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張麻子
蘇靈雨拿著勺子吃雞蛋羹,豎起耳朵聽隔壁小王朗讀,隔壁小王是她見過最勤奮的人。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文武兼修,從不懈怠。
隔壁蘿卜頭比自家蘿卜頭,要勤快多了!還不用人催促,自覺學(xué)文學(xué)武。
蘇靈雨含著勺子,疑惑今日沒聽到讀書聲。
難道勤奮的蘿卜頭,今日偷懶了?
“咣”院門被推開。
露著肚皮的張麻子,抬腳趿鞋走進(jìn)蘇家,灰褐色短衣片片油污,手袖處更是磨損不堪。
大搖大擺來到蘇靈雨跟前,瞧著這蛋羹還不錯(cuò),直接伸手搶,“瞪什么瞪,就吃你一口。”
張麻子放下碗,小半碗蛋羹,被他吃了大半,剩余那些蛋羹,沾上了些許泥灰。
蘇靈雨惡心地偏頭,帶著無辜的小臉看張麻子,努力裝得像小孩一些。
“嬸子?嫂子?在家嗎?”張麻子探頭探腦叫一聲,見沒人回應(yīng)。
探頭往外看沒見有人,張麻子趿鞋往里,摸進(jìn)蘇承啟與蘇張氏的起居室,東找西翻。
黃豆下地了,蘇李氏去弄些鮮豆回來,給孫子們吃。家中的蔬菜長勢好,蘇張氏摘了好些時(shí)蔬,外出賣菜。叮囑她好生在家,莫要亂跑。
家里人只記得叮囑她,卻忘記有些人,喜歡不請(qǐng)自來。比如這張麻子。
張麻子不在,蘇靈雨借機(jī)爬下木凳往外跑,逃命也罷,搬救兵也好,萬萬不能待在院子里,坐以待斃。
隔壁小王或許能派上用場,她跑向院門,要往隔壁去。
張麻子未能尋得銅錢,想起院中小娃,或許威逼利誘一番,能得些收獲。出了門,見小女娃邁著小短腿,敦敦往外跑。
蘇家的小娃鬼精,會(huì)去尋人了!可不能讓她出去。
張麻子箭步上前,揪著她衣衫,提起小女娃。
距離地面一米有余,摔下去不是傷便是殘,蘇靈雨放棄掙扎。垂落手腳,如那小貓般乖巧。
張麻子關(guān)上了門,提著蘇靈雨放于桌上,“小乖啊,你娘把銅錢放哪了?”
黑色的手指,插進(jìn)蛋羹碗,手指彎曲,扣出剩余的蛋羹,推送入嘴,末了舔舔手指,邊吃邊問:“沒見過圓圓的,能敲當(dāng)當(dāng)響的?”
一股惡臭噴來,這家伙有幾年沒刷牙了?
寒酸味撲鼻而來,張麻子怕是許久沒洗澡。凌亂的發(fā)間,爬出兩三只專吸頭皮血的虱子。
從未見如此污穢之人,即便她不是潔癖之人,也難消今日這一幕。
蘇靈雨很是厭惡。
張麻子垂眼簾,瞧見了蘇家女娃難耐、鄙視的表情。想著你一個(gè)小娃,也敢鄙視我,真是活不耐煩。
一下怒起的張麻子提起她,“啪?!碧K靈雨的屁股,被扇一巴。
巴掌拍打聲,響亮至極,余音尚未消散,在小院里回蕩。
這一掌打得蘇靈雨呆愣,她懵了。
兩次投胎,均是良善人家,再大的錯(cuò)也是打掌心,未曾被扇屁股。蘇承啟與蘇張氏,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舍不得打她一下。
瞧見小胖子被牛嫂打屁股,她只覺羞人,且十分自得,自己從未被打過。
若是年幼還有說法,她多活一世,與世人不相同,心智自是不同。
這一巴打了她自尊,打了她的臉面,打破了她的界限。她越想越不能,惱怒之意難以自抑。
只見她五指堅(jiān)硬,三指收回,剪刀手往上一戳,戳中張麻子眼睛。
“?。 ?p> “三兒。”
“哇!”
張麻子受痛,顧不得手中小娃,兩手捂著眼睛往邊上退。
外出歸家的蘇承啟,推開院門那刻,瞧見寶貝三兒失去牽制,自那空中跌落。
跌落剎那間,蘇靈雨側(cè)了身子,堪堪落到桌邊。跌落那瞬間,砸著她鼻子。兩小白手,捂著鼻子嗯呀,眼眶通紅,股股淚意止不住,眼角汪汪流水。
蘇承啟怒從中燒,“好你張麻子,偷雞摸狗不算,還欺負(fù)我家三兒。”抄起門邊的鋤頭,追著張麻子要打。
張麻子躲閃不及,生生受了兩下,嗷嗷叫痛逃離蘇家。蘇承啟氣不過,追出門去打殺張麻子。
…………
“你是瘋了,還是沒腦子?你怎能讓三兒一人在家?莫不成,你以為她有神仙相助,不怕惡人欺負(fù)?”蘇承啟指著蘇張氏大罵。
蘇張氏盡是委屈,抹著眼淚哭道:“六嬸家要些青菜、葫蘆瓜,就這幾步路,想著快去快回不礙事,誰曾想有那惡人闖入?!?p> “誰曾想?誰曾想你是這般傻。若不是我早回一步,三兒也不知會(huì)不會(huì)喪命。她本不想多活,若是借此去了,你往哪哭?你向誰哭?找閻王爺也幫不了你。”
這正是戳中蘇張氏心窩,好不容易生下的一塊肉,勉強(qiáng)養(yǎng)到兩歲,怎能這般就還回去。
踉蹌爬起,緊抱三兒,“三兒啊,三兒啊,你可不要離開娘?!?p> 蘇靈雨長嘆息,何苦嚇?biāo)?,她本是膽小之人?p> 經(jīng)此一事,蘇張氏怕是對(duì)她寸步不離了!蘇靈雨輕手撫拍蘇張氏后背,安撫她一番,憐惜她一番。
蘇李氏牽著毛驢回家,毛驢馱著大包小包,正想向小主人獻(xiàn)功,卻見小主人被人抱著動(dòng)彈不得。
“這是?”蘇李氏不明白。
蘇承啟將看見那一幕,一五一十告知娘。
蘇李氏咬牙切齒,恨不能生撕了張麻子,對(duì)著蘇承啟劈頭蓋臉一頓罵:“都是你這不肖子,誰人都往家里帶,若不是你張麻子便不敢貿(mào)然闖入?!?p> 蘇李氏拳頭捶蘇承啟肩膀,恨鐵不成鋼,“不肖子孫,不肖子孫?!?p> 好些年前,張麻子還是個(gè)好的,雖然不務(wù)正業(yè),但還是懂禮知禮。蘇承啟與他處得來,常帶他到家中吃飯。一來二去,張麻子與蘇家熟絡(luò)。
過后幾年,張麻子沾上酒與賭,敗了家財(cái),氣死了老娘,生活一落千丈。蘇承啟還是那般,請(qǐng)他喝酒吃飯,導(dǎo)致張麻子常向蘇家借錢、要飯。不給一頓吃,偏不走。
近兩年,蘇家三兒出生,蘇家小二郎們上私塾,家中銀錢緊缺,招待張麻子之物不比以往好,張麻子便很少出現(xiàn)。
大家似乎忘記了這人。
誰曾想張麻子連小兒都欺負(fù),真真不是人。
蘇李氏氣不過,跑了出去,尋了一番,不見張麻子才罷休。心中氣難消,蘇李氏驅(qū)趕蘇承啟,挑擔(dān)外出城門打水去。
“生了這般個(gè)兒郎,真是對(duì)不起祖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