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叔叔,您也覺得我是個災(zāi)星么?”
在去往涼州的路上,凌燁坐在馬背上,后面是十二郎。
聽得他突然這般問,盧攸寧有些疑惑,他將頭稍稍偏一點,問:“為什么這么問?”
“青秋姨姨跟我說,我是從一場大火中被救出來的,我的家人都在火災(zāi)中喪命了?!?p> 那場大火將凌燁先前的記憶全部都燒盡了,他時常纏著沐青秋,追問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沐青秋被纏不過,只說凌燁的父母跟宋蒼風(fēng)是好友,為仇家尋上,才遭了大禍。
“我的父母都死了,獨我一人活下來,被青秋姨姨帶到山水苑后,山水苑又出了事,難不成我在何處,便會為周遭人招來禍端么?”
他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險些被大火奪去性命,送到山水苑后,又見了這么一遭打殺亂事,便是一個大人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何況是個孩子。
盧攸寧輕輕撫著他的頭,道:“燁兒莫要胡說。”
“若非如此,青秋姨姨為什么要讓您把我送走?”
盧攸寧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當日宋蒼風(fēng)一意孤行,下令將三亭的人全部斬殺,這其中不乏朝中官臣的子侄,此舉定然會招致朝中上下不滿,這些都不怕,怕的是,皇帝起了借此鏟除山水苑這股江湖勢力之心。
“因為,”盧攸寧看著遠處揚起的風(fēng)沙,將覆在凌燁身上的袍子裹緊了幾分,“風(fēng)沙來了,會傷到燁兒?!?p> ……
達昆的部族這兩年收獲都頗為豐盛,只是去年聽聞達昆在馳馬獵狼時,不甚跌入峽谷,竟給摔死了,當時盧攸寧還特意命華離著人送去奠禮。
那個時候,華離還在。
風(fēng)沙吹得人眼睛生疼,盧攸寧將孩子抱在懷中,以免他被風(fēng)中的沙粒刮到眼睛。
“喲,十二公子,大半年沒見到公子了!”驛站照舊是那個驛站,三娘也依舊那般風(fēng)韻。
“三娘生意興隆,”十二郎下得馬來,又將凌燁從馬上抱下來,“快備些好吃的。”
“喲,怎么這次就十二公子一人啊?您那位功夫極好的隨從呢?”
她說的是華離。
盧攸寧將吹進自己嘴角的須發(fā)撥動出來,道:“死了?!?p> “哎呀呀,記得上次見他時,他還問我酒喝來著?!比镒炖锊蛔〗腥轮翱上Я恕?。
見盧攸寧不說話,她又問:“此行就公子一人,想必不需上酒了,我這里有昨日剛送來的新鮮甜瓜,給您切點?!?p> “要酒,”盧攸寧道,“把你店里的酒,都拿來。”
“十二叔叔是要喝酒么?”
三娘才注意到十二郎身邊這個長得可愛的小孩,彎下腰來輕輕捏了下他的臉,道:“光顧著同十二公子說話,都沒注意你,你叫什么名字???”
凌燁用手推開三娘捏著自己臉的手指,一本正經(jīng)地說:“老板娘請自重,男女授受不親?!?p> 然后抬起手,端端正正地行禮,道:“在下凌燁,盛氣凌人的凌,煌煌燁燁的燁?!?p> 他跟在宋蒼風(fēng)夫婦身邊不過數(shù)月,便能將中原話學(xué)得如此通曉,果然聰明。
“不得了啊,”老板娘驚訝道,“十二公子,這孩子當真有你當年的風(fēng)姿啊!”
盧攸寧還沒說什么,凌燁繼道:“老板娘搞錯了,我不是十二叔叔的兒子?!?p> “那請問,你是誰家的孩子???”
這話可難住凌燁了,他卻沒察覺出老板娘是在逗他,竟當真般思索起這個問題來。
盧攸寧道:“罷了,三娘便當他是我的孩子罷?!?p> 涼州的夜來得總是很早,且如今已過秋,天就黑得更早了,不過風(fēng)沙倒是小了許多。
盧攸寧將驛站的酒帶到房頂,坐在此處,仰觀天幕,手可摘星辰,想起那年中秋,在閑玉閣,同小五一起賞月,吃螃蟹,當是何等美滿。
只是吃了那兩口小五剝的蟹肉,回去身上起了好大一片紅疹。
小五已經(jīng)不記得,十二郎對螃蟹過敏了。
他喝了一口酒,又把酒全部往地上灑去,直灑到酒盡壇空,口中緩緩道:“你從前跟我走商,沒有一次是喝盡興的,這次我把三娘的酒全要來了,你要喝多少,便盡管喝?!?p> “十二公子,這可是我最后一壇酒了啊!”三娘上得房頂,看到盧攸寧將酒全部灑到地上,甚覺其浪費啊!
“你上來做什么?”盧攸寧將空酒壇一扔,換了個坐姿。
“都道京畿盧家的十二公子,清風(fēng)明月一樣的品格,怎的這般浪費我的酒?!?p> 盧攸寧微微寐著,口中道:“清風(fēng)明月不敢當,至于這酒,是給華離的,算不得浪費?!?p> 老板娘嘆著氣在盧攸寧身邊坐下,說:“我們這里的人啊,好多都是死于暴風(fēng)沙塵,死了以后,尸體又無人去收,就會被蒼鷹啄食,然后被黃沙掩埋?!?p> 她抬頭,不知是在看天,還是在看遠方,“所以啊,我們這里有個說法,親人死了,便會化作風(fēng)沙,只要有風(fēng),他們便會跟著你,從未離開過?!?p> 盧攸寧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問:“你一直守著這家店,是覺得丈夫女兒在這里么?”
“是?。 彼Φ媚前慵冋?,盡管上了年紀,卻像豆蔻女兒一般,“我們一家人,就在這里,哪兒也不去,不分開?!?p> “夜風(fēng)大了,這是你的丈夫女兒催促你去休息,”盧攸寧起身,“要是再待下去,他們可能要不悅了?!?p> 盧攸寧從房頂上下來,輕手輕腳地回到客房中,本以為凌燁已經(jīng)睡下了,卻不想他在黑暗中突然喊了一句:“十二叔叔?!?p> 嚇了十二郎好生一跳。
“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凌燁爬起來,坐在床上,將被子裹在身上,“這里的夜風(fēng)好嚇人?!?p> 盧攸寧才進得里屋,便聽到外面風(fēng)聲呼嘯,吹得窗戶陣陣作響。
他走過去,將靴子褪下來,凌燁吸了吸鼻子,問:“十二叔叔喝酒了?”
盧攸寧也聞了聞自己身上,道:“喝了點,酒味很大么?”
“酒味不大,是我的鼻子靈?!绷锜钜幻嬲f著,一面往一邊挪著身子,給十二郎騰位子。
盧攸寧將寬了衣衫,躺在凌燁身邊,說:“現(xiàn)在不怕了吧?”
“怕倒是不怕了,只是十二叔叔把我吵醒了,我睡不著了?!?p> 這孩子!
“十二叔叔給我講講沐家小五姐姐的故事吧,”凌燁往十二郎身邊擠了擠,“在山水苑的時候,青秋姨姨常跟我說呢!”
夜色中,凌燁也不怎的能看清盧攸寧的臉,只聽到他說:“小五是我的妻子,你應(yīng)該叫她姨姨,不是姐姐?!?p> “可是青秋姨姨說,小五姐姐今年才十六七,怎么能當我姨姨呢?”
“你還要不要聽故事?”盧攸寧問,“要,就給我改過口來。”
凌燁不情不愿地將口改過來:“姨姨……”
“這就對了,”盧攸寧說著,“你的小五姨姨……”
夜更深了,外面的風(fēng)也更大了,好在有十二叔叔陪著,他的聲音甚是好聽,凌燁就著盧攸寧的故事,睡得安穩(wěn)非常。
叫我二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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