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看看這些夠不夠？”劍討好的問道，一手提了個小藍，里頭裝滿了剛采來的野菜。
他正是那天被唐婉趕回去的車夫，本以為吳敬一見到他，便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想今日一早，吳敬親自帶著他來找自己，說什么也不讓他回去。唐婉被纏得沒法，又急著來處理流民的事，只好先讓他跟著。
以前沒發(fā)現(xiàn)，倒是個極會溜須拍馬的，這一路上，端茶送水的活全給他搶去了，惹得玥兒頻頻沖他瞪眼。
劍后背上早已冷汗涔涔，可吳敬不走，他也不敢松懈啊。
是的，吳敬說是來送人，其實就是找個借口，分明就是為了來看唐婉。劍跟大夫都收下了，他卻還賴著不走，非得跟來一塊看看。
有他在，劍可不敢不好好表現(xiàn)，這不，一早晨就已經(jīng)去挖了兩趟野菜了，海大廚樂得不可開支，簡直想從唐婉這把他討了去。但是目光觸及吳敬，到底不敢吭聲，只是每次劍把小籃子放下，臉上的欣喜是瞞也瞞不住。
他的確開心啊，這幾日可沒把他忙壞了，又要挖菜又要做菜，還得跟著唐婉來這教人，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半來用。
好在辛苦沒有白費，他們剛坐下不久，就來了一小群被他們說動的流民，道過謝后，便一人端了一碗，吃得狼吞虎咽。
這波人里，多數(shù)都是已經(jīng)染病的，宋大夫早同他們說過沒法治了。本來他們自己都已經(jīng)放棄，但突然唐婉帶著大夫，跑來告訴他們，這只不過是黃癆病，他們有把握能治得好，當然還是要來試試。
唐婉把他們安頓好，有病的先送去大夫那治病，沒病的就跟著海大廚去挖野菜，打下手。還給了他們一人一套御寒的衣裳，大家伙都挺滿意。
只是住的地方，暫時只能讓一部分人住到天機閣，另一部分就將就在酒館里，等他們自己有了打算，再換個好點地方住下。
這也算是不錯了，至少能夠吃飽穿暖，住得墻不透風頂不漏雨，比之前那避難處要好得多。
唐婉把劍留給了海大廚，一來，他懂些簡單的藥理知識，二來，他是吳敬的人，身手不至于太差，萬一流民要鬧事，他鎮(zhèn)得住場子。酒館那邊，一連耽誤了幾日，如今薛掌柜也該回去重新開張了。
把他們都分派好了，唐婉這才準備去本城那幾個受災(zāi)的村莊探探情況。原本她是打算只帶這玥兒，她們兩個換了男裝去的。可吳敬堅持同行，唐婉沒再拒絕，帶上他也好，于是，三人就這么來到梁縣。
梁縣緊挨著益州，位于錦州城最北邊的位置，從地理上看，應(yīng)當是個相當富饒的縣城。
事實上，梁縣是生產(chǎn)絲綢的大縣，如果不是去年這場天降大火，梁縣百姓的生活水平，甚至比起錦州城里的還要富足。
梁縣養(yǎng)蠶，靠的就是這一大片桑樹林，可好巧不巧，去年這場火，源頭就在這林子里。大火連燒了好幾日，一直蔓延到周邊好幾個村。但最嚴重的的，還是梁縣。
梁縣共有四個村，三千多口人，人人都靠著桑樹林而活。這里的百姓，家家戶戶都不種田，個個家里都養(yǎng)著蠶，那片桑樹林，就在他們屋后。
大火把一切都燒沒了，桑、蠶，還有沒來得及織成的絲綢，以及那些沒逃出來的家人們。大火之后，梁縣統(tǒng)計上來的數(shù)據(jù)，全縣只余八百多口人。
救災(zāi)的款項早已撥了過去，鐘伯伯親自帶人去監(jiān)工，幫著把這八百多人的屋舍重新建了起來，又給他們發(fā)了足夠的銀兩才離開。在這件事上，鐘伯伯立了功勞，上頭還特意給了賞賜。
可是，這回涌進城里的流民，近半數(shù)都是來自梁縣，這叫唐婉十分不解。
就算是家園被毀，可賑災(zāi)已經(jīng)足夠及時，給的銀子，也足以讓他們度過這個寒冬了。再加上那些流民說的話，為什么她來做善事反而被懷疑，這讓她覺得其中定有古怪。
唐婉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梁縣，同她去歲從益州回來時，路過的那個富庶縣城會是同一個。
街上看不見一個人影，重建后的梁縣，規(guī)模只剩一個村莊大小，或許比村子還是要大一點，總之，街道是鐘伯伯盯著建成的。
當時鐘伯伯還提起，這里的百姓，經(jīng)歷了一場劫難，個個臉上盡是哀痛，可眼神中那股韌勁，叫他相信，二十年后，梁縣必能重現(xiàn)昔日光輝。
這決計不是她所見到的模樣。村莊不成規(guī)模，瓦舍更是破破爛爛，好幾戶人家的大門已經(jīng)散了架，靠著僅剩的一邊還支撐著，使它尚且沒有墜落。
唐婉在門口喚了幾聲，沒人回應(yīng)，玥兒進去探了探，捂著鼻子跑出來的。
“咳咳，娘子，里面好大一股子霉味，桌子上落的灰都能寫出字來。您還是不要進去了，依婢子看，只怕早就不住人咯?！鲍h兒嗆得不行，一連進了好幾個屋子，全都像這般破敗，不知屋主人會不會就是那些流民。
三人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段，“嘎吱”，是木門被打開的聲音，唐婉應(yīng)聲看過去，只見門后露出一只眼睛，是個小孩兒。
“小娃娃，你家大人在不在？”這次換了唐婉主動去問，從袖子里掏出兩塊糖來，想要遞給他吃。
可那娃娃眼神中透著驚恐，立馬關(guān)上了門，把三人隔在門外，唐婉已經(jīng)離得很近了，門突然關(guān)上，嚇了她一跳。
“算了吧，沒人會理你的，天色不早了，這街上也不知有沒有客棧，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落腳吧?！眳蔷窗阉嘶貋?，勸道。
又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大人就在門后，剛才那一下聲音不小，不像是小孩子的力氣能做到的。你要是還想找他，不如明日我們找個機會再來?！?p> 唐婉又回來看了看，她也明白，今天只怕是別想有收獲了。
在街上逛了一圈，屋子大多已經(jīng)破敗，只有少數(shù)看起來整潔些的，都是大門緊閉。玥兒上去敲過門，的確無人回應(yīng)。
唯一的客棧，也落了鎖，東家不知去向，一路走來，也沒再碰上個活人。
“今晚就在這先湊合吧，玥兒你在這看好你家娘子，我去搬點干柴來，咱們先把火給生上?！鞭D(zhuǎn)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這屋子的狀況的確還算好的，至少只有門是壞的，不至于屋頂上有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