們沒有帶干糧?!?p> “以前也發(fā)生過這種事,按照軍紀,在大沼林擅自逗留的人要處罰七日監(jiān)禁?!?p> “少爺可知道這是為何?”
王家洛搖搖頭。
“大沼林盛產(chǎn)珍惜藥草木材,是天漢賴以生存的寶地,所以常受盜徒覬覦,擅自在大沼林逗留就有偷盜藥材的嫌疑,如果搜查出證據(jù),更是要革除軍職,流放寒關。”
王家洛道,“此事便由你全權處置吧。”
可到了下午,夕陽西下,仍舊沒有任何兩位巡林者的消息。
邊城的守軍為此臨時召開了會議。
他們一致認定要派人找回來這兩個人,他們懷疑是大沼林棲居的胡人從中作了梗。
第二天清晨,兩匹馬被送了回來,而馬上沒有人,包括鞍韉也被什么人擄走了去。
看著兩匹失去了主人的馬,王家洛垂下頭低聲道,“西地的胡人何時竟敢如此猖狂了?”
可是邊城的人仍舊將警惕的訊號通知了身后的清姑關。
然而清姑關此時忙于疏導蹄疫帶來的混亂,無暇顧及邊城兩名士卒失蹤的消息。
塔樓上臨時安置了幾名守衛(wèi),負責偵察大沼林周遭的動靜。
“也許是張北辰將軍在寒關逼得緊了,不少寒關的夷人不得不遷到池原,這些人向來兇惡,掠奪的脾性壓不住,甚至壓到天漢的頭頂來了。”
王家洛問道:“你很自信沐倫河軍團有實力將寒關的蠻夷趕到池原?”
“少爺,這種事人盡皆知啊?!?p> “可是,既然大沼林的守林旅都敗在了胡人手底,千萬不要忘了···守林旅當年也是朝廷欽定的軍團?!蓖跫衣逖凵裰酗@現(xiàn)出一絲傷感。
“少爺···”
王家洛從前還有一位朋友,也是小時候的玩伴,幽泉關總兵的長子周同跟他向來交好,他們本來約定好要在加冠禮禮后一同參加守林旅,服務天漢。然而后來只有周同一個人去了。
而周同也死在了守林旅被胡人殲滅的一天。
大沼林北部就這樣被胡人侵占了過去,沐倫河守軍統(tǒng)領錢鏡因此按瀆職罪革除軍職,其后天漢又派出沐倫河軍團同胡人交鋒數(shù)次都沒有奪下池原以南這一帶的領地。
王家洛隱隱約約感到,天漢整體的實力正在緩慢下降,他為這個王朝的命運感到莫名的擔憂。
于是邊城決定同高墻守軍建立聯(lián)系,高墻是提防天漢以西的西諾斯卡丹人入侵所建立的巨大屏障,有時也負責清剿胡人的軍事任務。
第三天,他們根本還未派出任何到外圍巡邏的騎兵,卻又有兩匹駿馬空著座位回到了邊城。
“這又是怎么回事?”王家洛感到極其困惑。
“我們的確沒有派出騎兵再外出巡邏。”
此時一個老卒披掛整齊地來到王家洛面前,“王少爺,可這兩匹馬都是天漢的軍馬啊?!?p> 王家洛抬頭問:“何以知之?”
老卒掀起馬的尾巴,他們看到一處烙印,“這是官府親自調配的軍馬,當然是我們軍中的?!?p> “把百夫長叫來!”王家洛怒道。
百夫長在王家洛面前打著哆嗦,噤聲道:“洛少爺,自昨日起,小職確無調派任何士卒出過邊城?!?p> 王家洛咬著牙,拉著他的領子拖拽到馬廄,叫他看著那兩匹馬,“證據(jù)確鑿,你還敢不承認,我叫你不要擅自將士卒調離職位,你卻還讓人出了邊城···”
他身邊的教頭知道王家洛的意思,一邊對士卒道:“叫整座邊城的士卒都到廣場中央集結,另尋兩劊子手。”
廣場中央聚集了士卒,百夫長被脫去上衣,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此時他已經(jīng)無畏。
百夫長大罵道,“王家洛,你這黃口小兒!污蔑士卒的混賬東西!”
兩把快刀從熱水中抽了出來,水珠滴答地落在堆起的邢臺上。
王家洛冷漠地看著受刑的男人。
他聽著謾罵,忽而意氣陡增,于是跨到臺前,奪下劊子手手中的刀。
然后他就感到胃部一陣抽緊,他問道:“我何以污蔑了你?”
百夫長昂然道:“你連花名冊都沒有清點,卻要快快斬了我首,莫非你想推卸責任么?”
“什么責任?”
“那兩人也許是逃兵,你卻將責任推到我身上,我豈能不罵你!”
王家洛接著朝身后的士卒大聲道:“取花名冊!”
接著他看向百夫長,“我要叫你死得明白。”
他按著花名冊一一點著名字,士卒們一一喊“到”,數(shù)十名士卒很快就報完了名字。
可是所有名字都對上了號。
甚至包括百夫長在內的人都愣了一下,連王家洛都感到迷惑,他親自為百夫長穿好了衣衫。
“這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反倒百夫長詢問王家洛了。
而王家洛當然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他領著百夫長到馬廄,又進行了一番問訊。
“這后來的兩匹馬是多出來的?!卑俜蜷L恐懼道。
王家洛歪著頭問,“先生,這究竟?”
百夫長盯著王家洛的眼睛,道:“家洛少爺···你前日將信鴿綁上求助的消息派往了高墻,現(xiàn)在消息是否收到了?”
王家洛搖了搖頭。
“這有何關系呢?”
“少爺,這兩匹馬,也許是從高墻來的···現(xiàn)在,老夫求你,馬上趕回清姑關,請王總兵求援子母宮。”百夫長激動道。
王家洛看著他,眼神逐漸渙散。
信鴿向來是一晌來回,不容易被敵人察覺,可是兩天過去卻沒有收到高墻來的消息。
難道高墻······
已經(jīng)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