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的冬夜很冷,冷到巡防的軍士也不愿多走動。
與外面形成鮮明的對比,郡守府雖然說不上溫暖如春,但也不會讓人坐不下來。
青州的消息剛剛抵達東萊郡,不敢怠慢直接送到了趙建的書桌上。
趙建手握情報湊近燭火,仔細翻閱著,趙鄴等人就站在對面等候。
“還是出事了?!壁w建看完后,將情報重重摔打在桌面上。
趙鄴上前一步,拿起情報退回來與眾人一起查看。
望著還在翻閱情報的趙鄴等人,趙建說出這么一句話:“李刺史入薊京去了?!?p> 聽到這句話,他們的眼神、表情都有了不小的變化。畢竟在場眾人都不是傻子,又都知悉東萊郡背后的幕后黑手,便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應該立刻派人追回來?”
“追?”趙建看了看提出想法的吳豐道:“我們拿什么去追,李刺史已經領先我們兩三天路程,帶到我們追上時,恐怕他已經進了薊京城?!?p> “再說,我們就算能搶在他到達薊京之前攔下他,我們能怎么對他說?這情報上可是說他是奉了詔令,我們難道要去告訴他詔令是假的,是齊陽侯勾結朝臣發(fā)出的?”
說到這里,趙建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我們沒有證據,就算有,那也是齊陽侯對東萊郡心懷不軌的證據?!?p> 看了看趙鄴等人沉默不語,趙建也知道在這吼沒有一點用處,放低了聲音:“先等著吧,在這期間一定要密切關注青州的動向,每天都要向我傳達現況。”
“是?!北娙斯笆滞肆顺鋈?。
趙鄴來到門外,感受著寒風吹拂過他衣袖,仿佛比剛才更冷了。
東萊郡又迎來了幾個平靜的日子,可這種平靜沒有持續(xù)多久。
距離那個夜晚已經過去了近十天,趙鄴又收到了召集議事的命令。
等到趙鄴趕到時,屋內還是那晚的幾人,不過又多了一個都尉孫林。
此時趙建正扶著額頭,低頭看著剛是送達不久的情報。聽到全員已經到齊,他才抬起頭讓大家看清楚他現在的樣子。
那是趙鄴二十多年從未見過的樣子,從未見過自己義父如此憤怒的樣子。
不管是他小時候惹事生非,還是前段時間的兩次叛亂,他都未見過自己義父這種樣子。
趙鄴小心翼翼的叫道:“義父?!?p> “李刺史死了?!壁w建一語畢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底下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對方眼神中讀出了震驚。
趙鄴和張圖年齡尚小,可能不清楚趙建和這位李刺史之間的交情。但吳豐和孫林卻知道,尤其是孫林更是從小跟隨趙建,更了解那段往事,更能理解趙建此時的心情。
趙建出身掖縣趙家,年少的他并沒有和家族鬧翻,和幾個兄弟都被送往了青州求學。就是在青州求學的那段時光,他結識了同齡的李狄,也就是現在的李刺史。兩人一見如故,多年同學更是使得其感情深厚。
不久,趙建得到了入仕薊京城的機會,李狄也開始為父分憂青州事務。本來兩人的命運應該要天各一方,但是二十年前那件事卻讓兩人在此重聚青州。
時任北軍八校尉的趙建得罪了成方,一開始這并沒有什么,一方是官,另一方不過是個商賈。可是成方的妹妹入了宮并誕下皇子后,記仇的成方開始對趙建下手了。
栽贓、陷害,一個個罪名接踵而來。掖縣趙家在東萊有不小名望,但在那遙遠的薊京城一點作用都沒有。成方本意直接將他打入凡塵永不為官,但已經成為刺史的李狄卻拉了他一把,在李狄的干預下,趙建才有了這東萊郡郡守的位置。
同窗的情誼再加上這份恩情,也不難理解趙建此時的心情。
沉默了良久,趙建仿佛緩了過來:“李刺史于永樂境內被盜匪襲擊身亡,薊京已經下達詔令,準齊陽侯田儋暫代刺史?!?p> 聽完了這情報的全部內容,趙鄴再聯想到之前東萊的種種事件,仿佛明白了什么。
什么所謂的盜匪襲擊,刺史奔赴薊京身邊怎么可能少了隨行軍士。到底是什么樣的盜匪敢于襲擊,裝備精良的數百軍士。再結合這次詔令的內容,答案顯而易見,齊陽侯田儋和他在朝內的同黨一并完成了這件事情。
現在趙鄴也算明白,不,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了,明白齊陽侯為什么敢有恃無恐的派人來東萊。失敗沒有證據,東萊沒法對一個世襲侯爺做什么;但是成功了,朝中也會發(fā)布一個所謂的詔令,讓他的人來接管東萊郡。
再去想想陛下的死,這恐怕不是什么意外。陛下剛喪,薊京城權力最大的人會是剛處理幾天政務的太子嗎?顯然不是,這十幾年里獨攬大權的成方才是齊陽侯的助力。
“田儋、成方,此仇不共戴天。”趙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但誰都能感受到他背后的怒火。
看到趙建火氣不復剛才那般,孫林問道:“那我們現在要做什么?”
“張圖,說說你的想法?”趙建沒有回答孫林,反而對張圖說道。
相比較其他人而言,張圖是這里面最冷靜的一個。這些天再加上前段時間的各類消息,早在他的頭腦中來回躍動。
“等?!?p> “等?”
“沒錯,我們現在只能等。我們雖然已經知道齊陽侯和成太尉狼狽為奸,但我們沒有證據,就算有現在的朝堂也沒人能為我們、為李刺史伸冤?!?p>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這次問的是趙鄴。
“等到新帝登基,等到他們展開新的行動。不管是齊陽侯還是成太尉,他們既然做出這種事情,那就一定會有后續(xù)?!彼D過頭對著孫林道:“孫都尉,兵卒不可懈怠,動用之日恐不會太遠了。”
孫林看了看一旁的趙建,見到他沒任何表示才說道:“這你盡管放心,東萊兒郎沒一個是孬種。”
聽完孫林答復后,張圖對趙建鄭重道:“郡守大人,時局如此,只得備萬全之需,靜待不測?!?p> 趙建一只手又重新放回額頭上,另一只手對著他們擺了擺:“你們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p> “是。”
這是東萊最不平靜的一個冬天,或許也是大燕最后一個平靜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