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張子虛看著他們時，卻笑了，恍然大悟地笑。
“剛才，我們那一招配合得怎么樣？”香屏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看起來已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嬌柔溫順。
“好，真好?！?p> 張子虛不得不承認，實在是好，這兩個人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即便他早知道對方會出手，也不一定能夠躲得過。
“當然好，為了練成這樣的默契，我們可是足足練了三年。”
“所以，你剛剛在屋子里要殺黃金屋也是假的？”
“是。”
“那你在菜里下毒要殺黃金屋也是假的？”
“是，我當然知道在菜里下毒是一件多么蠢的行為，因為不論是黃金屋，還是花荼蘼，那種小伎倆對他們而言誰也瞞不過。所以我才故意那樣做，故意露出馬腳，故意顯得我好傻，好引起她的注意，然后才能讓她回來看我與黃金屋演的這出好戲。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們當時都信了?！?p> 張子虛只是笑笑，他知道，不止他信了，掌柜的當時一定也信了，眼前的這個女人，遠比他想象得還要深沉，“好，真好?！?p> “你難道一點都不意外？”
“意外，當然意外，簡直嚇死我了。”張子虛看著她不解的表情卻得意地笑了，“只可惜……”
他說著，笑容卻逐漸僵凝住。
掌柜的告誡過他，不論做什么事，一定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他也一直都很聽話。
可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獨門的移穴之術卻突然用不了，這條路，封死了。
他飛速地眨了眨眼，使勁回想著剛才經(jīng)歷的一幕幕，到底是什么時候中的招？
他從不喝外面的酒水，不吃外面的飯菜，甚至連陌生人給他的銀子，只要出了三更天酒館那扇門，他都從來不接，他沒有理由中招。
“是你？”
他有些驚恐地看著吳老三，他從沒想過自己在那里就栽到了一個看起來并不怎么起眼的人手上。
他在洋洋得意自己留好退路的同時，卻忘了另一個告誡，越是看起來沒有威脅的人，就越危險。
“是我?！?p> “你早知道我會接過這篩盅子？”
“當然?！爆F(xiàn)在笑的人，變成吳老三了，“因為你并不信我?！?p> “正因為我不信你，所以才選擇自己來擲骰子?！?p> “是啊，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從來不認為別人會比自己更聰明，所以往往才更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既看得這么通透，又何必非要屈身在這兒做人家的狗？”
“這里不好么？”
“這當然不好?！?p> “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這里，本就是他最鄙夷的地方。
“難道，三更天好么？”
“……”
張子虛沉默了，就像他一年前也同樣認為，以掌柜的本事，哪里應該屈身在這永安巷？
可是她留下了，他也跟著留下了。
吳老三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憐憫一個人的無知卻不自知，“同樣是在永安巷，同樣都是生意人，那花荼蘼做的事又與黃金屋有什么區(qū)別？主人沒區(qū)別，狗當然也沒區(qū)別。同樣的，在我眼里，你我本就沒有什么區(qū)別的?！?p> 張子虛知道，這一次，他是徹底翻在了陰溝里，沒有退路了。
他看向了那個推了他一把的女人，“你剛剛說三年，難道你從三年前開始就已經(jīng)想殺我了？”
“是?！?p> “三年前，我不認識你吧？”
“但我卻已經(jīng)認識你了?！?p> “我能不能知道為什么？”
香屏聽著他的話，眉間緊鎖，她的臉色變得死一般煞白，好像看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過了半晌才沉聲說道，“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可以不提了么？”
“好?！?p> “答應得這么痛快？”
“你若是三年前來殺我，興許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蹦菚r，他本就是一心求死，只不過，有個人出現(xiàn)，給了他另一種選擇，“即使你現(xiàn)在還想要殺我，我也等你?！?p> 香屏看著他，突然冷笑了起來，“你也總該知道，我最想殺的人并不是你?！?p> “我知道，我這樣的人，也總犯不著你們這樣大費周章去殺的?！?p> “你把她看得比命都重要，若我要了她的命，你豈非要跟我拼命不成？”
張子虛突然抬眼瞟了一下她，嘴角露出了那道比毒蛇還要毒幾分的笑容，“你以為，你的命不在我手上么？”
“你說什么？”
“自己看看自己的胸口?！?p> 香屏輕輕撩開自己的襟口，看到胸前隱隱泛著一片血絲斑駁，她也中毒了。
現(xiàn)在的他，雖沒有什么能力自保，可跟仇人同歸于盡的本事卻還是有的。
“你什么時候下的手？”
“背你的時候?！?p> “你那時就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了？”
“沒有?！?p> “你沒懷疑我，還要對我下手？”
“因為不管是不是無辜的人，我都會以防萬一的?！?p> “連她也是么？”
張子虛沉默了，沉默就代表著默認。
這世上有一種人，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們不得不防備身邊的一切，因為從他們出生起，看到的就只有世間的惡意。
當年荼蘼把他當成投名狀時抓上山，他的確也做過同樣的手腳，只不過不太成功。
香屏好像也終于聽到了一個令她稍微寬慰一點的答案，“你還真是沒有人性?！?p> “彼此彼此?！?p> 香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中了你的毒，就會受制于你？”
“沒有的事兒?！睆堊犹撔Φ煤芴谷唬m然知道自己是這里最危險的一個，卻也仍是最輕松的一個，“只是勸你不要再瞎折騰，我當然知道你根本就傷不了她，只是這些年想殺她的人太多了，像蒼蠅一樣沒完沒了，我實在是有些于心不忍，還得勞煩她老人家每天應付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p> “你放心，我既是能騙她一次，也一定能騙她第二次?！?p> 張子虛看著面前的三個人，他怎么都不會想象得到，這三個人竟是一起的，當然，還不止這三個，還有那個背后的人，“看來你們幾個，已經(jīng)都計劃好了?！?p> “當然?！?p> “反正我死活都已經(jīng)在你們手上了，我能知道下一步是什么嗎？”
“下一步，該收網(wǎng)了?！?p> 吳老三說著，突然出手，雙掌一左一右拍在了香屏和中年男人的身上，鮮血隨著他們的人一樣鋪灑在地上。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吳老三，地上的人與張子虛同樣一臉的不可思議。
張子虛看得真切，才更加的不解，剛剛那一掌的力度，他的功夫絕不會低于刀奴，甚至不會輸于金鑰匙。
這個人，藏得好深。
可他既是有如此大的能耐，為什么會甘心在千金賭坊當個守盤口的糟老頭子？
“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p> 吳老三輕輕拾起地上的麻繩，他又要重新把這些人全都捆上一遍。
張子虛看了看香屏，他十分確定這本來應是她與黃金屋演的一出戲，然后引他上鉤，再以此來要挾荼蘼。
可是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這個劇本就被否決了去。
編戲的人，也不知不覺變成了戲中人。
張子虛確定，現(xiàn)在的局外人，只剩下眼前的這一個，“你不是黃金屋的人？”
吳老三哂笑一聲，絲毫不見方才的唯喏之色。
“黃金屋，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