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接生
有一天晚上,估計已經(jīng)是深夜一點多鐘,我最討厭的敲門聲又無約而至,那種急促的聲響,讓已經(jīng)熟睡的我,一下子便坐了起來。
“媽,媽,又有人敲門?!?p> 我迷迷瞪瞪的話剛說完,母親已經(jīng)披著大衣從里屋沖了出來。
“快躺下,天氣冷,你還想挨針管子嗎?”
母親將我按到床上便出去開門了,隨著敲門聲戛然而止,吵吵嚷嚷的說話聲便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月琴,快點到我家吧,兒媳婦子要生了?!?p> “羊水破了沒?”
參雜著關(guān)門聲后的一問一答,由遠而近的向家里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急促的腳步聲,家里一開一合都會吱吱咕咕響的木門開了。
“應(yīng)該是破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和我當(dāng)年生兒子的時候,看著感覺是一樣的?!?p> 來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家里,一進門便發(fā)現(xiàn)我的來人笑著說道:“哎呀,今天晚上出來第一眼就見到一個小子,看來我是要有孫子了?!?p> “哈哈哈...四女,你是想孫子想瘋了吧。”母親笑著對來人說道。
四女嬸子走到我的床邊摸了我一把說道:“快點吧,兒媳婦子疼的哇哇直叫,你趕緊準(zhǔn)備東西,我先來采一點你兒子的男娃子氣?!?p> 我當(dāng)時只是覺得,那只粗糙的手讓我的腦殼子很不舒服,不過看著四女嬸子倒是很滿足的笑著。
在那時的農(nóng)村里,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很是普遍,加上計劃生育制度的約束下,這樣的思想更為甚之。
一個女人一生唯一的一次生育機會,所有育齡婦女以及家人,都希望生個男孩兒。
“好了好了,我們走吧?!蹦赣H收拾好必須的器皿,又將藥箱背到肩上說道。
剛才還急沖沖的四女嬸子,突然拉著母親的手說道:“把你兒子帶上吧?!?p> “帶上我兒子?為什么,這大半夜的,帶上他干什么?!蹦赣H疑惑的問道。
四女嬸子又雙手握著母親的手說道:“明天是禮拜天,孩子不上學(xué),帶上你兒子給我壯壯士氣?!?p> 我在被窩里聽著四女嬸子的話,當(dāng)時確實是一點都聽不懂,我不知道四女嬸子究竟為什么執(zhí)意要母親帶上我,不過我知道,我如果去的話,可能會給四女嬸子帶來她想要的東西。
于是我爬起來說道:“媽,我要去?!?p> “快蓋上被子孩子,不要給著涼了,這孩子真懂事?!彼呐畫鹱右贿厺M臉堆笑的說著,一邊很利索的將我的被子直接捂在我身上。
母親也走到我身邊給我掩了一下被角說:“你去干什么,如果去了的話,就一夜不能睡覺?!?p> “媽,我已經(jīng)睡飽了,沒事?!?p> 在四女嬸子的請求下,在我的執(zhí)意要求下,母親終于同意我和她一起出診。我急沖沖又特興奮的穿罷衣服后,便隨著母親她們向四女嬸子家跑去。
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是沒有路燈的,不要說是路燈了,就是借馬路邊上莊戶人家的燈光,也是不現(xiàn)實的,因為那時人們對于電這個東西,特別的珍惜,一絲一毫都舍不得浪費。
夏天只要有月光的夜晚,大家都不會開燈,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借著月光吃飯的感覺,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特別溫馨,想起那時的飯來,也總是不由得會流下口水。
來到四女嬸子家,母親便開始給四女兒媳檢查,檢查過后,就是等待,大人們一邊等,一邊東拉西扯的侃大山,我卻不知道他們在等什么。
等著等著,我便縮在炕頭睡著了,一聲聲四女兒媳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我疑惑的看著四女兒媳四腳朝天的姿勢,再疑惑的聽著她不知道為什么的叫喊聲,我有點嚇著了。
倒不是當(dāng)時的場面有多么恐怖,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家里停電了,而蠟燭跳躍的火焰,照在產(chǎn)婦以及所有人的臉上,有點忽隱忽現(xiàn)的錯覺,讓我感覺是在噩夢里。
不過我并沒有打攪所有人,因為已經(jīng)是十一歲的我,心里十分的明白,那個時候我不是最重要的。估計有一個多小時的叫喊聲過后,終于在一聲聲嬰兒啼哭聲后,四女兒媳停止了叫喊。
“啊...太好了,兒子,是兒子,啊啊啊,我的寶貝孫子,親死了?!?p> 四女嬸子當(dāng)時那種開心的神情,一定不亞于我突然中五百萬的狂喜,母親做完剪臍帶等環(huán)節(jié)后,又用無菌紗布給嬰兒做了一下簡單的清潔,之后嬰兒就被四女嬸子用被子包了起來,開心的在空中舞動著。
所有人的心情,在那個時候都是喜悅的,就連我這個不知道來干什么的人,也收到了一塊錢的巨款紅包。這個紅包,比過年時母親給我的壓歲錢都多,我突然覺的自己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
做這么一個孕婦生產(chǎn)的手術(shù),母親好像是能掙五元錢,我覺得我的作用已經(jīng)快追上母親了,那種陶醉的自豪感,真的是一種初始的成就感。
在那個年代里,有半數(shù)以上的赤腳醫(yī)生,都會做這種妊娠生產(chǎn)手術(shù),即使部分赤腳醫(yī)生不會做這種手術(shù),每幾個鄰村中間,都會有一個會接生的婆婆,這種接生婆的職業(yè),還有鄉(xiāng)村醫(yī)生接生的技能,隨著社會的進步,慢慢的淘汰于歷史的洪流中。
接生婆的存在,鄉(xiāng)村醫(yī)生必須會接生的技能,現(xiàn)在看來,雖然是一件不怎么安全的選擇,可在過往的數(shù)千年里,他們都是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尊重的人。
記住他們,其實也是銘記祖先的偉大繁衍,更是銘記歷史的滄桑巨變。
母親其實還有一個特殊的本領(lǐng),那就是只要給孕婦號一下脈,就會知道孕婦腹中嬰兒的性別。
當(dāng)然現(xiàn)在看來,這種技能是不符合男女比例協(xié)調(diào)的,可是在過去B超還沒有普及的年代,這樣的技能也是特別受歡迎的。
等到天亮的時候,我和母親提著一布袋子花生棗子回到家中,等母親脫掉大衣的時候,我看到母親背上全部是濕漉漉的。
可想而知,在那個農(nóng)村一家人月均收入百八十塊錢的年代,母親為了產(chǎn)婦和嬰兒的生命安全,為了那可憐的五元錢手術(shù)費,承受了多么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