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曾經(jīng)是靈丹妙藥
我小時候是個很頑皮的娃子,雖然腦子還算是聰明,可是聰明好像并沒有用到正事上。
從二姑娘老人過世以后,母親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自責中,母親覺得,如果當時收下老人的銀鐲子,老人走的那一刻,也許就不會那么的悲涼。因為后來母親認為,那是老人對兒子念想的一份囑托,一份沒有理由再說下去的囑托,而母親當時只把它當成一件世俗的物件。
也就在那段時間,我調(diào)皮的將張老師的煙囪給堵了,在張老師屋頂上藏著的我,聽到老師被煙嗆得不斷咳嗽,我開心的不要不要的。
于是,張老師到我家進行了所謂的家訪,說是家訪,其實就是跟母親告我的狀,而張老師之所以知道這事是我干的,是因為叛徒的出賣。
這個討厭的叛徒,是一個漂亮的三年級小女生,也是我夢中那個可以拉著手的小女孩,于是,我再也不想在夢見她,因為她的敵對行為,給我招來了一頓屁屁上的折磨,而這個折磨我的人,就是我的母親。
那段時間里,我特別討厭女性,因為她們的同類不僅出賣我,還打我,這是我不能容忍的。
所幸老天有眼,那小女生就在我被打后不久,竟然生病了。當時我幸災樂禍的覺得,這是報應。
可是看著自己曾經(jīng)的夢中倩影,因為疾病的原因,變得越來越消瘦的時候,我那顆本來有愛的心,最終還是軟了。
幾天的低燒下來,母親覺得這不是一般的感冒發(fā)燒,于是小女生在家長和母親的陪伴下,來到了鄉(xiāng)里的衛(wèi)生院治療。
兩天后,小女生的檢查結果下來了,是白血病,在那個年代,一旦得了這樣的疾病,治療都是徒勞的,因為,難以承受的醫(yī)療費都是其次,關鍵是從當時的醫(yī)療水平來說,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于是,那個叫嫦兒的小女生再也沒有來上學,從鄉(xiāng)衛(wèi)生院出院回家的嫦兒,一直在家休養(yǎng),母親也每天會到她家給她做治療。在這段治療的過程中,母親是以護士的身份存在著,因為鄉(xiāng)衛(wèi)生院會定期給嫦兒檢查開藥,而住在家里的治療,會為這個已經(jīng)負債累累的家庭,減少許多來自經(jīng)濟上的壓力。
除了一些必須的耗材,母親會進價收費外,其他所有一切的費用都是免費的,就這樣母親對嫦兒做了兩年多的義務治療,時間到了我十三歲的某一天,母親突然走到我身邊說:“光光,一會兒跟媽去出診吧?!?p> “出診?”
母親很少帶我出診的,估計是母親怕我過多的接觸病人會傳染到吧。其實我也不知道原因,母親沒有說過,我也沒有問過。
就這樣,我跟著母親開始一家家的出診,等拜訪到第三家的時候,我知道那個院子是嫦兒的家,我有點緊張,因為雖然我早就原諒了嫦兒的出賣,可是,當時我還不成熟的內(nèi)心,總是覺得,這樣的女生不能成為朋友。
走進嫦兒家里的時候,一股子中草藥以及消毒水的混合味道撲面而來,我急忙捂住了鼻子。在家里的時候,我也總是看到別人進家后會捂一下鼻子,那時我才明白,他們是因為什么。
我的舉動被嫦兒看到了,我清楚的記得,她當時的臉突然變得紅撲撲的,看著母親一直給嫦兒做完治療,我至始至終一直沒有說一句話,嫦兒也沒有跟我說一句話,我只看見嫦兒一直看著窗外,那種帶著某種期盼卻又無法準確形容的眼神,直到現(xiàn)在我都記憶猶新。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人到中年的我,終于理解了嫦兒當時眼神里的故事。
其實嫦兒眼神里的東西很簡單,她只是想和同齡的伙伴們一樣,可以做一個自由飛翔的鳥兒,可是我當時沒有懂。
離開嫦兒家的時候,嫦兒的媽媽追了出來,我看見嫦兒媽媽的手里拿著一個稻草編制的螞蚱,嫦兒媽媽把那個草螞蚱送給了我,還遞給了我一封用香煙盒寫的信。
“光光,回家再看,這是嫦兒給你寫的?!?p> 那是我十三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別人給我寫的信,我當時很興奮,不是因為那信是嫦兒寫的,而是因為第一次收信那種奇妙的感覺。
回到家中,我將草螞蚱丟到一邊,我當時只是急切的想感受一下,收到信看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為什么大人看信的時候,表情會那么的奇怪。
信中是這樣寫的:“小光頭,收到信開心嗎?我想你一定是很開心的,不過是因為是我這個出賣過你的人寫的信,會不會有一點失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出賣你,實在是張老師的辦公室里太冷了,學校的碳,張老師都會在我們的教室里燒,從來舍不得給自己的辦公室燒一點,冷的實在厲害的時候,張老師就會燒一點秸稈兒??墒悄愣铝藦埨蠋煹臒焽?,張老師的辦公室就都是煙,都是煙的話就會開窗戶通風,這樣一來,張老師的辦公室就和院子里一樣的冷,我們是好朋友,所以我不喜歡你做壞事。
下個月二十是你十三歲的生日,你是知道的,咱們這里的傳統(tǒng)是,過了十三歲就是大人了,成大人了就不要再干那種欺負老師的事了。
螞蚱收到了吧,那是我自己編的,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像螞蚱一樣越蹦越高,怕我等不到你生日的那天,所以我提前送給你。以后如果你想我的時候,我會在你的夢里出現(xiàn),就像我們原來是好朋友的時候一樣,我還會穿著那件粉紅色的裙子和你一起玩過家家。
最后我希望永遠不會再見到你,因為我希望你永遠都健健康康的,再見。”
當時我看完信后,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不過我只是撿起草螞蚱來,將它和那封信一起,放到了我認為很安全的地方,那時候沒有覺得那些東西有多么的珍貴。
等我長大后,我每次收拾舊物的時候,總會拿出信來再看一邊,每次看完后,我都會默默的流著暖暖的淚,同時也會拿出螞蚱來細細的把玩一下。每當生活的壓力讓我無法承受時,我也一樣會找出信來重溫一遍,那是我童年最美的記憶,也是我需要減壓時最好的良藥。
遺憾的是,從那次出診見過一次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正如她所期盼的一樣,就連夢里的那粉紅色,都是越來越模糊。
直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無法再夢見她,哪怕是一個背影。
如果她現(xiàn)在還活著,她會像兒時過家家一樣,成為我的妻子嗎?如果她現(xiàn)在還活著,那次出診帶我去她家的原因,母親一定永遠都不會告訴我,原來母親是把我當成一劑藥,一劑所有醫(yī)生都束手無策時,母親認為可以救命的良藥。因為母親一直認為,我和嫦兒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母親希望我可以給嫦兒與病魔抗爭下去的力量,可是我...
當母親把我當成人參靈芝、靈丹妙藥時,我卻只是一個幼稚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