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完畢,大局已定。帝位更替,萬象更新。建泰十六年,朱允標的最后一年?,F(xiàn)在是寒冬臘月,等來年春,十七歲的朱祁佑便會有新年號:正統(tǒng)!
從太和殿下來,朱祁佑興致勃勃往慈寧宮奔去。他迫不及待想見她,想與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悅。
底下人不由嘀咕,“太子殿下真有孝心,這大局剛定,去就慈寧宮報喜了。”
“什么太子殿下,等登基就要稱陛下了!”另一個太監(jiān)得意洋洋道。
鄧公公皺眉,盯了他們一眼,那兩人立刻不敢做聲。與旁邊的小助手耳語一番,那兩人便被帶下去了。
解決兩個雜碎好說,但太子殿下著急去慈寧宮可不是為了太后,鄧公公清楚的很,他現(xiàn)在煩的是,怎么消除太子的怨憤。如果太子將保護不周的罪名套在太后頭上,以后只能是后宮和前朝不合,母不慈子不孝的地步。
沒等小鄧子想出什么好的對策,朱祁佑已經到了慈寧宮。開門的是李桂平,朱祁佑當即心沉下來,李凡呢?平日里都是他給自己開門。只要太后在宮里,李凡和玉蕓必在身邊。
“太后呢?”朱祁佑問。
小李子在朱祁佑身邊悄聲道,“太后娘娘悄悄出宮禮佛,事出突然便沒告知殿下?!?p> “吳姑姑何在?”朱祁佑希冀問道,“是跟太后一起嗎?”
小李子身軀僵硬,跪下,俯身在地。
朱祁佑心涼。
小鄧子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佯裝不知,“李公公,您這是怎么了?太子問你話,你就答??!”
小李子磕頭,哽咽道,“吳姑姑,被東廠的人帶走了,小的攔不??!”
小鄧子瞇著眼,著急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兩日前?!?p> “李桂平,你拼盡身家性命都要護吳姑姑周全的!”小鄧子乘機將事情推到小李子身上?!澳悴灰詾槲也恢溃愀鷸|宮的李廠公有一腿,是不是你故意放東廠的人進來的?!這是慈寧宮,只要你不開門,東廠能拿你有什么辦法!”
小李子不甘示弱回擊,“吳姑姑為何會橫招此禍,還不是你把冬陵放出去告密了!不要以為我沒看見,如果不是你,吳姑姑會被嚴刑拷打嗎?!”他又冷笑道,“你想把臟水潑到我身上,也要看自己干不干凈!”
“你,你胡言亂語!”小鄧子被人說破心中的小九九,荒神了。“你自己失職,還有找別人做替死鬼,真是有?。 彼蛱?,希望太子相信自己。
朱祁佑呆愣,完全沒有早朝時的精悍強勢控局模樣。時間,仿佛靜止。
小鄧子膽怯試探道,“太子、太子殿下?!”
這一聲,如驚雷一般,朱祁佑從夢中驚醒。不,她還在等他。
快,快去東廠!
那么,朱祁佑和嚴松寧一直在尋找的周上上在哪呢?
大興郊外的鄉(xiāng)下小道上,一輛半新不舊馬車緩慢行駛。
“夫人,你喝點水,還有半個時辰,我們就到大興了?!币粋€中年婦女模樣的人,在喂周上上喝水。
周上上道一聲多謝,只喝了半口。
說來也巧,周上上在亂葬崗上看著幾個雜役離開,然后就找了一個拐杖,慢慢摸到山腳下的農戶家里去。她不敢進門,而是悄悄的拿了人家在外頭晾曬的衣服。留下銀兩,天亮的時候,她一瘸一拐進城了。當時,是朱祁佑巡營的第三天。
周上上沒想過去找朱祁佑,她只是去了某個地方拿回自己的財物。而那一筆,并不是李桂平留下的。周上上平日里沒什么出宮機會,但她深諳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那一日出宮,她讓李桂平幫他藏一份,而她自己還在太平錢莊和泰昌典當行藏了兩份。所以,她進城就取了太平錢莊那一份。
那么現(xiàn)在,周上上的打算是什么?回宮嗎?不!還是被拋棄的命運。回去吳家?他們都不把自己當吳家人,更何況知道了自己身世,回吳家就更不可能了。找鐘和?周上上吃笑,她覺得很累,身體很疼,只想好好休息。
所以,她想暫時躲起來,養(yǎng)傷。
養(yǎng)傷,去哪兒養(yǎng)傷?她并不想待在城里,遲早會出問題。就在這是,街頭的鬧劇吸引了她的目光。
“大爺,行行好吧!買下我們一家六口,我給你們做牛做馬了!”一個衣服破敗不堪的中女婦女在街頭跪求一個肥頭大耳的富家子弟?!爸灰阒魏梦业恼煞颍阆胱鍪裁次叶即饝?,哪怕要我這條老命!”
那個富家胖子輕蔑道,“晦氣!他都快死了,我買你們有什么用!”他用目光掃過農婦的幾個子女,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長得水靈水靈的,他色咪咪盯著那個大姑娘,“這妞,還行!”這肥碩的大手就要碰上那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不能躲,她看著躺在地上呻吟父親,三個肚子餓的咕咕叫的弟妹,低聲下氣的母親……她耷拉著腦袋,低聲道,“大爺,求求您發(fā)發(fā)善心,救救我們一家老小?!?p> 她,拼上了尊嚴。為了活命,面子里子算什么。
農婦雖有不舍,但能怎么辦,形勢比人強。她哭喊道,“大爺,只要五兩銀子,五兩銀子六口人!”
小胖子很滿意小姑娘臉上的倔強,手下的勁兒就更大了。“好,好!我非常滿意。”
就在這是,一個鞋子飛踢在胖子的額頭上,“老娘一個沒看住你,你就想偷人,看我不打死你!”說著,一個衣服華貴的婦人拿著掃帚,追著胖子打。胖子嘴里喊著,“娘子,我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聲音越來越遠,人群都散了。只留下那一家六口凄凄切切。
周上上的腿折了,還沒去醫(yī)館接骨。她一瘸一拐走到農婦面前,看著一臉老實相的幾個人,心里下定決心,道,“我有五兩銀子,你們跟著我去醫(yī)館!”
然后,去醫(yī)館看病接骨。周上上又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輛馬車,一行人搖搖晃晃去了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