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卻不急著起身,看著魏勛剛才消失的地方,想著今天甚是有趣,只是忘了給這熱心腸的丫頭道聲謝,倒有點(diǎn)過意不去。
岑無咎搖了搖空空的酒瓶,腳尖一點(diǎn),躍了下來,卻聽見遠(yuǎn)處有人一聲怪叫,與此同時(shí),魏家大小姐吉時(shí)已到,連天的炮仗聲,從四方響起。任誰耳力再好,也聽不出什么東西。岑越心下覺得古怪,卻說不出為哪般。心下掛念著母親,舅舅等人,便回到了前廳。
“岑無咎,你跑哪去了,都找你半天了。”還沒進(jìn)到大廳,陸去非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一把抓住岑無咎。
“什么事呀,喝酒去了,還能干什么。你又為什么不進(jìn)去?”
陸去非有點(diǎn)尷尬,硬著嘴巴說:“我還不是來找你。”
“找我?”岑無咎繞著陸去非轉(zhuǎn)了一圈,“是嗎?看著不像呀。躲桃花吧?!?p> 陸去非臉有點(diǎn)微紅。這幾日,各大世家大族的太太夫人們都到了,各府的公子小姐也少不了都到了,又是這等喜事,難得的機(jī)會,哪個(gè)夫人心里頭不活絡(luò)。像陸去非,沈謨,岑無咎這樣的少年公子,更不可能被輕易放過。岑越從來都是籠不住的,要躲這事有一千種法子??申懭シ菂s是溧水陸氏的少宗主,自小性子要強(qiáng)驕傲,無法如岑無咎一般隨心自在。
“少來,我可告訴你,適才在里屋,姑可沒少被打聽,你留神。”
“只要不打聽我,管他呢,這不還有你嗎?”
“岑兄,魏兄,你們在這呀,可讓我好找?!鄙蛑円灰娝麄z,如獲至寶,“走走走,昨天不是講好了要去玩的嗎?”
“我說沈兄,我這才來,你怎么又要帶我走。”
“不走,難道你還想進(jìn)去不成,受不住受不住。”沈謨搖搖頭。
“里頭又不會吃人,怕什么?!贬療o咎扔掉了空酒壺,摸了摸鼻頭。
“岑無咎,少說大話了,有本事你進(jìn)呀?!标戨H和岑越從小一起長大,更確切地說,是從小一起打架,一起互懟。兩人親如雙胞,鬧慣了。
“進(jìn)就進(jìn)?!闭f罷,岑越抬腳便走。
廳上大禮已畢,送親接親的人馬早就整裝待發(fā),從汾城到甘州,也要十幾天的工夫,魏家疼女,早把這城外不遠(yuǎn)處的另一處宅子送給魏劭做嫁妝,方便魏劭歇一歇再啟程。即如此,今晚的宴上就更加熱鬧了。
岑越一行進(jìn)去,便到各處行完禮。幾位公子風(fēng)度翩翩,果真引起動(dòng)靜來。
岑夫人陸離早就應(yīng)付了半天,知道這些少年郎的脾氣心思,趕緊解圍救火。
魏勛躲在暗處,看著這夫人太太們的嘴上斗法,甚是有趣,不禁笑出聲來。
“你在這做什么?”
魏勛一回頭,瞧見一個(gè)黃衫少女,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眼里頭流轉(zhuǎn)著一汪溫柔,不禁呆住。
陸園園看著眼前著無邪可愛的女孩子一臉的呆氣,十分憐愛心疼?!霸趿藛??”
“嗯?”魏勛愣了愣,回過神來,“沒什么,沒什么?!蔽簞走B連擺手,卻不小心打翻了糕點(diǎn)碟子。
這一聲響,倒是吸引了不少人。
“阿姐?!薄鞍⒔?。”岑越和陸際急忙快步走近。
“你怎么樣了?”陸園園溫柔地捏住魏勛的手,取出帕子,慢慢地擦拭。
魏勛本性純良,不由得心頭一熱,搖了搖頭。
“這丫頭的心腸,跟姐倒是像極了?!贬皆谛闹袩o奈。
“都快過來吧,別凈站著呀?!睂ぢ曇磺?,原來是端坐在席上的魏老太太,“這是我的小丫頭,魏勛。”
魏勛只得各處再行了禮,早有丫鬟上來收拾碟子,一旁另有管家張羅著盛上新制的糕點(diǎn)甜食,甚是周到殷勤。
岑越等人只得隨著眾人入席。酒過半晌,“陸宗主,岑夫人,來來來,敬你們一杯?!蔽壕]適才被接連敬了好幾大盞,加之長期疾病纏身,漸漸不支,只是這禮數(shù)不可廢,便硬撐著上來客套。
岑越站在一側(cè),聽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客套話,滿心的不耐煩,卻瞧了魏夫人擔(dān)心的目光,又有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向魏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別擔(dān)心,我去瞧瞧。你要是累了,先回去歇歇吧?!闭f罷,便朝著這里走過來。
“陸宗主,岑夫人?!?p> “魏兄,恭喜恭喜呀。”這男子便是魏緬,多年來一直打理著楓眠莊上的大小事務(wù),在江湖上也頗有聲望。
“同喜同喜?!庇忠惠嗹』I交錯(cuò)。
“陸宗主,魏宗主,岑夫人,姑老爺?!边@里還沒散開,倒又有旁的趕上來敬酒,這圈越聚越大。
岑越掛著一臉尷尬卻不失禮貌的微笑,插著縫慢慢擠了出來,靠在一旁歇息,一邊品著手里的好酒,心想:“這楓眠莊上的楓酒果然名不虛傳,魏家真是闊氣,拿酒當(dāng)水,這么讓著,今晚不知要醉倒多少人?!?p> 岑越斜眼一見,果然有些功力較淺,酒量不行的已然醉死過去,被魏家的家仆們攙著回房休息去了,“當(dāng)真是不行。也難怪鹿門蘇氏從不參加這些,不過,這要是論起酒量差,今天不還有……”
“魏宗主,魏宗主?!?p> “魏宗主,你怎么啦?”
“二弟二弟。”
“快來人。”
適才的圈子突然打亂,四下散開。岑越扔了酒盞,把抱在胸前的兩只胳膊放下,立起了身子,手里握緊了劍,適才內(nèi)心的不安又重了幾分。
早過來幾個(gè)身強(qiáng)力壯的家仆,抬起不省人事的魏綸,前呼后擁地去了。
“快,大夫來了嗎?老太太和夫人呢?”魏緬很快便恢復(fù)了冷靜,鎮(zhèn)定自若地指揮著家中大小奴仆。
“各位抱歉,我二弟近來身體不太好,又總是親力親為,最近怕是累著了?!蔽壕捙e起酒盞,“剛剛擾了各位的雅興,魏某在此請罪?!?p> “姑老爺客氣了?!?p> “哪里話哪里話?!?p> “魏宗主,心系百姓,操勞奔波,我等深感不如啊?!?p> “是啊,上次水禍一事,還真是多虧了魏家啊。”
“姑老爺也是勞苦功高,和魏宗主一道,不愧為‘魏氏雙雄’??!”
……
岑越站在廊上,卻留心著另一些事情,心里總是怪怪的,忽然看到一道黑影閃過。
“阿越,你沒事吧?”陸園園在一旁關(guān)切地問道。
“沒事的,阿姐,就是就喝多了,有點(diǎn)困?!贬叫α诵?。
“我陪你先回去吧?!标憟@園十分擔(dān)心地望著她。
“沒事的,阿姐,我自己一個(gè)人行的,不用陪。”岑越繞到廳門前,才要下臺階,耳朵卻聽到不遠(yuǎn)處的低音,“如此甚好,武宗主日后可不要食言才是。來,喝酒。”后一聲故意高了許多,岑越不敢回頭,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走了。
陸園園看著岑越的背影,似乎有點(diǎn)放心不下,忽然想到一事。
“阿勛?!?p> “陸姐姐叫我?!倍际切├寺煺娴墓媚铮郧橛窒嗤?,不一會兒,便處熟了。
陸園園伏在魏勛耳邊,低低地說了些什么。
魏勛見周圍人多,事情又雜,便拉了陸園園出來:“大廚房里頭怕是夠亂的,借不出來。我爹娘的院子里灶臺,怕是十幾年沒生過火了。要不,我們就去老太太的小廚房吧,橫豎也近。”
說著便過去了,剛走近,魏勛卻撞見了管家彭忠正從里頭出來。
“彭管家,你怎么在這呀?大伯怎么樣了?”
“是四姑娘和陸姑娘呀,”彭忠似乎有點(diǎn)慌張,馬上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莊上事太多了,老奴都莽撞了,沒見著二位姑娘。宗主的病不太好,酒多傷身。這不,老太太剛剛傷心了一陣,夫人怕老太太掌不住,就讓我來看看藥?!?p> “這小廚房的人都溜到前面看熱鬧了,半天抓不到一個(gè)。好在老太太的藥還在爐上煨著。兩位姑娘怎么下來了,不在前頭?”
“哦,岑公子醉了,陸姑娘想做碗湯?!?p> “姑娘們這是做什么,要什么吩咐一聲便是了,怎么還跑過來呢。大廚房早就把醒酒湯備好了,這幫下人,不提點(diǎn)都不知道長心眼,回頭我就讓人把湯送到各客房里頭?!?p> “彭管家,你和大伯,姑爹這幾日都辛苦了。這是小事,沒事的?!?p> “多謝彭管家了?!标憟@園和魏勛都行了禮。
“二位姑娘客氣了。阿胭,阿朱,都跑哪去了,還不快過來。”這時(shí)又有兩個(gè)紅衣俏丫頭連奔帶跳地提著一桶水過來,一個(gè)嗔著一個(gè)嚷著,打打鬧鬧的,被彭管家這么一喝,嚇得水撒了大半。
阿胭阿朱連忙跑上來行禮?!盎毓媚锱砉芗遥m才被朱婆婆喊去打水了?!?p> “彭管家,別生氣了,老太太還等著呢?!标憟@園心一軟。
“還不快去。”阿朱阿胭如蒙大赦,飛一般的跑了進(jìn)去,又出來了。
彭管家等向陸園園和魏勛行了禮,就離開了。
“陸姐姐,我們進(jìn)去吧。”
廚房中食材器具一應(yīng)俱全,不一會兒陸園園便做出一大碗鮮筍湯來。
“好香好香。”
“嘗嘗吧,”陸園園說著便打算給魏勛盛上一碗,“吳郡多竹林,你以后若是有機(jī)會到吳郡去,再去嘗嘗那兒的鮮筍,可好吃了?!?p> “不忙不忙,陸姐姐,我們給他們送過去吧?!蔽簞讛r住陸園園,兩人收拾了一下,便去找岑越他們了。
“阿姐?!敝灰娽療o咎,陸去非迎上來,“你去哪里了?”
才要答話,卻聽見二門上傳事的云板連扣了四下,正是喪音。魏勛手一滑,腿一軟,就要倒下。岑越伸手接住提盒,陸園園也急忙扶住魏勛。
有弟子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報(bào)信:“魏宗主舊病復(fù)發(fā),沒了?!?p> 緊接著又有一弟子跑來:“老太太也沒了。”
魏勛兩眼一閉,徹底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