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來到了珈藍(lán)山的山門,循著長階看去,已有不少神仙到了。有位仙僚扯了北疾星君到一邊說話。
青梧先行把帖子遞給守門的仙娥,便有一個仙娥領(lǐng)著她們上正殿去。
珈藍(lán)山與忘憂山都隱在亂峰之中,不過珈藍(lán)山可真是名副其實(shí)的仙山。四處仙氣叆叇,拾階而上,一路都鋪了紅綢子,喜氣盈盈。石階兩邊草木葳蕤,芙蓉盛開,綠肥紅瘦,相得益彰。
隨仙娥登上九十九級玉白石階之后,正殿映入眼簾,玉宇無塵,金雕玉砌,瑞氣環(huán)繞。
云嵐見了,不由得驚嘆:“果真氣派!”
忘憂上神:“你這癡子模樣,哪里像仙女?”
云嵐絲毫不在意:“神仙也不過是多了些仙法道術(shù)的人罷了,只是清心寡欲利于修煉才會摒棄一些情欲,淡泊一些生死名利,棄得多了,修個百千年,那看起來更有仙風(fēng)道格一些??晌蚁騺頍o大志,堪堪修個長壽便可滿足了。該有的七情六欲我可是一件都不想少,如此,漫漫人生,方得其中樂趣。像不像個神仙,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忘憂上神轉(zhuǎn)而看向青梧:“小梧兒,你說呢?”
這祖孫倆到了人家的地盤也不忘拌嘴。忽然被點(diǎn)到,青梧只好出聲打圓場:“你們可別為難我了。珈藍(lán)山氣派輝煌,忘憂山清幽雅致,各有各的妙處,各有各的過法,我們自己過得舒服不就好了?!?p> 忘憂上神雖說喜歡寶物,可寶物大都藏到了藏寶窟中,隔三五日便進(jìn)秘境把玩一番。至于忘憂小筑的模樣,放于仙界來說,確實(shí)簡陋一些,庭院設(shè)計更像是人間富貴人家的雅致別院,比不得其他上神的仙居那般既仙氣絕塵又富麗逼人。六百多年前忘憂山只有婆婆和云嵐兩位神仙,伺候她們的便是那些紙靈。等她上了忘憂山一百多年后,玉梨流樹才隨她們上了山來。在這忘憂山上,算得上是“人”的,也就五人。才到珈藍(lán)山不到一刻鐘,她便看到仙娥二三十名,想來珈藍(lán)山很是熱鬧,算得上“人丁興盛”。
她阿爹洛笙所建的海域?qū)m殿建于渤海之中,從海上一小島一路建到海下二三百里,是因阿爹考慮到海域中有些妖怪本性便是水陸雙棲的,宮殿由島入海,也是皆大歡喜。宮殿所用之物大都取自海底萬物,如珍珠貝殼一類,建得也算是富麗亮堂,只是少了仙家之地自有的仙氣。
珈藍(lán)山正殿門口站著兩列仙娥仙童,一位穿著紅色喜袍的俊朗仙君,正笑臉迎賓,這位仙君便是珈藍(lán)上神的大公子琰渃。
新郎官身旁還站著一個青衣仙君,正是琰陵。琰陵見著青梧,頓時眼中大喜。今日大哥大婚,八方仙神來賀,熱鬧得不行,他被遣來與大哥一同迎接賓客,賣了半日的笑臉,臉雖有些僵了,但勝在高興。
琰渃見了忘憂上神,忙作揖行禮:“晚輩見過上神大人?!?p> 忘憂上神扶起琰渃,看著新郎官露出慈愛的笑容:“恭喜了?!闭f著,示意身后的兩位姑娘上前來。
青梧和云嵐都比琰渃小了約莫兩千歲,屬于小輩,見狀忙上前兩步朝琰渃行禮:“恭喜琰渃仙君!”然后乖乖把禮物送上。因著她們與琰渃并不相熟,琰渃又性情中正,除了賀喜,實(shí)在沒旁的話要說。
琰渃接過,溫聲道謝,目光掃過一旁安靜的青梧,隨之把禮物交給身旁的仙童。
青梧這個名字想來仙界沒多少人不知。
他也聽過父親提過幾回忘憂山的青梧,在寫給忘憂山的喜帖之時,父親還特意加了一句,讓忘憂上神帶上這位仙子過來。
聽聞這位仙子在海域之戰(zhàn)逃過了天君的破魔箭,在岐山逃過十幾位小仙君和天君的圍捕,又叫東闌仙君甘心為她受罰,還以為這位仙子有何魅惑人心的妖力??扇缃窨吹搅诉@位仙子,容貌雖是驚為天人,卻舉止謙和有禮,衣著素麗淡雅,委實(shí)不是他想象中的妖女模樣。不過,雖不知東闌為何寧愿忤逆天君也要救下她,拋開這礙人的身份,他們兩個也算得相稱。
青梧也把琰渃的心思猜得六七分,可他不挑明了說,她也不知該解釋些什么,唯有一笑置之。
然后,青梧和云嵐又齊齊向琰陵行禮。
琰陵朝兩人回禮:“兩位妹妹安好?!闭f完,還不忘朝她們擠了擠眉。
這一行止逗得笑了她們。琰渃知道自己這弟弟又在調(diào)皮了,一手偷偷扯了扯琰錦的袖子,復(fù)躬身對忘憂上神說道:“家父已在殿中,宴席即將開始,上神可在席位稍等片刻?!?p> 忘憂上神點(diǎn)頭,見北疾星君已和仙友談笑而至,便由仙娥施施然將她們引入大殿已排列好的席位上。
此時,殿里已坐了好半神仙。青梧一進(jìn)來,便察覺到眾神仙異樣的眼光灼在她身上。有幾位小仙君在岐山上見過她,見到她進(jìn)來,青筋直冒。她可是在天君手下逃出來的妖女,就算如今同在仙門,也依舊無法消除他們的芥蒂之心。
殿中,鳳管鸞簫,香氣盈盈,七彩的女子長隊(duì)身姿曼妙,舞于殿中,錦綢飄飛。
珈藍(lán)上神金冠青袍,神采奕奕,正領(lǐng)著琰錦仙君與諸位神仙說笑。
珈藍(lán)上神見忘憂上神入殿,便迎了過來:“忘憂,我倒是以為今日你要遲到了呢。不曾想,這回真守時?!?p> 被人當(dāng)眾揭短,忘憂上神顯得有些無奈:“你這個老頭,若不是今日是你府中喜事,我定要與你切磋一二?!?p> 珈藍(lán)上神卻笑得春風(fēng)滿面:“何不如留住幾日,你家兩位姑娘可還沒來到我珈藍(lán)山。得了空,可讓犬子帶她們轉(zhuǎn)轉(zhuǎn)此處,聯(lián)絡(luò)下小輩之間的情誼,你我也可抽空切磋切磋。”
忘憂上神思考片刻,便也應(yīng)下:“也好!”
珈藍(lán)上神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琰錦,琰錦會意:“孩兒明白?!?p> 珈藍(lán)上神又看向云嵐:“小嵐兒,幾十年不見,似乎長高了些。修行功課做得如何?”
云嵐淺笑道:“一直在修煉,未敢懈怠?!?p> 打從心底,云嵐便對那些尊號為上神的神仙充滿敬畏。如果在她口中聽到“活了上萬年的老狐貍”這一類話,那定是她在講那些上神們的風(fēng)功偉績,抑或是風(fēng)流佳事。
珈藍(lán)上神沒忘點(diǎn)名青梧,看著她頗是滿意:“不錯,青梧長得似乎更標(biāo)致了!”上回造訪忘憂山,他那不省心的幺兒就與青梧好似磁針引石,虎珀拾芥一般,聊得很是投契。只要不違背心中道義,他向來不在意那什么仙妖有別。
青梧躬身回道:“哪里哪里,上神仙姿尤甚當(dāng)年?!?p> 珈藍(lán)上神捋著長須哈哈大笑:“都是一身老骨頭咯?!?p> 琰錦這時卻突然開口了:“說來,我與青梧妹妹有過一面之緣,也算切磋過?!?p> 青梧知道琰錦有意發(fā)難,卻也沒惱,直直看向琰錦:“當(dāng)年匆匆一戰(zhàn),琰錦仙君確實(shí)法力高強(qiáng)。”
琰錦搖頭:“非也,當(dāng)時我與容星合力也未能傷得青梧妹妹半分,更別說妹妹還能在天君眼皮底下逃走,假以時日,試問六界之中還有哪位是妹妹的對手?”
話畢,幾人臉色一變。
珈藍(lán)上神臉上微微慍怒:“琰陵!”
青梧不愿生事,便粲然一笑:“當(dāng)年少不更事,膽子野了些,多虧有貴人相助,才得以脫身,得幸轉(zhuǎn)投仙門?!?p> 琰錦思及好友因她被天君懲下凡間受盡人生十苦,便心生不平。被珈藍(lán)上神那么一呵斥,也知自己失態(tài)了,于是對青梧作了一揖,遂道:“抱歉,方才失禮了!”
青梧搖了搖頭:“兄長的顧慮,青梧明白,并不會兄長心生怨懟。”
忘憂上神卻不高興了:“這丫頭如何,這六百多年我都親看著、親教著,她是好是壞,皆是我的責(zé)任?!?p> 琰錦連忙又朝忘憂上神作揖:“是,晚輩欠考慮了,實(shí)為抱歉?!?p> 云嵐見狀,忙扯起笑意對珈藍(lán)上神說道:“呀,又有好幾位仙使過來了。珈藍(lán)伯伯,你快去招呼他們吧,我們自己來就成了?!?p> 珈藍(lán)上神只覺得頭疼,自己這二兒子有時候靈光穩(wěn)重得很,碰上朋友的事極易一根筋起來:“犬子失禮了,忘憂,青梧,莫怪!”
忘憂上神也不過是氣了一陣,很快就消氣了,轉(zhuǎn)而也露出笑意:“不打緊!先去招呼別的賓客吧。”
珈藍(lán)上神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道領(lǐng)著琰錦去招呼新來的仙客。
云嵐拉著她們坐了下來,然后拍了拍胸脯:“我都不確定,我今日來的是不是喜宴了?!?p> 青梧屏退一旁的仙娥,安靜地坐在忘憂上神身邊,邊添茶邊輕聲說道:“婆婆,其實(shí)我并不惱。琰錦仙君也不過是為了好友生我的氣。當(dāng)年我私闖岐山,縱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東闌仙君幫了我,因我受罰,這是事實(shí)。我很是感激東闌仙君,也為東闌仙君有這樣的好友感到高興。如果,人生之中,有一位愿意為你出頭的朋友,難道不是一件幸事嗎?”
忘憂上神嘆了口氣,撫著青梧背后的青絲:“你能想得這般通透,我也安心了。”
這會,又有神仙過來與忘憂上神搭話。
正當(dāng)云嵐和青梧百無聊賴之時,聽到坐在她們身后的一個小仙君低聲與同伴說道:“快看,咱們仙界的兩朵金蘭終于齊了?!?p> 乍一聽到“兩朵金蘭”,云嵐頓時汗毛直豎。她下意識地看向殿門,一位華服夫人正與珈藍(lán)上神說著話,一位身穿藍(lán)裙的仙女跟在那位夫人身側(cè),那仙女容貌俏麗。不用說,那夫人定是鳳族的鳳后,那位仙女定是鳳族公主簌嵐了。
說來好笑,因著她與簌嵐公主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嵐”字,年級又相仿,姿容在仙界里算是還不錯的,也不知是誰就給她們起了“仙界并蒂蘭”的稱號,這稱號還就從此一炮而響。但在今日之前,這兩朵所謂的“金蘭”都未曾見過面。
青梧見到了鳳后,心下有些發(fā)虛。鳳后這般疼愛自己的孩子,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罰的吧。
鳳后和簌嵐坐到了青梧這一桌的對面,只需抬眼便能看到對方。幸而她們面前的舞者正跳得歡快,彩綢輕飛,轉(zhuǎn)個不停,總不至于被鳳后和簌嵐有意無意的眼神直直凍住。若不是如今在人家地頭的喜宴上,恐怕鳳后少不得要過來質(zhì)問一番。
青梧只覺得自己如今就是個箭靶子,如果他們的眼神能放箭,估計她早就是箭滿為患的靶子了。這也是這幾百年來她不曾參加仙界任何宴席的原因之一。因著她的身份,少不了被眾仙家盯著議論著。至于這另一個原因嘛,這仙界的宴會并不多,有時幾年能碰上一場,有時得等上幾百年,仙人們雖然給忘憂山送了帖子,但是沒有幾個愿意她出現(xiàn)。對于他們來說,她便是仙界的隱患。
所幸,很快舞者們翩翩然離場,吉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