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里正那出來,其實(shí)天色還早得很呢,奇怪的是,梁縣的街道一下子又恢復(fù)了寧靜,仿佛唐婉早上經(jīng)歷的一切只是場夢,路上又沒人走動了。
早春的天就是這樣,明明方才出了一陣太陽,這會讓云一遮,便是整個天都灰蒙蒙的,看起來像要落雨。唐婉定睛一瞧,目光所及之處,那朵烏云離得越來越近,架勢倒是不小。
但是這邊天便是如此的,你瞧著它晴朗,立馬就要轉(zhuǎn)成多云,你看烏云很大,以為要下大雨,其實(shí)不過三三兩兩順著風(fēng)落兩滴毛毛雨在你頭頂。
最煩的就是這個了,文人見了這樣的雨,多半是要有感而發(fā),吟詩一首的。但唐婉只是個將將能識字的小娘子,你讓她說得多了,她便會告與你聽,春日里的雨有多煩人。
將落不落,要停不停,淅淅瀝瀝能連著下好幾日,阻得人沒法出門。
她愛晴天,縱使炎熱,但有那么些清涼解暑的食物吃進(jìn)肚子里,還能日日上街瘋玩,到各處去走走逛逛,豈不安逸。
抱怨了兩句,便被玥兒拿話擋了回來,“娘子,咱們快些回吧,我怕這雨就要落下了,婢子今日出門忘了帶傘,別待會人還沒進(jìn)屋子就淋雨了,那可是要受風(fēng)寒的?!?p> “好好好,”唐婉敷衍著,腳下卻也快了兩步。
自打雙兒出去之后,玥兒這股嘮叨勁越發(fā)嚴(yán)重了,像極了從前的雙兒,你要被她逮著了,沒準(zhǔn)能念你小半日不帶歇?dú)獾摹?p> 兩人只顧著趕路,沒留心后頭不遠(yuǎn)處有人跟了她們一路,刻意保持了段距離,也不知是誰人派來的,一直到她們進(jìn)了屋,這雨總算沒有淋到頭上,人也被屋外盯梢的揍了一頓,丟了進(jìn)來。
“耶,小毛頭你們來啦?”一進(jìn)屋就先同幾個小孩打了招呼,惹得吳敬多盯了兩眼,很是不滿。
小毛頭雖然不明白那位大哥為何要這樣瞧他,但是也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看他朝唐婉迎上去。
“婉兒,你終于回來了,我才同公孫說,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呢。”吳敬討好著同她說話。
現(xiàn)下他把自己收拾妥當(dāng),看起來也是挺精神的,不經(jīng)意間,唐婉同他那雙眼對上,一下晃了神,又覺著這眼睛分外熟悉。于是移開了目光,“梁縣才多大嘛,哪有這么夸張,我不過多走了幾步,想四處看看風(fēng)光。”
“是哩是哩,”吳敬附和著,壓根沒去想,梁縣如今這般荒涼,到處都是火燒之后的痕跡,有什么好轉(zhuǎn)的。
“咚?!焙鋈辉鹤永锇l(fā)出重物擊地的聲音,驚了幾人一跳,忙不迭跑出來看。
正是公孫家里派來盯梢的人清理了唐婉帶回來的尾巴,人已經(jīng)打昏過去,就這么被扔了下來。
三個小孩不約而同的,想起那晚被吳敬支配的恐懼,于是步子又往后縮了縮。也難怪他們?nèi)绱?,畢竟從前他們來找公孫,可沒遇到過這事。
玥兒當(dāng)場認(rèn)出,這人正是在石里正家里見過的小廝,唐婉冷笑著,取出一根銀針來。這是她隨身帶著的,之前為了唐鶴天腰子上的毛病,學(xué)過好幾年針灸,之后想著這東西能防身,于是便每日帶著。
沖那人中穴猛地一刺,幾人瞧在眼里,連忙用手捂著自己的人中,深怕也挨這么一下。那人立即就醒了過來,多半是痛的,小毛頭想。
這院子他們是不敢待了,連忙向公孫告辭,“先生,我這弟弟先在你這養(yǎng)傷,多謝先生照拂,今日天色不早了,唐姐姐也說待會要落雨,我們還是快些回去,明日再來看他?!?p> 公孫擺了擺手,心里也打著顫,他其實(shí)也不想留下。這一屋子的牛鬼蛇神,他思量過了,最弱的就是他,這可不得了,若是他們急了眼,對他這個屋主人下狠手怎么辦。
于是又朝屋外那兩顆歪脖子樹看了看,兩位大哥,你們可得用點(diǎn)心,我們公孫家請你們來,不是真盯梢的,該出手時快出手啊。
但那兩人顯然看不懂他含情脈脈的雙眼里,蘊(yùn)藏的深意,任由玥兒把那好容易醒過來的人扛進(jìn)屋里,只剩他一人在外頭。
“公孫,看什么呢,還不進(jìn)來。”吳敬這會倒是有心,不忘了把他喊進(jìn)去一同看著唐婉主仆如何從他口中套話。
場面倒也沒多血腥,不過是銀針在他眼前晃了兩晃,那小廝不經(jīng)嚇,什么都招了。
“小娘子恕罪,小娘子恕罪,”石里正大概沒想到兩個小娘子這么厲害,因此只隨便指派了個人來,本意也只是盯著她們二人。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是里正,里正說讓我跟著,有什么動靜向他匯報,也沒讓小的做什么。小娘子,您放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p> 那副慫樣,同石里正倒有幾分相像,唐婉想著,原來她是被人扮豬吃老虎了。那石里正壓根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憨厚,方才就是同她演上了。是了,這樣才說得通。
那這小廝,唐婉笑看著他,叫他心里直發(fā)毛,終于肯說實(shí)話了。
“啊,娘子,今夜又要爬墻頭?”玥兒忍不住提問,這幾日她可真是沒休息好,整夜里都要爬墻頭。也不是她自己受不住,主要是娘子,她這小身板能頂?shù)昧诉@一夜夜的熬?
看出玥兒是擔(dān)心自己,唐婉寬慰著,拍了拍她肩膀?!皼]事的,今夜就去看看,我不過是看兩眼,辛苦的事還是你同吳二來?!?p> 小丫頭癟癟嘴,看了眼吳敬,見他也點(diǎn)頭,沒再吭聲。
夜里果然是人心浮動的時候,唐婉趴在屋頂上,想著。
她這兩日光見了梁縣人對外來者的敵意,還有災(zāi)后荒涼,沒想到,石里正家到了夜間便是如此熱鬧,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過了好幾撥,始終沒等到大魚現(xiàn)身。
那小廝是不會放回去了,反正石里正也不敢來要人,那不就是承認(rèn)他派人跟蹤,這事?lián)Q了誰都不會做的。
應(yīng)該是有些慌的,唐婉看著他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磥砟阈P還算是心腹,如今一直沒回來報信,石里正有些著急了。
他們在屋頂上,看得清楚,聽得也很清晰,那些人多半都是同他有交情的,都是派的各家小廝過來遞口信,真人并不現(xiàn)身。
一連守了三個夜,每天都是如此,唐婉饒有興致的看著,石里正越是著急,便越會慌張,就等他露這馬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