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候怒喝:“這種話你一個姑娘家怎說得出口!”
本想維持語音平穩(wěn),奈何內(nèi)傷之痛此時連著鞭傷燎痛接踵而至,千璃止不住的顫抖中拒了母親傳來的府醫(yī)驗(yàn)看,驟然提息發(fā)力揚(yáng)聲道:
“我喜歡老師!
我不愿做墨族繼任人!
我不想被關(guān)在墨山關(guān)!
我討厭日復(fù)一日傀儡般依照父親的指令而活,討厭于關(guān)守的監(jiān)視中修習(xí),討厭那座空曠陰暗的懲戒殿!更討厭這般忍受著煎熬還時時期盼你們前來看望我的自己!
自今日起,我要喜我所喜,厭我所棄,無論是誰都休想再擺布我!
便是撐不住這家法死在這兒,亦是我的選擇,我的自由!
至于父親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我無以為報,就請看在這一百五十年來我一直聽話的份上放我自去,若是不愿,這條小命盡請拿去!”
全場目瞪口呆,眾人緩緩轉(zhuǎn)頭看向墨候。
墨候驚怔過后幾欲暈厥,墨母一邊攙扶著他,一邊口掩絹帕低泣不止。
“跪下!”
墨候已是雙眼猩紅滿目愴然:“如此,那我今日便打死你,叫你爬不出這府門半步!”
眼見女兒歪斜著跪下,墨母正欲施術(shù)將她帶離,不料卻被身后的墨謙點(diǎn)中后頸,再次昏迷被仆從送回了內(nèi)院。
眾人正焦頭爛額不知該如何勸阻雷霆大怒的族長時,一男子突然闖入場中一把奪過墨候方拘來的法鞭。
“墨候息怒?。?!”男子“撲通”跪地,叩首高呼。
原本垂首閉目的千璃猛地睜眼,雙目圓睜看著前方身影。
“請墨候息怒!此間全是化山一人之過,是我身為人師卻未教導(dǎo)好學(xué)生!未指引她正確行事尊儀敬長!是我用錯了方式致使還不知事的她產(chǎn)生錯覺妄念!”
每說一句,霧化山便重重叩首。
眾人驚詫中,墨謙急忙上前攙扶:“霧先生這是作何?快快請起!千璃犯錯與你何干?若這般說的話,那我身為人父豈不更是大錯特錯了?快些起身吧!”
拒了墨候的攙扶,霧化山再次叩首:“請墨候?qū)掑?,化山深知這是墨族族內(nèi)之事,原輪不到我一外人置喙插手,但還請看在我教授千璃百余年的師生情份上,原諒她吧!”
滿院震驚中,墨然打量著這位傳說中驚才絕艷的點(diǎn)化師——霧化山。
風(fēng)塵仆仆滿面憔悴,袍角破碎衣衫染塵。
聽聞這位霧先生成親當(dāng)日便出發(fā)找尋堂妹下落,看這模樣……這師徒二人真叫人唏噓……
而墨謙搖頭嘆息。
“霧先生,你…先起來再說?!?p> “請墨候原諒千璃!”霧化山端禮陳情意難平:“化山并無指責(zé)之意,只是想請諸位體諒千璃不易,她雖有錯,卻也情有可原。
她自小便閉關(guān),整日里除了課業(yè)便只能望著群山發(fā)呆。
因她天資聰穎過人,大家便都忘了,其實(shí)她也和其他孩子一般,想玩耍想自由,更想要爹娘家人的陪伴。
臨到每季您和夫人來看望她的日子,她便接連數(shù)日開心到夜不能寐,一有時間便向山下張望。
而每到年節(jié)我歸家時,走出很遠(yuǎn)仍能看到山崖邊她的身影,孤零零一個。
化山知墨族從未有過絲毫苛待,相反吃食用物等一應(yīng)俱全無有不好的,亦知侯爺您生于亂時心有憂患,為保墨族基業(yè)不得已狠心苦訓(xùn)獨(dú)女,只望她將來能成為堅(jiān)韌之人,不懼險阻為墨族遮風(fēng)擋雨。
化山只是想請各位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思家之情,意氣之由,她不過是因著枯守不知終期的修習(xí)歲月,又被我這授師無理出師,思念親人卻不肯示弱不愿掉淚,嘴硬心軟的小姑娘罷了。
便請墨候與諸位看在她百余年勤奮修習(xí)從未懈怠的份上,原諒她吧。
而化山妄為師表,愧對墨候囑托,愿一力承擔(dān)所有懲戒罪責(zé),直到諸位消氣。”
府中一片寂靜,眾人皆面露不忍。
“姐姐好可憐?!?p> 院角一女童眼巴巴看著那邊衣透血痕的小姐姐,一旁的娘親嘆息著摟住了她。
眾人唏噓不已。
“老師……”
千璃癱坐在地,怔怔望著前方晚霞中的剪影,一直故作鎮(zhèn)定的心墻被驟然擊碎,忽的鼻頭一酸,眼淚大顆大顆撲簌掉落,不由顫聲輕喚:“老師……”
霧化山聞聲微笑回首,視線落在遍布的鞭痕上,欲伸手查看卻又隱忍回身。
紅著眼埋首祈求:“求墨候責(zé)罰化山!饒恕千璃!”
無論墨候與眾人如何勸說,霧化山始終不肯起身。
“老師?!焙蠓角ЯдA苏KF彌漫的雙眼,笑了:“你這樣,叫我如何放棄?”
自現(xiàn)身以來,少女首次露出軟弱委屈,含淚強(qiáng)撐笑意。
場面再次靜默。
霧化山溫聲回勸:“千璃,回來就好,一切從新開始,不要傷心難過,大家都是在意你的,知道嗎?”
千璃一眨不眨久久看著他,突然垂眸斂眉,暗自提息后掙扎站起,微笑上前攙扶霧化山:“老師,你起身我便聽話?!?p> 看著一臉笑意猶掛淚痕的千璃,霧化山猶豫著終是起身。
眾人松了口氣,今次終可掀過。
望著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琥珀眼眸,千璃突然揚(yáng)唇一笑,凝訣出手!
揮袖便將全無防備的霧化山掃至數(shù)丈外的校場另一端,不待他反應(yīng)便瞬間喚出八尾半人大小的墨色法鯉將他合圍,隨著口訣墨鯉迅速點(diǎn)地“嗡”的一聲化作法籠,眨眼便將霧化山封閉其中!
全場驚呼!
無人想到千璃會這般雷霆出手。
“千璃!你這是作甚!”墨謙迅速揮袖擊向法籠。
“千璃!放開老師!”霧化山亦凝訣掙扎。
族中尊老皆上前施法試圖破解,無奈那墨鯉結(jié)成的法籠堅(jiān)不可摧,面對眾人合力重?fù)艟谷珶o波動。
“哈…”剛開口便覺心血上涌,千璃眼一黑栽倒在地,肺腑之中刀剜般的燥痛再次作亂。
硬生生將腥血咽下,千璃扶地坐起,咧嘴笑看場中慌亂的眾人,臉色慘白,皓齒被鮮血染紅,紅白交映可怖瘆人。
“好叫各位知曉,此術(shù)名為墨鯉術(shù),老師,你知道的。”
眼見滿口猩紅的千璃,霧化山心痛不已:“千璃?。?!”
一旁施術(shù)無果的墨然連連嘆息,雙拳緊握焦急不已。
真真是倔的可以!
“若不能制服我,墨鯉便不退不散,不如父親繼續(xù)行家法,若我暈了,或是死了,老師自然也就出來了?!?p> 拼盡全力掙脫不得的霧化山雙拳猛砸法籠。
“千璃!不可!??!”
“或者,我再問最后一次,老師,你可愿……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