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人定。汾城。楓眠莊。
整座城仿佛睡過去了一般。楓眠莊內(nèi)外更是死一般的沉寂。遠遠傳來幾聲嘈雜的烏鴉叫,吵得人心煩意亂。
“宗主,沒找到?!迸砉芗夜蛟诘厣仙l(fā)抖,面白如紙。
“沒有?”兜帽下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像一把刀一樣的冷。居然沒有,自己費了那么大的勁,扶了魏緬這個廢物當(dāng)上宗主,結(jié)果居然是沒有?
彭管家微微抬起頭來,見斗篷下面露出的一截手指握成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腿不由得一軟,跪都跪不穩(wěn)了。
“殺了吧。”那聲音冷冷的。
“不要,不要,宗主。魏勛,魏勛?!迸砉芗液傲顺鰜?。
“你說什么?”
“不道?!?p> “什么?”那聲音更冷了。
“不,不。我是說那把劍,那劍是用魏縝的劍煉出來的。不道有靈?!?p> “殺?!币坏腊涤霸跅髅咔f旁閃過。身后一眾黑衣人俯首領(lǐng)命,悄無聲息地向莊中潛去。
一時間,莊里血流成河,連反抗聲都弱得很。魏緬這個廢物,有腦子殺了自己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妹夫外甥,卻沒半點腦子做正經(jīng)事。兜帽下傳來一聲冷笑。彭管家早就嚇暈了過去。
魏勛。不道。
為了拿到當(dāng)年魏縝發(fā)現(xiàn)的靈物,成為七大宗之首,任何的蛛絲馬跡,自然都不能放過。
一片片楓葉悠悠地落了下來,無聲地漂在了血河之上,通紅通紅的。
黑衣人全都轉(zhuǎn)身撤了出來,消失了,只剩一道大火,濃煙慢慢地往上滾,火舌撕舔著這無邊的暗夜……
第二
次日清晨?;鹨呀?jīng)把楓眠莊燒成一片焦土了。
“不好,莊上走水了?!庇羞^路的行人大喊,消息馬上傳了出去。
“……這魏家,竟在一夜之間,遭此橫禍啊……”街頭巷尾都在傳著這件奇事。
“誰能料到呢?”
“前幾天不是剛剛傳出魏家的公子小組和其他的世家子弟一道,在荒山一帶遇難嗎?”
“難道魏氏一族,就這么敗了嗎?”
“魏家姑老爺,不是才要繼任新家主,重振楓眠莊嗎?”
江左風(fēng)在城外的家中紡著紗,計算著魏勛離家的日子,心里十分想念。
“江婆婆,外面什么聲音?”
江婆婆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時已經(jīng)神色大變。
“姑娘,不好了,莊上失火,魏家被滅,阿勛出事了?!?p> “什么?”江左風(fēng)連忙站起來,紡好的線“噗嗤”一聲被扯斷了。除了姑爺去世當(dāng)晚,江婆婆還從未見自家姑娘如此失態(tài)過。
“走。進城,回莊?!苯箫L(fēng)帶著家里人,慢慢地向楓眠莊走去。這世人的話也不全對,這魏家的二夫人還活著,只是這么多年來,江左風(fēng)存在感太低了,被忽視了。
莊上果然被燒成一片廢墟。江左風(fēng)心里一痛,自己早就知道這魏家不太平,這么多年來,自己一直藏著魏勛,護著魏勛,甚至下藥讓魏勛在祖母的熱孝里病著,不想讓她太招搖,可終究沒躲過。
廢墟的一角里,有人在不停的找著什么。江左風(fēng)大著膽子,走了過去。
“你是誰?在這做什……”江左風(fēng)還沒問完就倒下死了。蹲在地上的素衣女子緩緩立起身來,她的臉上正蒙著紗,看不真切。
“你殺她做什么,你們家,殺得還不夠多嗎?”素衣女子對著適才藏在江左風(fēng)身后的武茂嘉淡淡地說道。
“你不也有愛有恨嗎?害她之人,統(tǒng)統(tǒng)該死?!蔽涿挝兆×藙?,揚長而去。素衣女子看著武茂嘉氣沖沖的背影,臉色一暗。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連忙藏了起來,來的正是魏家大公子魏勖,心中一驚:“魏勖,他不是死了嗎?”只見魏勖一陣大哭大叫,像是瘋了一樣,在廢墟里亂搬亂闖。
緊接著,魏勛也來了。素衣女子更是一驚:“魏勛?她不也死了嗎?”接著趕到的是岑無咎,蘇審言,陸際,卓綠尊,心下更是大驚:“他們,不是都死了嗎?”只見岑無咎一把抓住魏勛,眉眼間滿是關(guān)心,不由得心中一痛,隱隱有些嫉妒。
“既然魏勛還活著,那就有藥了?!彼匾屡余哉Z道。
這素衣女子一連不休不眠地跟蹤了魏勛好幾天,只是岑無咎等一直陪著她,自己沒法下手。終于等到魏勛又一次給母親上墳之時,再過幾日,只怕阿橘又要發(fā)病了,現(xiàn)下等不得了,先動手拿到藥再說。
自己從小陪著魏勛長大,這魏勛只會讀書,從不和人交手,是個好對付的。心里正想著,魏勛卻轉(zhuǎn)過身來,站在了自己面前。這素衣女子連忙把手中的短劍一揮,朝著魏勛刺來,不曾想這魏勛身手倒是敏捷,身子一側(cè),竟被她給躲了過去。這素衣女子心中一急,把重新再打好的軟劍抽了出來,向魏勛劈來。
魏勛一身好俊的輕功,在這樹梢間上下跳躍,卻不曾被自己的劍碰上半點,不由得又驚又怒,若不是自己之前的那把軟劍被岑無咎給廢了,怎么可能會讓魏勛這般恣意跳躍,想到這里,心中又是一恨。
眼見著自己的軟劍砍斷了樹枝,魏勛從樹上倒掛著墜了下來,心中又是一喜。不料這魏勛眼看就要墜地了,連忙腳上用力一蹬,自己借著樹枝下墜的反沖之力又重新躍回樹上,這樹枝被魏勛這么一用勁,反而墜得更快,轉(zhuǎn)眼間就向這素衣女子打來。素衣女子來不及躲閃,被打落了斗笠,面紗也被扯開了。
來不及多說廢話,素衣女子就聽見岑無咎打鬧著上山的聲音,心里微微一嘆,拋出毒針擲向魏勛,抽身離開了,一連飛奔出好幾里,才把魏勛等人給甩了。見魏勛等人左右找不見自己,便暗暗地藏好,等岑無咎等人走了再說。隔了太遠,并不能聽清魏勛等人在說些什么,這素衣女子只是癡癡地望著岑無咎,看著他那玲瓏的五官,那俊俏的側(cè)臉,那閃閃發(fā)亮的眼睛,心中一陣溫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楓眠莊上和他相遇,那時的他是何等的少年恣意,瀟灑自在,眉眼間,盡是少年公子的得意無憂,飛揚暢快,嘴角揚起的笑容,更是比陽光還要明媚燦爛,不禁醉倒。
這素衣女子正癡癡地想著,卻突然聽見岑無咎一聲驚呼:“魏勛?!敝灰娔俏簞撞恢醯茫谷粫灹诉^去,可這女子早已被懷揣已久的小女兒心事弄得心慌意亂,當(dāng)下聽見這一喊,只是喃喃地說道:“他終究還是喊了她的名字?!弊约焊櫫宋簞讓⒔粋€多月,從未聽見岑無咎喊魏勛的名字,心里存著另外一番心事,以為岑無咎只是路見不平,少年得意而已,如今……心中一嘆,也不管魏勛到底為何昏迷,轉(zhuǎn)身離去了。
第三
卻說這岑越見魏勛暈了過去,連忙扶住了魏勛,“魏勛?!?p> 蘇審言一把脈:“心神不穩(wěn)?!庇植榭戳艘幌率直鄣亩踞?,“針上有毒?!?p> 岑越大驚:“可知是何毒?可知解法?”
蘇審言搖搖頭,當(dāng)下抽出了玉簫,吹起《繕性》。岑無咎見魏勛神色漸漸恢復(fù)正常,一把脈,靈力也漸漸穩(wěn)住了,才放下心來。一曲罷,魏勛昏睡了過去,并未轉(zhuǎn)醒。
“去哪?”蘇審言淡淡地問道。岑越拿起不道,可惜此劍有靈,只認魏勛,自己也沒法知道這劍究竟指過何處,眼下魏勛的身子沒休整好,定是沒法問靈查案。左思右想,便和蘇審言一起把魏勛帶回吳郡。
從笠澤乘船順流而下,到吳郡也不過就幾天的工夫,這魏勛卻一直沒醒。一到了吳郡,這岑無咎就像是魚兒進到了水里一般,背起魏勛,左彎右繞,朝著青楓浦跑去。
“為何不走正門?”蘇審言攔住了打算翻墻進府的岑無咎。
“習(xí)慣了翻墻?!贬療o咎朝蘇審言擠了擠眼睛,縱身一躍,翻過墻頭,落入了院子里。
“荒唐?!碧K審言冷冷地說了一聲,落在了岑無咎身旁,“下不為例?!?p> “真是講究。”岑無咎朝著蘇審言斜著眼一瞪,撇了撇嘴巴。
“什么人在院里?”忽然有人聞聲趕來,走近一看,卻是一個美麗溫婉的藍衣女子,拔出佩劍,指著院里的暗影,“出來?!?p> “阿嫂?!贬療o咎走了出來,沖著這個女子喊道,語氣里凈是求饒撒嬌。
“阿越?!睏盍煮@又喜,“你,你還活著。太好了。蘇公子?!睏盍匆娞K審言也一并從樹后轉(zhuǎn)了出來,連忙行了個禮。
“小岑夫人。”這楊柳正是姑溪楊氏的二姑娘,十分溫和懂事,和岑無咎的大哥,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相伴著長大。這岑楊兩家也知道兒女們的心事,樂得讓自家兒女有一段好姻緣。
“這位是……”楊柳瞧清楚這岑無咎背上背著一個女子,心下又是一驚,“阿越,這是……”
“阿嫂,先回房,不要聲張,我待會兒慢慢和你講?!贬療o咎駕輕就熟地摸進自己的房間,蘇審言不緊不慢地在后面跟著。
“自然醒。”蘇審言停住腳步,盯著岑無咎臥房外掛著的大匾。
“睡覺自然醒呀,誰沒事寅時就起呀?”岑無咎望著蘇審言,一臉的囂張和挑釁。
“無聊?!碧K審言冷冷地答道,一腳跨進臥房。岑無咎在蘇審言身后吐了吐舌頭,進去把魏勛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阿越。”楊柳見弟弟平安歸來,心里頭自然是高興,雖然岑越囑咐過不要聲張,但父母親和夫君多日來為了弟弟難過,便悄悄地告訴了岑宗主和岑夫人。
岑無咎見父母親和兄嫂都進來了,心下自然是一陣高興,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治好魏勛,解開她身上的毒。
“魏勛?!贬蛉艘魂圀@訝,見魏勛昏迷不醒,探了探魏勛的靈力,發(fā)現(xiàn)魏勛手臂上有異,用靈力吸出這金針,仔細一瞧,“彭家?”岑宗主見這事蹊蹺,當(dāng)下留下夫人長媳照顧這魏家姑娘,自己則領(lǐng)著蘇審言和兩個兒子回到解心齋里,掩上門來。
“怎么回事?”岑宗主開口問道。
岑無咎這才開口,緩緩地從幾個月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