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晴日的光照在沾滿露珠的青草上。
晨起的風(fēng)吹過,露珠猝然墜落,砸進枯寒腳下那冰冷刺骨的融雪水里,匯成它們共同的溪流,朝著冰地流去。
枯寒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他踩著腳底冰冷刺骨的融雪水竟然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一旁的山茶望著頭頂?shù)奶炜眨抢镆豢|陽光灑落在她的額頭和發(fā)梢上,她的整個身子已經(jīng)融入了四周的燦爛里。
“好舒服的陽光啊!”
山茶感慨了一句,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后依然茫茫無盡的冰地,恍惚間竟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似的。
夢境里的她看到了在森山和其他任何地方都未曾見過的風(fēng)物和盛景,那里的神奇竟然是那么地讓人難以置信。
枯寒突然大笑,山茶不由得回頭看向了他,“原來不是夢??!”
哈哈大笑著的枯寒就在自己眼前,匆忙間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遇見了神奇的人和事!
“你怎么這么開心?你要告訴我的故事還沒說呢?”
山茶記起天亮?xí)r枯寒說過的話,他的話里說起了一個騎著狼的少女……
枯寒看向山茶,他微微一笑朝前又走了幾步,“昨晚我竟會以為你是她!因為你身邊也有一個龐然大物的猛獸……”
山茶突然臉色變了,她的坐騎已經(jīng)無辜地成為了冰地里的塵埃,以后再也不能陪伴自己了。
枯寒也似乎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山茶,手里握住了早已再次系于腰間的青絲小繭。
“對不起,他們不得不那樣……如果不是這個青絲小繭救了我一命,也許那晚你也會成為我們的獵物……”
山茶猛然抬頭,她看向走在前的枯寒。
他的話沒錯,他的族人為了活著也沒有錯,這個世界如今發(fā)生的一切似乎都沒有錯,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錯呢?
山茶突然開始想念自己的兄長山巒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jīng)通過了那片地域,是否已經(jīng)回到了忘情絕,是否會擔心又找不見了自己……
“山茶?你在想什么?”
枯寒叫了她一聲,山茶看著他搖搖頭,“沒想什么,這個青絲小繭這么厲害?那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快點說???”
枯寒終于打開了塵封在自己心底的那段往事!
對他來說,那是一段非凡的經(jīng)歷!
即使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還是有些懷疑那是否真的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畢竟冰地是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地域!
枯寒,他是冰地地主,也是萬千被遺忘的冰地一族的一員。
他們冰地一族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竟然沒落地成為了被世界拋棄被世人遺忘的一族。
他們白日里無形無體地游走在茫茫的冰冷世界,黑夜降臨,卻突然化成迷失神志的可怕野獸,成為世人嘴里恐怕的青雪狼。
他們也就這樣成為了青原與冰地接壤之處恐怖的夜行幽魂,獵食那些或許無辜的眾多生靈,累聚下越來越深的罪孽。
冰地一族似是再無退路的游靈,急切地等待著迎來希望的曙光!
作為一族之長的枯寒,自睜開眼看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肩上就背負起了這個族群的命運。
他出生在冰地的深冰之海,那里是所有冰地一族降生的地方。
只是他是夜間出生的,而化為青雪狼的父輩們天亮后才回來。
他的出生,似乎預(yù)示著冰地一族的新生也將隨著白日的降臨而降臨。
枯寒和所有的族人一樣,他也有自己的母親,他的母親有一雙瑪瑙般紅綠相間的眼睛。
只是枯寒出生后,母親已經(jīng)在他降臨的那天夜里消失不見了。
母親那雙眼睛的樣子是他的父親告訴他的。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再后來他的父親也消失不見,再也沒有回來。
冰地一族的地主,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帶著冰地地主的印記,他們都有一雙特別的眼睛。
上任冰地地主是枯寒的母親,他繼承了母親的印記,也有一雙特別的眼睛。
此刻那雙紅綠相間的眼睛正看向山茶,山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我就說我怎么會一看到你就入迷,原來你的眼睛有魔力啊……然后呢,你們一族還真是特別,不過這和你腰間的青絲小繭有什么關(guān)系?”
枯寒無奈地笑笑,他看了一眼印入腳下融雪水里的眼睛。
那雙眼睛竟是那么溫柔,可是它也曾浸透著無盡的憤恨和悲傷。
失去最親的人會改變一個人一生的態(tài)度,也會鑄就一個人一生的執(zhí)念。
那時失去雙親的枯寒只有一個念想,活著,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他帶著自己的族人成為了青原與冰地接壤之地的兇惡存在,也在青原人的記憶里構(gòu)成一道不能談起的悲傷。
直到那天,那個騎著狼的少女,她徹底改變他所有既定的宿命。
那日,被收攏進青絲小繭的枯寒,望著拖著傷殘之軀離開視線的少女,內(nèi)心里涌出了一股熱流,只是冰冷刺骨的融雪水瞬間又讓他失去了意識。
隨后他隨著流淌的融雪水回到了茫茫無際的冰地。
“枯寒?枯寒……枯寒……天亮了……”
恍惚間,枯寒耳邊傳來一個讓人懷念的聲音,他終于睜開了眼。
四周是他曾經(jīng)熟悉的樣子,白茫茫的冰地之下是湛藍湛藍的冰水,這里是冰地的深冰之海,是他和所有冰地族人降生的地方。
他掙扎了一下,眼前除了透過那個青絲小繭可見的藍白世界外,其他的一切依舊是黑黑的一片。
他還在那個青絲小繭里,更確切地說他還困在那個青絲小繭里。
他掙扎著等待著,然而一切都沒有改變!
直到夜幕降臨,深冰之海外面的族人嘶嚎著遠去,他的身體才出現(xiàn)了一絲異動,他似乎也將要化身成青雪狼了。
那青絲小繭似乎困住了他,卻又沒有束縛他。
那青絲小繭隨著他身體的變化而變化,當他化身成黑夜里的青雪狼時,青絲小繭也隨著變大成了一個牢籠,他是里面的困獸。
枯寒身上那些昨夜流下的傷痕也顯露了出來。
他反復(fù)掙扎,反復(fù)折騰,本以為那些傷口會格外的疼,沒想到那些傷口不但不疼,也沒有再次裂開,竟都一點點地愈合了。
只是留在手腕上的那道傷口卻始終沒有消失。
環(huán)形的傷口變成了環(huán)形的傷疤,他看著身體的變化,詫異地停了下來。
他也漸漸平靜下來,昨夜的情形恍然像是出現(xiàn)在他眼前一般。
那個滿身傷痕,眼神冷覺的少女突然面露溫柔,在他眼前織出了一個青絲小繭,之后對著他說了句,“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她那雙眼睛,枯寒忘不掉,那是一雙看起來冷漠卻殘存著溫暖的眼睛。
枯寒記住了那個眼神,他突然有股強烈的愿望,他想要成為如她一般溫暖的人。
纏繞困束住枯寒的青絲漸漸散去,他站立在了深冰之海,那亂如麻散落在冰地上的青絲漸漸聚攏,竟然幻化成了一個青絲小繭。
枯寒走了過去,一只前腳踏進了只剩一根還未收攏的線條里,那一根線頭瞬間爬上了枯寒的前肢,再一次地束住了他。
他連忙后退幾步,狂跑著出了深冰之海。
那個青絲小繭怎么都甩不掉,枯寒帶著它奔向了青原與冰地的接壤之地,當他出現(xiàn)在族人面前時,所有的族人都震驚了,他們的地主還活著,竟然還活著!
一瞬間,所有的族人都聚到了他的身邊,它們無比歡欣地朝著他嘶吼。
一瞬間,青原與冰地接壤的天地間響徹著動人的重生之歌。
枯寒也終于不再掙扎,他也沉浸在族人的欣喜之中,忘記了掛在自己前肢上的青絲小繭。
天又亮了,族人紛紛朝著冰地奔回,枯寒也緊跟著往回去,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青原,那個少女就消失在那里。
突然他停了下來,這附近就是昨夜的戰(zhàn)場,是他活下來的地方。
天越來越亮,再不走他就要再次經(jīng)歷一場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枯寒看了一眼系在前肢的青絲小繭,他開始拼命撕咬它,但卻徒勞無功,他看向族人消失的地方,他們已經(jīng)安全回去了,他開始拼命朝著他們狂奔。
晨起的光穿透烏云,照在茫茫的大地之上,枯寒的身上也落上了一縷陽光,他躲著光拼命往前跑,眼看著就要到冰地了,空中的光瞬間灑滿了天地,他徹底地暴露在陽光下了。
“不!”
枯寒絕望地吼了一聲,隨即跌倒在地,他的身體再次開始變化,他掙扎著也嘶吼著,身上的毛發(fā)一點點褪去,化成了一件青黑相間的衣衫。
他的前肢也瞬間變成了一雙五指分明的手,那個青絲小繭松在了一旁。
還有他的后腿,竟然變成了蹬踢著的一雙長腿。
枯寒愣住了,他掙扎地站起來,抓起那個青絲小繭就朝著遠處跑去。
這幅身軀像是一直都在似的,他絲毫不見笨拙地奔向了茫茫冰地的深冰之海。
在那里他看見了一雙眼睛,一雙紅綠相間的眼眸,“這是我嗎?”
是的,真是自己,水里的眼睛就是父親說過的母親留給自己的印記,可是這是為什么呢?
枯寒看著自己手里的青絲小繭,那青絲小繭美好的青色印入他的眼眸。
“是她,為什么?這就是我的造化嗎?我的造化……”
說完故事的枯寒眼眸看向青原,一旁聽故事的山茶已經(jīng)聽的一愣一愣地。
她難以置信這就是枯寒的故事,這個世界竟有如此的神奇!
“山茶,我要去找那個少女,只有她可以改變我們冰地一族的命運……我要去青原!”
枯寒看向山茶,他的眼眸透出的光是那么堅定,山茶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
那雙眼眸好似一個人,不是她的兄長,是另一個人,那個人站在崖岸邊看向自己和兄長時,用的就是那樣的眼神。
“你的眼神好像那個小姐姐……”
山茶說完后馬上搖搖頭,“才不是呢!你真要去青原,你還記得我說過青原已經(jīng)滅國了吧?那里已經(jīng)找不到什么人了,那個少女長什么樣?你覺得她是青原人?”
“青原滅國了?我忘了你說過青原已經(jīng)滅國了……那我更要找到她,我要感謝她讓我重生……”
枯寒根本沒有聽懂山茶話里的意思,山茶不由地走到他面前,“你有沒有聽懂啊,我說青原滅國了,青原一族已經(jīng)被海蜃全部殺害了,那個少女說不定也已經(jīng)不在了……”
“不,她不會!”
“你怎么知道?”
“她不會輕易死去的,她不會……”
“你這么篤定?算了……要找人總得知道長什么樣吧?那個少女長什么樣,你倒是說???弄不好我還見過呢!”
枯寒眼里閃過一絲光,他滿眼期待地看向山茶,伸手拉住她,“真的嗎?那個少女騎著一匹狼,臉上……不……眼下有一顆淚痣,鼻翼上也有一顆星點,哦……還有眉頭也落下了一顆星點……”
“這怎么聽著像是見過呢?這樣貌怎么這么奇異呢?三星環(huán)月?環(huán)月小姐姐?”
山茶突然愣住了,她看向枯寒瞪大了眼睛,卻又忙搖搖頭,她看著枯寒退了幾步。
“環(huán)月?你見過她?在哪?她現(xiàn)在在哪?”
枯寒再次伸手拉住了山茶,山茶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我們的緣分竟然會這么深……”
“她在哪?”
“和我兄長在一起,他們要去忘情絕……對,就是忘情絕!”
“忘情絕?”
“是的,忘情絕!我的兄長也要去那……兄長?”
山茶看向遠處,她已經(jīng)忘記此次出門的目的了,她答應(yīng)爹爹要找到自己的兄長,要帶他回家。
“我們?nèi)ネ榻^吧!”
山茶回頭看向枯寒,她眼神充滿了期待。
枯寒看著她點點頭,“好,我們就去忘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