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钜?,我在南京?
? 2017年深夜十二點,陳然習慣性的起床,走上了街頭。這個時候,大多數(shù)人處于熟睡之中,深夜,走在安靜的街頭,已經(jīng)成為了陳然的一種習慣。?
?昏黃的路燈打在陳然身上使她形單影只,夜行的車輛途徑她的身旁發(fā)出瞬息的聲響,她常常對著影子感嘆自己年華已逝,如今已經(jīng)是二十七歲的大齡女人,這種微微傷感的情調(diào)逐漸在游走的步子里迷失。?
?這里是南京,它是明朝前期的京都,是民國時期的首府,各類古雅的建筑隨處可見,東市和西市的鬧區(qū)多有古玩字畫之處,這里是許多吃店、歌舞廳、酒吧通宵不打烊的地方,開發(fā)區(qū)的高樓大廈遮天蔽日,藍黑的玻璃層層環(huán)繞著長方體的格式大樓,飛機的轟鳴聲時時回旋在耳畔。一脈相承的古典韻味以及現(xiàn)代都市的浸染造就了南京人外表柔和,骨子里的倔強氣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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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ǘ┳屛壹拍匦凶?
?深夜散步是陳然的習慣,走固定的路線也是她的習慣。白日的瑣碎事務早已把她裝進快進的畫面里,忙著工作,忙著無厘頭的商業(yè)會議和酒席,一切在她眼中渾渾噩噩。遠不及深夜的安靜和慢節(jié)奏,雖然勞累且充實,但算不上意義,只是生活的必須,收入的來源,世俗的現(xiàn)實。只有這份深夜的漫步時光,陳然才會脫下白日的偽裝,變得真實一些。?
?她回想大學時,自己常去圖書館看書,看張愛玲的《金鎖記》、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試圖通過書中的人物找到如實的自己,陳然想著,黯然地笑一下,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吸了起來。剛開始學抽煙是為了應酬,后來卻完全地愛上了抽煙,陳然覺得抽煙可以在獨自一人時享受時光,在傷心時可以望著煙土氣傷心、難過、墮落和消沉。這些雜亂的思想攜著自覺分辨路線的腳步來到了那處房屋——解憂雜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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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ㄈ┰诮鈶n雜貨店?
?很小的一間房,小到在它身旁,你可能都無法發(fā)覺,木制的牌匾已生了斑駁,牌匾上手寫的五個毛筆大字已經(jīng)掉了顏色,為什么叫這個奇怪的名字,大概根據(jù)東野圭吾的小說《解憂雜貨店》取得店名,可實際的內(nèi)容卻不是解憂,而是各種咖啡、酒、稀罕的古玩字畫的藏身之所。至于屋子的主人,經(jīng)常不在,大多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幫忙打點,這樣不像樣的小店,來的客人寥寥無幾,深夜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陳然笑笑,敲一下門,開門的仍然是那個男孩,他的臉不算精致,但令人喜歡的是他那雙黑褐色的眼睛,好像一道未被人發(fā)現(xiàn)的美麗景色,眼眸中透著未被世俗浸染的單純氣息,嘴角露出得體的微笑。每次看到男孩的微笑,陳然都會感覺到一股熟悉溫馨的味道。?
?“來了呀,請進。”男孩似乎老早就在等待的樣子。?
?陳然敲了一下他的頭,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懶懶地說:“是啊,姐姐如果不來,這家店可要倒閉了?!?
?男孩朗聲笑了,一面還點頭稱贊:“不錯,不錯?!?
?“照例來杯咖啡?而且還是拿鐵咖啡?”男孩邊說邊往放咖啡豆的桌幾上去。?
?陳然打了個響指,表示肯定。?
?“陳然姐,你為什么老愛喝這種咖啡?”男孩一邊忙著制作,一邊聊起天來。?
?“看來你今天悶得很,這種無聊的問題你也問。好吧,今天姐姐就給你科普一下,普通咖啡多半加糖去一下苦味,但難以掩蓋咖啡內(nèi)里的苦,拿鐵咖啡卻是將香醇的牛奶作為調(diào)劑,有了牛奶的溫潤調(diào)味,讓原本甘苦的咖啡變得柔滑香甜,甘美濃郁,就連不習慣喝咖啡的人,也難敵拿鐵芳美的滋味。”陳然笑瞇瞇地說完這段話,末了,自豪地補充一句:“長知識了沒有?”?
?“可是我天天做這東西,卻是只做不喝的,那這又是什么道理?”男孩做好了咖啡小心謹慎地端到陳然的面前,坐了下來。?
?陳然一邊用湯匙攪勻咖啡中間的雜奶,一邊裝作生氣的樣子憤憤說道:“我懂得這樣多,你卻字里行間透著不喜歡喝咖啡的口氣,會不會抓重點啊,真不知道你這個人是怎樣考上大學的,你應該先夸我一下啊,就算不夸,也要迎合地說聲‘是啊’,你倒好······”陳然故意顯出嘆息聲,卻暗中偷瞄著眼前男孩的一舉一動。?
?“我···”男孩緊皺著眉頭,黑褐色的眼睛在燈光下越發(fā)明亮,這種欲言又止的可愛樣子讓陳然差點笑場。?
?“那個,我覺得你···那個很漂亮?!蹦泻⒅е嵛岬夭恢呺H地說出這樣一番話。?
?陳然“撲哧”一聲笑了。?
?“喂,你也太無厘頭了吧,不知道怎么夸我,就夸我漂亮,還這般有氣無力,都說山東人說話理直氣壯,看你這樣子,倒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标惾恍Φ煤喜粩n嘴。?
?“嗯···你真的蠻好看的?!蹦泻⑿呒t了臉一本正經(jīng)地說。?
?陳然停頓了一下,作出嚴肅的表情,用南京姑娘那種一探究竟的倔強勁兒,眼望著男孩純澈的眼:“哪里漂亮?”?
?“全身上下全是好看的地方?!蹦泻⒙龡l細理地說。?
?“唉···哈哈···一眼看去就知你是沒談過戀愛的少年啊,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真的會被你氣死?!标惾粦K淡的笑笑,眼神卻恍惚起來。?
?男孩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站起身子去后房清洗碗筷去了,不一會兒,水流的聲響和碗筷的抨擊聲交融在一起,如同有節(jié)奏的鼓點一起一落得響動著。陳然瀏覽了一下這個小小的屋,角角落落的陳設(shè)擺放的中規(guī)中矩,井井有條。“是個細心的男孩呢?!标惾黄妨艘豢诳Х?,那股濃香的味道在她的嘴邊留下貓須的印記。就在這一刻,陳然傷感了起來,咖啡雖香,卻仍有微微的苦澀,回憶剛剛男孩的一舉一動都是似曾相識的記憶。?
?恍然間,仿佛又看到那個純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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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白華?
?陳然不知道為什么,總會在某個場合,某個人身上,想起大學里的那個男生,大學里交過的男朋友都一一忽略過去,卻唯有那個曾經(jīng)的少年深深埋在她的心田,像種在心里的一顆種子,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起來。?
?他叫白華,如同他的名字一樣,他喜歡穿著白色的衣服出現(xiàn)在校園的各個角落,永遠的白襯衫,緊貼著他瘦瘦的身子,為了讓上身撐起寬綽的襯衫不得不用腰帶束緊了些,白色的條紋褲像是嵌在修長的雙腿上,他有著像店里男孩一樣純凈的臉,高挺的鼻梁上勾出兩道劍一般濃黑的眉。?
?記得這個名字純屬偶然,在圖書館瀏覽三毛的書的時候,她習慣性的看一下借閱卡,令她驚訝地是,每本書上都有“白華”這個名字,《撒哈拉的故事》這本書的借閱卡上竟然出現(xiàn)了五次他的名字?!鞍兹A,是個怎樣的人呢?”陳然發(fā)出感嘆的自語聲。?
?兩個星期后,浙大舉辦了一場校慶聯(lián)歡會,陳然才能夠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當他抱著一把吉他上場的時候,陳然背后的女生們大喊:“白華,白華···”沒錯了,是那個純白少年。?
?他唱起了李健的《貝加爾湖畔》,這首歌是需要鋼琴伴奏的,而面前的白華卻用一把吉他唱出了淡淡憂傷的民謠調(diào)子。是渾厚的男中音,時不時纏綿出幾句低沉的語調(diào),是一曲離殤懷念的楚辭;是一抹哀怨傷感的憂思。在略略傷感的氣氛里一聲又一聲地飄揚著如詩如畫的文字:“在我的懷里,在你的眼里,那里春風沉靜,那里綠草如茵,月光把愛戀,灑滿湖面,兩個人的篝火,照亮整個夜晚,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變換的腳步,讓我們難牽手,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沒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一曲歌罷,臺下男女的歡呼聲此起彼伏,而他略略露出點笑意,隨后是紳士般的鞠躬,轉(zhuǎn)過身,高高的帥氣的背影緩緩消失在五彩繽紛的視線里。“這樣的男生,沒有女生不會喜歡?!标惾宦犞澈笈暮艉奥?,心里想著這句話。?
?作為一名在浙大的南京姑娘,她外柔內(nèi)剛的性格絲毫未被這里的淑女氣掩蓋住。她開始有目的的打聽那個男生。打聽到的消息有許多地方令她驚訝。?
?他學的土木工程專業(yè),十足的理科生,卻有一副好嗓子;他又帥又有錢,卻沒有女朋友;他性格和藹可親,有許多要好的朋友,卻又天天獨自一人穿行在校園中。“真是個奇怪的人?!标惾皇切χf出來的。?
?“我喜歡令我好奇的人?!边@是一位倔強的南京姑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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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ㄎ澹╁忮嗽谡愦髨D書館?
?白華經(jīng)常騎單車去浙大的圖書館,陳然如若望見,總會出神地看。白襯衫在微風中輕輕拂動,“鈴鈴”的車鈴聲好像在搖動著樹的影子,影影綽綽的香樟樹的葉影傾灑在寬綽的道路上,一切都洋溢著青春的味道。?
?陳然會故意在圖書館與他相遇,他站立在一排排書架中間的空間走廊上,側(cè)著身子,捧起一本書,靜靜地長久地看。一排排的書架散發(fā)著書香的氣息,時光與溫和的光線相融,蛻變成美麗的過往。在陳然眼中,在這溫柔的畫面里,他的每一根發(fā)絲毫無保留的打扮他的容顏,偶爾用右手擦一下前額薄薄的汗。白色的書面,白色的襯衫,黑褐色的雙眼,昏暗色的空間,這樣黑白相間的混搭,卻像水天一色的景色,渾然天成。?
?陳然看的竟有些癡,而他似乎沉醉在書里,毫無察覺陳然的存在,盡管距離那樣近。?
?時間仿若靜止了一樣。一次兩次以后許多次的邂逅。都在日復一日的發(fā)生著。他總是靜靜地不動聲息地站立著閱覽一本又一本書。這時的陳然總會坐在離他很近的桌椅旁,一會兒像個愛學習的學生一樣,默默讀著三毛的詩;一會兒像個看客一般,抬起頭望一眼面前的他。每次看到他的身影,陳然心里總會有感動的浮涌,是一種幸福感,是一種安全感。?
?久而久之,成為一種依賴,在睡前的一秒鐘,在傷心的那一刻,在仰望的那一方,內(nèi)心中想到的看到的總是他的純白身影。?
?。┤脑?
?“如果喜歡一個人,就去追啊?!标惾坏耐閸箤λf。?
?她臉上浮現(xiàn)著笑容,微微搖一下頭,但她的內(nèi)心倔強地告訴她,你喜歡那個男生,你要去追。?
?“你好,我可以借用一下你手中的書嗎?”陳然的眼神泛著少女獨有的靈性與活潑。?
?“好的?!彼麜橙坏卮饝?,眼睛注視了她半秒,紳士一樣地遞過《撒哈拉的故事》。?
?陳然伸過纖白的手緩緩接過,她要翻看的是那張借閱卡。“你填寫了六次了,看過這么多遍嗎?”?
?他“嗯”了一下,目光所及的是書架上的書籍,修長的手指輕輕觸摸著它們。?
?“喜歡它的什么?”陳然抬起頭,用細膩的手摸一下耳邊細密的發(fā)絲。?
?“遠方的東西?!彼A讼聛?,回過頭,望著陳然。?
?面前的他,是一張?zhí)焓拱愀蓛舻哪?,好像造物主天賜的天使,陳然在那一刻,仿佛活在夢中的天堂,美好安然。?
?“怎么說呢?”陳然把書牢牢抱在胸前,等待聆聽。?
?“常常我跟自己說,到底遠方是什么東西。?
然后我聽見自己回答,?
說遠方是你這一生?現(xiàn)在,?
最渴望的東西?就是自由,很遠很遠的,?
一種像空氣一樣的自由,?
在那個時候開始,我發(fā)覺,?
我一點一點脫去了,束縛我生命的,?
一切不需要的東西,在那個時候,海角天涯,?
只要我可以想到?我就可以去,?
我的自由終于,在那個時候來到了?!?
陳然陶醉在這首詩里,這是三毛的《遠方》,她非常喜歡這首短詩,有次聽到珍貴的關(guān)于三毛本人的朗讀,那股沙沙的帶著南方女子輕柔的聲音,讓陳然每聽一次都默默流下淚水??傆性S多人和我們最初的夢想一致,可我們最后停下了尋夢的腳步,而他們選擇了自己喜歡的生活。?
“這首詩真好,你全都記在心上了。”陳然溫文爾雅地說。?
“它代表了我的愿望、心聲。你也喜歡?”渾厚的男子聲傳入陳然的耳朵里。?
“不止喜歡?!标惾粔男α艘幌?,眨了眨雙眼皮下靈動的黑黑的眼。?
“一種風,只流浪在一座深谷,?
?一道堤,只護住一灣星河,?
?任時光已老,而山谷的回響依舊,?
?千年后,當你再度回首星河,?
?只問你,你是否還記得這個古老的故事,?
?你可曾聽見星河的輕泣,?
?風在深谷呼喚你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白華嘴角的笑越來越明顯,在兩頰下露出兩處甜甜的酒窩。?
“《風》,一首傾聽內(nèi)心呼喚的詩。”陳然站在那兒,似乎還想聽些什么,但他轉(zhuǎn)過了身,又在尋找他的書了。?
陳然沒有失望,只覺得他可以讓自己安靜,感受生活的美好,沒有一見鐘情時緊張不安的內(nèi)心跳動,相反,他像黃昏時平靜海面上的夕陽落日一樣柔美和舒適。?
他依舊經(jīng)常去圖書館,陳然也一如既往的與他邂逅,他現(xiàn)在會偶爾抬起頭,微笑著露出純白的牙望一眼面前的姑娘,陳然為了迎接他那抹微笑,總會細心打扮自己,穿一雙白板鞋,合著一件雪白的連衣裙,瘦挑挑的個子活像一頭小鹿一樣,通脫可愛。?
?。ㄆ撸┪液瘸隹Х鹊目辔?
在解憂雜貨店,陳然攪拌著那杯拿鐵咖啡一下又一下,濃香的味道里,填滿濃濃的青春回憶,步入社會這許多年,陳然沒有再見過像白華一樣天使般的男生,也再沒讓自己變得像當年那時那刻一樣,有一顆熱戀、純潔的心靈。?
忽然,內(nèi)心泛著咖啡的苦味,心絞痛的厲害,竟逼得眼角滲出淚來,陳然撫一下胸口,那疼痛感消失了,尖銳的疼痛來去一瞬間。食指抹向眼角,接下了那滴未流淌下來的淚,她像是在把玩一只寵物一樣,仔仔細細地打量,是雨水一般的一滴淚,里面夾雜著一點渾濁的粉點和一根眉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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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ò耍┧奈牵脺厝?
“在成為朋友的那天,就已經(jīng)注定了離別吧?!标惾话V然地注視面前的擺鐘,“滴答”、“滴答”···?
那天,白華一直看著她,而她正坐在離他不遠的書桌前看書,陳然抬起頭想要看他一眼,她的目光與白華的眼神相遇,她害羞了,甚至緊張起來,手不停地抓折側(cè)上方的樹頁,過一會兒,她再次抬起頭看他,白華依舊站在那兒微笑著望著她,她的臉莫名的滾燙起來,越來越熱,竟?jié)B出輕薄的汗。?
她低下頭沒再敢抬起,她反復瀏覽著三毛《風》的一段話“風在深谷呼喚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然的面前伸過來一只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的手延伸上去是白襯衫,再上去一些,是白華英俊的微笑的臉。?
“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這句話像一片棉花云飄進陳然的心田,一股輕飄飄的感覺涌上了她的全身。像一場夢,這是不可能發(fā)生的情節(jié),但當她的眼睛看到那只微微浮在半空晃動的手,她意識到這是真的。?
她將手伸了過去,略顯尷尬,因為手心里全是汗?jié)竦木壒?,而他的手宛若一杯微涼的白開,剛好中和了彼此的溫度。?
白華將他帶離圖書館時,沒想到已經(jīng)是黃昏,校園中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回旋在霞光溢彩的深紅色落日里,陳然看向太陽,不太刺眼的落日卻像鮮血一樣鮮紅,陳然握緊了白華的手,像抓住幸福一樣,一刻也不愿意松開。?
這一路走來,彼此沒有言語,倒像極了一對老夫老妻,陳然看著身旁的他,想著了以后的事,她要與他結(jié)婚,為他生一對兒女,在他快樂時一起歡樂;在他難過時哄他開心。這或許就是初戀的感覺。?
他帶她來到了一棵香樟樹下,高高的軀干上是濃濃的葉子,像一把大大的雨傘,遮下濕度留存熱度。?
“你喜歡我嗎?”他用期待的目光望著陳然。?
“嗯···”陳然用白嫩的手揉搓著連衣裙邊,額前未被束緊的幾根長發(fā)在微風中閃閃回蕩。?
“那我可以親你一下嗎?”這股聲音,像洪水破堤的呼嘯讓陳然的內(nèi)心激蕩,她心跳得厲害,可她骨子里渴望那個吻,她想讓他吻緊自己的心,永遠不要離開自己的視線。?
陳然低著頭,微微頷首點了兩下,之后,她配合的轉(zhuǎn)過身來,閉上了眼睛,面頰是桃紅般粉嫩的面容。?
她在等待著,等待著獻出自己的初吻。?
終于她的嘴角有了觸感,隨即而來的是綠色的清香。忽而那股清香有了溫柔的溫度。她睜開眼睛,看到白華閉著雙目深情的吻她,微微發(fā)皺的眉,平平靜靜閉下的雙目,高挺的鼻梁,還有未被遮掩住的上唇。?
原來這就是他的吻,他將一片香樟樹葉放在陳然的嘴唇上,隔著散發(fā)著清香的香樟葉吻向了陳然,微涼的葉有了雙方彼此的唇印,兩個人的唇印上有了香樟葉的絲絲清香。?
陳然癡癡地注視著,覺得今天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難以忘懷的時光。?
??
(九)幻夢?
“謝謝你,做我今天的女朋友,我這一生唯一的女朋友?!标惾惶幵诨脡糁械纳碜油蝗欢秳恿艘幌?,驀地醒過來。?
她眼中忽然不安起來,帶著淚花看著他,她想說句話,但她不敢說出聲,怕自己說出話之前,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你是我要尋找的夢里的那個女孩,像詩一樣的女孩,在夢中,我許多次看到一個女孩走到我的床邊,穿一身白色連衣裙,柔柔地喚我的名字,可我看不清她的面容,直到見到今天穿連衣裙的你,我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恍然發(fā)覺,你就是我夢中的女孩??伞ぁぁぁ彼杂种?。?
沉默著,都在無言,只有風吹香樟葉發(fā)出“嘩嘩”的聲音。?
“可我只能做你今天的男友?!彼蝗坏厣鷼?,悔恨自己怎么暗戀了這樣一個花心、不負責任的人渣!她要逃,逃開他的魔掌,她站了起來,邁開步子要離開。手卻被他的手抓得牢牢。?
“我得了白血病···”一個聲音飄進陳然的耳朵讓他震顫了一下,“在我高中的時候就已經(jīng)確認了。”他的聲音淡淡地從陳然的身后傳來。?
他的手松開了,陳然卻站著一動不動,她總覺得這些話全部是幻覺,虛幻的讓人窒息。?
“醫(yī)生告訴我,我還有三個月的時光。所以我要離開浙大,自己獨身去旅行,父母都是開明的人,他們同意我的做法,只是告訴我,一定要回家。我喜歡《撒哈拉的故事》,三毛用自己的心去適應,關(guān)懷那片大沙漠,在她的筆下,那些撒哈拉沙漠的人和物變得豐富多彩。那是作者遠方的東西,我想尋找我內(nèi)心中的遠方的東西?!?
天幕暗下來了,沒有了太陽的光明,沒有了晚霞的魅力,也沒有了云淡風輕的詩情畫意。?
在昏暗中的陳然依然醒目,因為她的一身白色。她的淚一滴一滴豆大地落下來,里面包含著委屈,傷感和同情。她有許多話要對他說,比如“那我陪你一起旅行吧”“一起去,我不希望你太孤單?!笨伤降讻]有說出口。?
?。ㄊ┳运降匚悄?,真情地想你?
“我的病情從來沒有告訴過父母之外的人,除了你,因為我不想讓他們?yōu)槲译y過。生病的時候,我的樣子很難看,不希望別人見到我這樣的表情,因為這樣,我選擇獨身一人,還穿上白色的襯衫襯一下我蒼白的臉。但對于你,我卻有種莫名的信任,我想對你說我心底的聲音,我想···”白華還想說著什么,卻被陳然抱住了脖頸,停止了聲音。?
“我···”白華還要說。?
陳然一個重重的吻,吻了上去。沒有纏綿,就是那樣靜靜吻著對方。柔柔的溫度卻喚醒兩個人的溫柔,一分鐘,再一分鐘···長久的吻著面前的純白少年,深怕一松開,就見不到他的模樣。“我要讓你刻骨銘心地記住我完完整整的樣子?!标惾灰砸环N近乎自私的心理吻著白華。?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坐在了一起,陳然靠著白華的肩頭,默默輕泣?!拔医o你戴個發(fā)卡吧。”陳然壓抑住傷心的情緒,朗朗地說:“好呀。”在黑的夜里,陳然沒有注意到,白華把那片印著兩人唇印的葉子放在了發(fā)卡里。?
“什么時候離開?”陳然帶著輕泣的口吻問。?
“明天早上七點,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旅行的地方,訂好了機票,是去臺灣嘉義的,那里有我喜歡的螢火蟲,我想去尋找屬于我的遠方的東西,這樣我才會開心,不虛度此生。”?
他朗誦起了周魚的一首小詩《螢火蟲》。?
“我看到前方草叢里有什么升起,交雜,?
撲朔迷離的忽閃,忽閃,?
這些螢火蟲既真實又幻影。?
好像即刻消失,又重新出現(xiàn)。?
我閉著眼,接受附上眼瞼的,?
它們,就像接受從童年來的?
暗喻,這些撩撥靜夜的信號,?
我曾捕捉它們裝進紙燈籠里,?
看著它們,?
入睡,次日又將它們放掉,?
這似乎就是我這一生的全部愉悅。?
它們像在地上游走的捉摸不透的星星,?
此刻向前遠去,帶著我的驚訝,?
并漸漸在我們之間留出空漠的聲音,在兒時,?
我聽見過這種疏離。淡日光的草地。?
我漸漸確認這些小蟲子,?
這些寒冷又明亮的,才是我一生的事業(yè)。”?
陳然安靜的傾聽,還是那個渾厚的男中音,她明白,他要去尋找自己生命里遠方的東西,只是他喜歡用詩來表達內(nèi)心的想法。?
“回去吧,謝謝你今晚陪我這樣久。”他說道。?
“你,還會回來看我嗎?”陳然嬌柔的聲音傳來。?
“會的,一定?!彼f重地許諾。?
“好,你先走,走吧,一直走,不要回頭?!?
他回轉(zhuǎn)過臉來,吻了一下她的前額發(fā),站立起來,消失在夜里。?
在黑黑的夜闌深處動然的飄來少女的歌聲。?
“當我行過一座桃花林,孤獨忽然?
化作一顆寂寞的黃昏星,亮在遙遠的山頭?
挽不住的夜色?。÷淙~辭空山?
飄零像那沒有顏色的云朵?
有人在河岸吹簫,晚霞寂寞的照著——?
小園雨如三月柳,你在風中哭過??
不再挽留,不再挽留?
當我行過一座桃花林,晚霞?
寂寞地照著——照著這一片破葉?
我就在這樹下躺臥,讓你來尋我?
因為我的孤獨就是那顆星?
你就快快渡河來尋我,渡河來尋我”?
少女的聲音帶著古色古香的韻味,唱著濃濃的傷,癡癡的情,慢慢的沉淀,緩緩失聲,輕泣的聲音夾著黑色的夜傳揚在空闊的空氣中,只有陣陣微風的回應,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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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ㄎ哪┲x謝,你來過?
“陳然姐···陳然姐···”男孩的聲音傳來,“陳然姐你怎么···怎么哭了,咖啡你也不喝,一直發(fā)呆,怎么了?”?
陳然抹了下面頰,竟然滿是淚痕,多少年了,在這功利世俗的社會,早已少有動情的時候,可是這個屬于自己的故事,總讓自己流淚,它已經(jīng)成為身體里永遠的一部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
“沒事,沒事,就是想哭了,沒事。再熱一下吧。”她溫柔地說。?
“嗯,陳然姐,喝了這杯咖啡你該回家睡覺了,現(xiàn)在兩點鐘了,我也該睡一會兒了,明天還有課?!蹦泻⒁贿呎f,一邊熱咖啡。?
“好,好的?!彼従彺鹨幌隆j惾幌乱庾R的用右手摸了摸酸脹的脖子,她摸到了一根紅繩,她拿出了那樣東西——用一個紅紅的線掛吊起來的袋,小小的透明袋里裝著一個發(fā)卡和一片早已枯萎的香樟葉。多少年了,像護身符一樣戴著卻從未打開過,她看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它,想尋一尋葉上的唇印,可手一觸,香樟葉就碎了,可在碎裂的紋路里露出白白的東西。是一個很小的字條,里面寫著白華的微信,她拿出了手機,輸入,看到了署名“螢火蟲”的頭像,點一下“發(fā)送”,系統(tǒng)自動加入了她。?
她忽然捂住了嘴巴,眼睛里的東西在閃動,身子莫名的顫抖一下,一下,又一下,淚打在手機屏幕上,打落在已被淚浸透的字條上。?
那是一條朋友圈,他笑容燦爛的在一只只放著微光的螢火蟲旁,濃黑的眉,黑褐色的眼,高挺的鼻梁,微笑起來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還有熟悉的白襯衫就出現(xiàn)來陳然面前。?
上面的文字寫著:“很遠很遠的一種像空氣一樣的自由,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在這寂靜的山谷,忽然想起那個女孩說的一首詩段:‘風在深谷呼喚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這里沒有風,卻有螢火蟲的光芒,我告訴它們,我有一個愿望,請你們記下來,盡力的飛去,去尋找香樟樹下的那個女孩,告訴她,一個男生回來過,看了你好久好久,久到忍不住吻了你一下又一下,陪伴你,祝福你,這一生?!睍r間停格在2013年,5月20日。?
陳然笑了,開心地笑了。他回來過,真的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