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睜眼與心魔
華山派，淵雪樓。
云夢澤的小院外面忽然闖進(jìn)來……也不算闖進(jìn)來，他就站在外面很規(guī)矩，不逾越半分領(lǐng)地。可是就這樣站著，本身就是件極其不禮貌的事情，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便算是不速之客。
“你來做什么，都說過不認(rèn)識你?！?p> 鄧瑤的聲音清冷傳出。
不用眼睛看，鼻子就已經(jīng)聞到那股味道了，正是昨日在風(fēng)起客棧遇見過那位要與自己糾纏不清的人，那個殺了人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鄧瑤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我……我不做什么，只想守在外面，護(hù)你安好?！?p> 只聽見鄧瑤的聲音，贏珠瞳便已經(jīng)慌亂不已，完全沒平日握著劍的那份冷靜無情。也完全，沒有了那份身為殺手的殘酷覺悟……是啊，誰道殺手沒有感情的？
要說來只是，殺手重情，卻從不輕易有感情。
“……師姐，我不喜他，你讓他回去。”
“你啊，你啊……罷了，拿你沒辦法。那在外面的少年郎，你在華山派殺了人，還能在華山派護(hù)誰？……少年郎，修行不易，還是早些睡吧?！?p> 林殊辭淡淡開口，感覺有些惋惜。
自己這位師妹整日以白綾蒙面，倒并不是真的看不見，而是……師妹說，世上的人太多了，要遇見值得睜開眼去看的，才會睜開眼。
武當(dāng)派的方明壑，問天道的青桐，還有從云夢澤到華山這一路經(jīng)歷的江南、金陵、中原……各處地方，無數(shù)青年才俊，哪位不是一等一的妙人？眼前這命都不要的少年，又豈不是其中一個癡兒？
可是，鄧瑤對誰都不曾睜開過眼睛。
“我什么時候能睜開眼睛？”
華山論劍時，鄧瑤便要向青桐問這個問題……可是，連天道都不知道，她到底何時能睜眼？
“師姐，夜深了，睡吧。”
“嗯……少年郎，回去吧。這世界上如你這般人許多，可不該你的，就是不該你?！?p> 兩位云夢姑娘說完話，那閣樓中點亮的一點燈火，便熄滅了下去。
只留下夜風(fēng)中的，落寞的少年……
“不該我的，可是這世上還有什么是該我的？……我生來，便有雙藍(lán)色的眼睛，于是被說成是惡魔轉(zhuǎn)世。母親難產(chǎn)而死，父親倒是喜歡我，可是村里人都與我過不去，與我父親過不去……終于，那個積勞成疾的中年男人死了，就在九月的風(fēng)里。我不識字，他死了以后連塊墓碑都沒有。”
“后來，我改了名字?！?p> “我眼為珠，心為瞳。既然都說我是惡魔，我便真做個惡魔，名叫‘珠瞳’的怪物。我改了姓，我要和秦始皇一個姓我姓‘嬴’，我要從此以后，那些惡言以對的人都去死，要整個天下都是我的。”
“……可是，偏偏怎么是你？不該我的，也只有你不該我的，讓我無法去爭……我叫贏珠瞳，你叫什么名字？”
夜晚的風(fēng)，很安靜。
遠(yuǎn)處有蟲鳴鳥叫聲，有呱呱夜蛙聲，也有唏噓的江湖談?wù)摰穆曇?。再遠(yuǎn)處，從饕餮堂傳來飲酒作樂聲，還有許多許多聲音……唯獨，沒有鄧瑤的聲音。
“我懂了?！?p> 落寞的腳步聲，是凌亂的。
……方明壑從拾劍廣場走回來花了不少的力氣。因為不認(rèn)識路，且遇見誰都是一口一個“師孫”，明明穿著武當(dāng)派的校服卻在華山派不知收斂，結(jié)果那些華山派弟子寒著臉，也是脾氣好才忍住了沒砍人。
“不知道！”
當(dāng)然，認(rèn)路是別想了。
“慕晚姑娘，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但是沒關(guān)系，這位師孫不知道我不會怪他，反而是應(yīng)該想著把這個考驗交替到下一位師孫身上……如此，我這個長輩也算是盡心竭力了。”
方明壑如此振振有詞。
只是可惜，蘇慕晚相信了。
因為滄海遠(yuǎn)在東海浮州島的緣故，蘇慕晚并不知道華山派與武當(dāng)派那些家長里短。只道是，這位武當(dāng)派長輩好心好意原諒了這位華山派的弟子……雖然感覺有些不太對但是蘇慕晚也不是很關(guān)心這些細(xì)節(jié)。
現(xiàn)在，蘇慕晚滿腦子都想著師尊說的長著三只眼睛的人。心中也著實想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因為師尊說是在華山出現(xiàn)，那就把華山轉(zhuǎn)完了去尋不就好了？
“可?！?p> 于是，方明壑帶著蘇慕晚，找遍了整個華山派?；氐綔Y雪樓的時候，月亮已然走高了許多，到了正中天的地方。
此時，整個淵雪樓都寂靜無聲，顯然很晚了。而少年郎落寞的身影，也早早消失在雪地里面，顯然早就離開了。只是去了哪里，就是又一個迷題了。
這一路上，方明壑與蘇慕晚，兩人的關(guān)系在方明壑若有若無的接近下，也親近不少。雖然，還是沒見到蘇慕晚笑便是了。
“……慕晚姑娘，便是此處了?！?p> 方明壑送蘇慕晚到了云夢澤小院外面……似乎因為滄海久不出世，華山派都沒想過為蘇慕晚另外安排住處。又或者是因為華山派太窮了，格局太小，而分不出新的住處？……未必說，是兩派弟子的要求？
總之，云夢澤與浮州島住在一起。
“你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若不然，跟我進(jìn)去喝杯晚茶？”
蘇慕晚打趣，可是仍然沒笑。
“也好……深夜叨擾，我會輕手輕腳的，還望里面兩位姑娘見諒便是?！?p> “到這里不叫師孫，知道叫姑娘了？……便曉得你們臭男人都是色胚子，見到好姑娘就繞不開道。方明壑，你回去吧，先前我只是與你客氣的。”
“……別鬧?！?p> 方明壑眉頭緊蹙，似乎擺出嚴(yán)肅臉的模樣，說的話就能嚴(yán)肅，就能讓人聽進(jìn)心里面。
可是蘇慕晚是誰？……是浮州島滄海的弟子。而滄海的弟子向來心中都有心魔，代代傳承，見到誰都不會另眼相看，方明壑這臭臉擺出來再嚴(yán)肅也沒用。
自然，也就不愛笑便是了。
“我說了，滾回去?！?p> 蘇慕晚的眼眸微紅，在清明的月光下反襯著光亮，直直刺進(jìn)方明壑的眼眸深處……心魔，在接近月滿時，越容易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