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初!”
“父親,母親!”這一次,他走上了前,“砰”地一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程世子所言,于我們國公府,于她,都是最好的結(jié)局。今生今世,我都只視她秦南齋為我的妹妹,再不逾矩?!?p> “你真的……愿意?”
“這天下好姑娘千千萬萬,不只有她秦南齋一個。更何況,我也從小就沒有妹妹,這次,也算是一次機會?!标愂莱跻а?,不知是不是因為經(jīng)歷了太久的思想糾葛,幾日幾夜的掙扎與痛苦,此刻他面色蒼白虛弱的就如同一片隨時都會飄走的落葉,而目光之堅定又仿佛一個永遠(yuǎn)都不會倒下的七尺男兒。
說出此話的,是國公府的大公子陳世初,聽著的,是在場的眾人,心中透著說不出欣慰的,是南齋自己。
四周的空氣一片安靜,厚重的心跳聲之下,他們面面相覷,國公爺終于緩緩點頭。
“齊羽,你現(xiàn)在去外面說……”
“不急?!?p> 這時,看好戲一般的程玉璟終于緩緩開口,“秦姑娘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扯著我的袖子,可是有什么不滿意么?”
天大的巨石從空中追下,南齋幾乎瞬間石化,她再次仰頭,那程狐貍的面容非凡沒有一絲慍怒,反倒像是在玩樂。
“滿意?!倍潭痰膬蓚€字南齋就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般。
“你可真想好了?”
想好了我都說可以了你這個臭狐貍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那好。”程玉璟淡淡開口。阮齊羽明白了時機,遂往門口走去。
“現(xiàn)在你可沒有后悔的余地了?!背逃癍Z正對著南齋那雙漂亮的眸子淺笑。
“什么?”秦南齋猛的一驚。
沒有后悔的余地,她有什么可后悔的。又不是真的要永遠(yuǎn)關(guān)在這個府里。
“沒什么。”程玉璟頓了一頓,突然淺笑著搖頭。
這種笑,看上去毫不特別實則意味深長,他程狐貍哪有一個微笑是正常的?南齋頓時心底一寒,覺得自己好像生生就被算計進(jìn)去一般,卻又不知道她哪里有什么會被算計的。
“既然,事情已經(jīng)定了。南齋,你就回樂坊,收拾收拾你的東西,即日就搬過來住吧。只是這……落音坊。”
“我知道?!蹦淆S點頭,“在陳公子的婚事重新定下來之前,我盡量不回去?!?p> “不是盡量,是一定。”
切,一定就一定唄,兇什么兇。南齋咬牙。
“陳國公可曾想好要為秦姑娘選擇哪位教引師父了么?”
教……教引師父是什么鬼啊,誰不知道他們只是逢場作戲?難不成她就在這國公府里做幾個月的姑娘,還要整天面對一個胡子拉碴的糟老頭子不成?
“這……我還沒有考慮?!?p> 你沒考慮就別再考慮了?。?p> “那若是大人不介意的話,正巧,我這段日子也閑來無事……”
“等等,我不同意!”
“程世子的意思是……您要親自給秦姑娘做師父不成?”
陳國公猛地仰頭,見程玉璟就那樣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沒有點頭,卻也沒有說不。
“程世子此言當(dāng)真?”
不當(dāng)真……他那就是說著玩兒的啊。
“自然?!背逃癍Z十分認(rèn)真的點頭,“除非國公爺心中,已經(jīng)另有人選?!?p> “這怎么可能?“陳國公感激的幾乎聲淚俱下,“只是臣何曾想到,我們小小的國公府,竟能有程世子您,親自做我們的老師?!瓣悋麄€身子幾乎都要跪拜在了程玉璟的膝下,“世子殿下的大恩大德,臣,銘記在心啊!”
沒有人在意秦南齋內(nèi)心的哭訴,他們就仿佛收到了上天的著重青睞一般的感激涕零。
阮……阮公子呢,他去哪了?
南齋急忙轉(zhuǎn)身,沖到了門前。四處張望。
阮公子她是看到了,可就是找到了他也來不及了。
一刻鐘后,似乎全京城里都已經(jīng)傳遍,陳國公收了落音坊的秦行首為義女,待七個月后及笄嫁入侯門,而那個才傾天下的益王府世子,便是她的老師。
秦南齋終于明白,那人最后那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一笑,和那輕描淡寫的一句“來不及了”。
秦南齋這出府的一路就如同開了掛一般走的飛快。四面八方的眼神“刷刷刷”地向她射來,她也全都視若無睹。
落音坊里早就聽來了這個消息,見南齋回來,也都“呼啦呼啦”地圍了上去。
她們有的大聲質(zhì)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有的干脆哭哭啼啼涕淚橫流。她們大多是對南齋不舍而不是見她笑話的姐妹。南齋不好全部搭理,卻也只是簡單幾句將她們打發(fā),隨后便徑直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砰”地一下關(guān)上了門。
“行首!”
屋里的那兩個跟了她身邊好久的學(xué)同一邊啃著她剛剛拿回來但是小蝶沒心情吃下的口水雞,一邊一嘴油的嚎啕大哭起來,聽得南齋心里越發(fā)的煩躁,卻也只能默默地安慰。
“其實南齋,你去了國公府,卻還不用嫁人,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小蝶半倚在窗臺之上,思考了半刻,“再說了,這整個京城的女子,都一樣能有程世子這樣的師傅。怎么偏你就這么慌亂?!?p> “可是你當(dāng)年告訴我的,那只狐貍,除了外面的那層皮里面全都是黑的。你是不想看我活命了是吧?!?p> “可……可我覺得吧,有了程世子這樣一番安排,你在國公府的日子才能好過啊?!?p> “話是這么個話,理也是這么個理?!鼻啬淆S無助眨眼,“可是這樣一來,國公府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其他人是不會把我怎么樣了,我就要被那個人生生撕碎,死無全尸了啊?!?p> 這……
說到了這一步,小蝶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他可是害的半個京城的姑娘都險些上吊自殺的人。南齋能夠跟他接觸了這么長的時間頑強挺立,已經(jīng)算是個奇跡了??墒俏磥淼囊欢螘r間他們兩個可是天天都要見面,確實難保還能活著相見啊。
“那我們怎么辦啊若是連你都沒有辦法……要不然,你就干脆能避則避,能躲則躲,逃避隨說可恥,也有些用啊。”
“逃避可恥,也無用?!蹦淆S猛地?fù)u頭,她放松了身子,全力倚在了椅背之上,“現(xiàn)如今,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反正我和他之間又沒有什么殺父之仇,他還能將我如何?”
“你這是要硬剛啊?!?p> “正巧我長這么大,還沒碰上過真讓我上火上這么久的呢?!蹦淆S長嘆,“就算是死,老娘我也要壯烈犧牲,不會死在那家伙的妖孽美顏之下。不就是一天見一面敷衍幾句嗎,再大不了我就忍了這口惡氣,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p> “勇氣可嘉,值得稱贊。”小蝶隨手就是一塊糕餅塞到了嘴里,“既然如此你還找我抱怨什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p> “你這小東西。過了今天,你可是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到了,竟還不讓我抱怨幾句?”
“行首!你真的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嗎?”
兩個小學(xué)童又是哭天抹淚的一陣叫喚。
“好了好了。”南齋又一次哭笑不得,“只要七個月之內(nèi),陳公子重新有了心儀的任選,國公府漸漸忘了有我這么個人,到時候就算有千百人攔我,我也一定會趕回來的?!?p> “真的?”
“不信啊,那我們拉鉤可好?”
“行了南齋,你也別和這幾個小孩子胡鬧了,還有慕容先生和容姐姐他們呢!”小蝶難得一本正經(jīng)的提醒,“不然一會兒到了晚上,見客的見客,演出的演出,再想見面就難了。”
“甚有道理。”南齋點頭,起身,披上了紗袍,走到了門口。“小蝶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要幫我好好營業(yè)好好賺錢,我可是要定期找你問賬的。”
“得令?!?p> “如果這段時間有人來落音坊里鬧事的話,不用跟他廢話直接打出去,不行就報官,反正不管怎樣都不能委屈咱自己人?!?p> “行了放心吧,現(xiàn)在我們這里可是有高手的?!?p> “你們一旦在這里受了委屈,千萬別憋著,真憋出了問題,治病還是要費錢的?!?p> “……”
清風(fēng)徐來,月滿西樓。
這是南齋在未來的幾個月里住在落音坊的最后一夜,她尚不知道成為陳國公的義女之后將要面對的會是什么,更不知道那將會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屬于那里的夜晚。
那一宿,她彈著她一生中所彈過的所有曲子,印象深的,快忘卻的,還有她不記得什么時候彈過但是卻隨手就來的,后來,她就那樣抱著那把斷了弦卻一直沒舍得丟掉的琵琶安然睡著。
那時已是半夜。
程玉璟終于結(jié)束了和國公爺所要進(jìn)行的最后的談話,從府院里出來,緩緩地坐上了馬車。
這一次在門口等著他的是莫瑤。
“秦姑娘真的成為陳國公的義女啦?”她輕輕的替程玉璟關(guān)好了車門,笑道:“她好幸福啊,終于等來了這么一天。”
“你原本可以過著比這更好的日子。”程玉璟微微的蹙起了眉頭,眸光之中難掩疲憊,“回府吧?!彼溃骸懊魈煊质切碌囊惶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