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七歲后再未有過年齡相當(dāng)?shù)耐姘?,老師知道你很不開心,所以便借著帶你游山的閑暇讓你多頑幾日,你四十歲那年,老師原本承諾要陪你過生辰,卻因父親突發(fā)心疾,著急尋醫(yī)問藥間竟將你我的約定忘在腦后,我不知你已一個人出山到那約定的地方等我,待到兩日后回返才知曉,那時關(guān)內(nèi)山中完全沒有你的身影,老師那時急的發(fā)瘋,所有人到處找你,而五日后,就在墨候雷霆震怒要先將整個關(guān)內(nèi)的人全部押入地牢時,你回來了,雖你不愿提及,但我知道你是與老師生氣了,因為無論如何老師不該不遣人知會你。
你替所有人求了情,卻因擅離被罰挨了十五法鞭,自此后整整一年再未出過關(guān)門,老師非常自責(zé),是我妄為人師。
你那時不理會老師,老師無法,與你再次約定,以后再也不會拋下你,除非你出師了,長大了,再不需要老師了。
那時,你好開心,老師也很開心。
可如今,老師再次毀了約定,為了自己娶親,拋下了你,拋下了我一再承諾過的你,讓你負傷離去,而傷害你的人,也是我,而在你失蹤的那段時日,我還想著尋到你后送回關(guān)內(nèi),至少那樣你還能安全些。
是我們錯了,雖有不尊,但墨候也罷,老師也罷,自以為為你好,并未顧及你真正的想法,將你像囚犯般關(guān)在山中。
我腦中始終忘不掉落水河岸便點地梅上那些斑斑血跡,我最疼愛的千鯉收到的傷害,皆是因為我,就因為我無法接受你的心意,便任由你悲痛著,全然忘了,你是我相伴的這七十年。
當(dāng)我趕至墨府,見到一身傷痕的你,心疼的四分五裂,可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倒在地上,那時候我心里想著,若是我沒與玫兒相遇便好了,要是一切還未發(fā)生,最起碼你不用承受這些,終是我害了你,叫你受了這么多苦,我明明最疼你惜你,怎么眼看著你到了這般田地。
到你臨行前,聽你說的話,見你騎上馬兒漸漸遠去,我知道我的千鯉長大了,要出去闖一闖了,可是身為你的老師,我確是以這般折磨你的方式讓你離開,叫你在親族面前失了尊嚴(yán),讓你與墨候起了齟齬。
我知道也許這一生我再也見不到我最疼愛的徒兒了,但不想那些傷害永遠留在你心里,所以老師留下這封手書,只愿千鯉你心中再無煎熬,心結(jié)得解。
魔界遠比人世間遼闊廣袤,且如今并未全部真心臣服于王族,若是以前,我必會勸你不可入這守護司,但如今,老師尊重你的一切選擇,便是以后有什么做錯了,碰了壁,這也是人生在世的苦辣酸甜,是困在那墨山關(guān)中永遠體會不到的。
可我的千鯉太聰明了,又術(shù)法天生,小小年紀(jì)便開始進階,自創(chuàng)秘術(shù),老師知道無論何時,都阻不住你。
老師曾想若未與她相遇,那也許一切也都風(fēng)平浪靜了,但如今千帆過盡,她終是我心愛的妻子,而千鯉的心意,老師只能抱歉不能接受了,此時再提只是想讓千鯉你知道,那山中歲月漫長又難熬,除了老師再無人更多的陪伴于你,故而你現(xiàn)在還是無法比較。但如今你得了自由,待你見過魔界各色風(fēng)景,踏遍數(shù)萬里河山,又與不同的人相結(jié)識后,慢慢的你會明白老師所說的真正的喜歡。
以千鯉之才之美,不知以后會有多少少年人拜倒,或許哪一天,千鯉便帶著心上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笑意盈盈的向我介紹。
千鯉,即使你心中恨老師,不肯原諒老師,但你永遠是我的學(xué)生,是我此生最珍視的學(xué)生,我希望你快樂,希望你好好的,我知道即使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你也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對不對?
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與你交談,便說了這許多,就當(dāng)是老師最后一次授課吧。
千鯉,原諒老師。
還有,保重自己。
霧化山書
“啪嗒”,一滴淚珠墜落紙上,瞬間將墨色渲染,千鯉急忙抬手去擦,不想將那處涂的更亂,急忙將書信置于一旁的書案上,千鯉立在案旁,將信中的每一個字讀了一遍又一遍。
記憶中的畫面不停閃現(xiàn),每當(dāng)老師離去立在崖邊觀望,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總是牽著自己的那雙溫暖的手;被父親訓(xùn)斥后安撫自己的溫言軟語,還有每次歸來時的滿滿笑意。
這些都是真的存在在記憶中,如今已成為遙不可及的過去,對自己來說,老師的存在便是救贖,是在漫長無邊的孤寂燥郁中投來的暖陽,是出現(xiàn)在深陷荒漠之中的旅人面前的綠洲,是拉出墜落深淵的人的雙手。
心中百轉(zhuǎn)千回,濕意一遍遍洗過赤紅的雙眼,好似一汪清泉般不停的冒著,總也停不下來,腦海中的身影也浮現(xiàn)連連,千鯉蹲下身,抱臂抽泣起來。
漸漸那隱忍的嗚咽轉(zhuǎn)成滂沱大雨,似將心中一直以來壓抑的苦悶委屈、放棄的不甘、愛而不得的悲涼無力全部宣泄而出。
屋內(nèi)的哭聲隱隱約約傳出,廳內(nèi)的人聽到,不待幾人詢問,沙華抬手示意無事,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沙華邁著沉重的步子,行到千鯉門前。
那哭聲其實并不大聲,但卻能聽出那人心中的難捱,沙華立在游廊下,面上再無往日的言笑溫煦,失了笑意的少年人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心碎的滋味。
約莫半個時辰后,那哭聲才漸漸終止,沙華一身雪白的輕紗袍服,在清風(fēng)吹拂下,飄搖著遠去,帶走了這個夏天最后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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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司正廳,夜白、莫言、千秋、月魘、月云開正交談著,外面一身束身黑裙,司侍打扮的朱砂低頭走進。
“拜見主司、各位子君?!敝焐昂险疲卸Y。
“如今可好了?”夜白問。
“好了?!敝焐盎厣?,但仍垂著眼。
“這位是月族月云開,原歷任監(jiān)察司,如今是柔兆組新司騎?!彪S著夜白話落,那便淺月色長袍,眉目清潤的男子向朱砂點頭示意。
“司騎。”朱砂行禮。
月魘瞥了眼廳外的朱砂,收回目光后冷聲道:“既好了,現(xiàn)下便出發(f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