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筑愣了,他千算萬算,沒想到眼前這對他恭恭敬敬的老道士,前半生,竟是這個世界里的大詞人,柳詠!
“當(dāng)真造化弄人,這哪是什么道士,分明是婉約派的白衣卿相……”
李修筑感慨道。
他真的無法想象,前世印象里那個風(fēng)流倜儻,一首鶴沖天,“忍把浮名,換了低吟淺唱”的風(fēng)流才子,在這個世界里,究竟遭遇過何等變故,才會淪落至一閑散,滿口胡言的江湖術(shù)士。
就連那性格,都判若兩人……
而通過柳三才,又激起李修筑心中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說,這方周天世界,會不會和前世華夏古代,有一鱗半爪的相似之處?
驀然,李修筑只感覺眼睛生疼,墨金龍眸再也維持不住。
內(nèi)視一番,真元竟生生消耗大半!
不過,李修筑卻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現(xiàn)在幾乎可以確定,自己這能看到過去未來的神通,究竟來自什么地方了。
相傳道祖曾經(jīng)傳下過十大神通,其中有一項名為無礙清凈天眼智神通,俗稱天眼通,可觀盡十方世界,一切無窮眾生,善惡罪孽,吉兇禍福,皆在眼底!
方才那一點靈光,估計正是道祖賜給他的天眼智神通。
正殿中央的道祖銅像,青牛俯首,依舊靜靜佇立,唯有那雙眸子,深邃而又明亮。
“三才,能和我說說,你為何選擇做一個道士么?”
李修筑緩緩坐在蒲團(tuán)上,眸子里的淡金色光華散去,手里拿著那套道袍,語氣溫和。
老道士原本臉上掛滿了笑容,懷里抱著一摞道書,還美滋滋地等著他師祖?zhèn)魇诟呱畹佬g(shù),聞言一愣,旋即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師祖,這哪有什么好問的,侄孫幼年喪親,便一直跟著師父后頭修行,生下來就是個道士,哈哈?!?p> “是嗎?可我看到的,卻不是這樣。”李修筑并未點明,只淡淡笑道。
柳三才先是一怔,而后立馬便知曉李修筑所指何事。
“師祖啊,侄孫活了七十二年,世間萬事,早就看個通透,您既然知曉,又何必苦苦逼問呢?”柳三才苦笑著說道。
說是在笑,可背對著李修筑的老道士,不知何故,早已淚流滿面。
“前塵往事,過去了,都過去了……”
老道士偷偷拎起衣袖擦干面頰淚水,這才轉(zhuǎn)過身,將一摞子道書輕輕放在李修筑跟前。
此時的老道士,就像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滄桑老人,落寞,失意。
“修道,修的便是個逍遙自在,你若是心中一直揣著前塵往事,即便我傳你道法,日后修行,這也會是心中魔障,你可明白?”
“趁著吾還在這里,不如在傳承道法之初,一口氣全說出來,你若有所求,身為師祖,想來我還是能替你解決一二?!?p> 話已至此,李修筑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
柳三才年逾古稀,雖身子骨硬朗,卻終究不似他人,若心有他念,即使李修筑傳他道法后,恐怕老天爺留給他的修行時日,也不會太多。
然而,老道士依舊搖頭。
“師祖,侄孫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對了,師祖既然說要傳承道法,擇日不如撞日,現(xiàn)在就開始吧,哈哈!”
柳三才提起精神,嘴角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容,哈哈大笑,可對于李修筑口中的道法,忽然不再充滿熱誠。
二人就像是在打啞謎一般,說的話使人摸不透。
“好,既然如此,不愿說,便不愿說吧……”
李修筑見老道士始終不肯吐露心聲,也不再做強(qiáng)求,坐直身體,面上露出嚴(yán)肅之色。
“今日,在道祖見證之下,吾李修筑正式傳你陰陽家道統(tǒng)!”
“古語有云:‘法不可輕傳’,今日吾傳你道統(tǒng),也不在意你是否真正是我門派侄孫,只要求你牢記一件事。”
老道士猛地抬頭,苦笑道:“原來師祖早就知道,師祖您說,侄孫必牢記于心?!?p> 若說李修筑原先不清楚柳三才的身份,究竟是不是長青道長的后輩,可自他踏進(jìn)清風(fēng)道觀,一切答案都浮出水面。
長青道長的陰陽家道統(tǒng),傳承自近古陰陽家鄒圣,無論道祖對于周天貢獻(xiàn)多大,可在陰陽家自家道觀正殿里,必定要有鄒圣的一席之地。
然而李修筑踏進(jìn)這清風(fēng)道觀,不說前世的道家三清,就連陰陽家的鄒圣都沒看見,又談何陰陽家道統(tǒng)?
“首先你需明白一事,吾李修筑只是代師陳長青傳你道統(tǒng),日后你若出師,只可稱師從陳長青道長,至于我,不可在他人面前提起半句!”
柳三才面露驚色,剛想問清楚為什么,卻被李修筑厲聲打斷。
“吾既然如此說,你便需如此做,且只問你一句,愿,還是不愿?”李修筑略帶不悅,皺眉道。
老道士遲疑片刻,隨即堅定道:“師弟柳詠,謹(jǐn)遵師兄教誨!”
李修筑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實方才看出老道士騙他,李修筑便不想傳他長青道長的陰陽家道統(tǒng)。
可在道祖賜下神通后,透過氣運,李修筑看到了柳三才的今生業(yè)力,才發(fā)現(xiàn)老道士,就是前世的大詞人柳永柳三變!
說李修筑偏心也好,自私也罷,單憑柳永那首《鶴沖天》,那一句“忍把浮名,換了低吟淺唱”,李修筑便下定決心,想要傳他道統(tǒng)。
一來,長青道長的陰陽家道統(tǒng)畢竟是人族傳承,而自己是條蛇,名不正,言不順;
二來,這傳承給了老道士,李修筑覺得并不埋沒,起碼兩世皆為大詞人,好歹也有些氣運不是?
“我輩道統(tǒng),傳承自陰陽家鄒圣,正如你方才所說,修煉至陰陽大成者,不用丹砂黃紙,符篆咒法,神之所至,立解?!?p> 李修筑正襟危坐,對老道士娓娓道來。
“其玄妙之處,皆在陰陽二氣,生為陽,死為陰,五行相生,可逆陰陽……”
“例如這白僵,所謂的行僵、御僵之法,便是將陰陽二氣打入其中樞脈輪,祛走那股怨氣,代為控制……”
這些話傳進(jìn)柳三才耳朵里,仿佛就像是圣音灌耳,晨鐘清鳴,又感覺是從天邊傳來,虛無縹緲,捉摸不到。
“師兄,那我何時才能修行至您這種境界?”
老道士好奇問道,眼中泛著期冀的光。
“你現(xiàn)在尚未引靈入體,連練氣士也不如,說這些還有些早,這樣,吾再傳你一部《玄機(jī)造化訣》,用來替你打下根基……”
大日逐漸移往天穹中央,道觀里,師兄弟二人一起,一個說,一個聽,時間緩緩流逝。
……
道祖修道德,退漫天諸佛,見周天太平,欲清靜無為自在,遂西行,騎青牛,出函谷。至關(guān),關(guān)令尹喜望紫氣東來,浩浩如龍,知圣人西行,愴然而涕曰:“嗚呼,圣將隱矣,周天多難矣!”
于是道祖乃著《道德》,留十神通,西去,不知所蹤。
——《圣史·道祖本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