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逐光山千峽澗峰
逐光山,自古以巍峨秀美,奇駿迷人的景觀傲居北方三百里山群之首,由東而西共有三十六峰,每峰松柏萬綠,地貌奇秀,河山匯聚十方浩氣。天霞派,一個退隱避世,遠(yuǎn)離江湖紛爭的門派就隱逸于此。
十八年前,此派聲容鼎盛,門下弟子遍布五城,其派宗旨為鋤強(qiáng)扶弱,廣施善恩,故頗得江湖中贊仰。如今在這偉岸俊逸的千峽澗修建了“別有洞天閣”安居,世人雖有諸多疑惑,但無不稱羨的。
別有洞天閣含兩廳兩樓四院:正廳,祥云廳,主議事;偏廳,地鰲廳,主家族內(nèi)務(wù);忠康樓,書白樓,為訪客莊友弟子居所;四院處整閣核心之位,是天霞派內(nèi)院,分別命名---復(fù)思,蟠宇,風(fēng)思,沁月。
別有洞天閣可貴之處在于每每構(gòu)造格局為掌門親自設(shè)計督造,山山水水別致隱逸,華而不奢,古樸莊雅,盡顯心意,此閣地處絕世風(fēng)光之中,堪稱“世外桃源”。
沁月院
月,悄悄爬上樹梢,靜謐的月光灑滿這個窗口望南的小屋,屋里陳設(shè)著檀木桌椅,和合屏風(fēng),臥房中央放著金絲小爐,星火暖暖,幾上淡淡的玉蘭香盞縈繞,四處飄遠(yuǎn),寒冷的冬天就像被隔在了屋外一般。
卻見床榻上,莫邪瀧璃黛眉舒展,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絢麗的眼眸,凝脂肌膚略顯倦倦,緩緩入睡......
潺潺水聲串流,蜜蜜花香蕩漾,又在那個鶯啼霧繞的山谷。聽,兩個孩童清脆的笑聲,小男孩手持巨大的樹葉,時而高高舉過頭頂,時而拽著奔跑一路,小女孩的手在空中搖晃一條白絲絹,追趕著,歡快跳躍!二人光著小腳丫,腳下是一條白色石子鋪成溢滿水波的小路。
忽的,山谷之上飛過瘦小身影,他持弓向天,用全力滿弓,小女孩一詫,那不是身邊的小男孩嘛?轉(zhuǎn)過頭,他真的消失了。
“嗖”地一聲谷頂他手中箭已離弦,凜冽直逼空中!少傾,“嚯”---七彩的光芒炸開,以萬鈞之勢逼回山谷來!
一切太刺眼,太突然,小女孩如何努力都睜不開雙眼,而更黑暗更強(qiáng)大的狂風(fēng)已席卷而來......
“救他!”
莫邪瀧璃猛坐起來,額頭上密布汗珠,心緒難平。她來到熏香前,閉上眼——又做了這個十余年來一直重復(fù)的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夢魘。”她眸色如淵,面容淡定。
她便是天霞派掌門莫邪天的三女兒,集睿智,美貌,神秘于一身,更是世人眼中的“巍玉”。此時站在木蘭雕花鏡前的她烏發(fā)慵懶,眼似琉璃,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嫣,身姿清逸,笑焉生花。
門輕輕被推開,外面?zhèn)鱽肀憋L(fēng)呼嘯而過的聲音,莫邪瀧璃未回頭看,來人的腳步顯然是滿枝。
“小姐,你又做夢了?!?p> 滿枝是莫邪瀧璃的貼身侍女,約摸二十出頭,性情穩(wěn)重,心思細(xì)膩,說話間已然沏好茶遞過來。只見她一襲紫裙,盤著扇形發(fā)髻,丹鳳眼,有清秀的臉龐,薄而堅毅的嘴唇。
二人從小一起長大,關(guān)系超越了主仆,默契相當(dāng)。
“因成西南夢,夢作游仙客。無解。”她明眸閃爍,輕輕頷首,“你值夜嗎?!苯舆^茶,示意滿枝坐下。
“是我睡不著,千竹山洞主不日就要到了,總覺得掌門似有憂慮?!?p> 滿枝蹙著眉。
“我有同感,是關(guān)于我的身世么?”
莫邪瀧璃平靜地,她自小便知道自己并非莫邪天和怡旨夫人親生,對身世的真相也充滿好奇。
“你是誰,與我們對你的感情無任何改變,尤其是掌門和夫人?!睗M枝還予一記暖暖的微笑,幾上的木蘭香片已換好,“我們要一直陪伴彼此。”
滿枝就是這樣,最簡短的話總能浸透你的心扉,開解你的心情。
“好?!?p> 莫邪瀧璃何其有幸得此知己,一切盡在不言中。
翌日清晨祥云廳
此廳寬敞,約有十余丈深,左右兩邊分設(shè)了兩排紫檀木椅,椅后六根紅漆圓木大柱威嚴(yán)聳立,柱旁均有梅花盆栽盈盈點綴,在這隆冬時節(jié),八盞滿月燈籠照得大廳亮堂堂的,氣勢恢宏。
此時,閣內(nèi)弟子已整齊的靜候在兩側(cè),正前方一把左右扶手雕刻了雙獅頭面的八寶座椅上坐的正是年過五旬的莫邪天,他身披灰色緞面披風(fēng),血陽刀加身,面色紅潤,兩鬢微白,濃眉大眼,目光審慎,左手撫著絡(luò)腮胡,神情肅穆地舉目望向門外,似有著急。
不一會,廳外引進(jìn)一老一少兩人,為長者身穿虎皮大襖,雪地長靴,配長刀,雖白發(fā)已半,但舉步健碩,袖里生風(fēng),可見內(nèi)功渾厚。其后的女子,身形芊秀,穿綠棉褂白衣裙,膚色白皙,杏眼柔柔,猶如一枝蓮花出落得動人。
莫邪天大步上前相迎,臉上一掃之前的嚴(yán)肅,洪亮的聲音難掩喜悅:
“吾老弟,我可把你盼來了!”
“莫邪兄,我們十年未見,害我好想!”
說話的便是千竹山洞主吾木相,是莫邪天的結(jié)拜義弟,二人雙手緊緊相握,相互問候,許久許久。
原來,十八年前,天霞派還坐落在繁華的大都之時,行俠仗義,頗具威名的第四代掌門莫邪天與無影派“佐佛笛”白明赫,千竹山洞主吾木相,紅杉女俠斯映,四人攜手仗義鋤奸,懲惡揚善,同視為知音難覓,義結(jié)金蘭。時隔多年,人生輾轉(zhuǎn),總算得一聚,他二人才感慨良多。
“吾三弟這些年可好?”
怡旨夫人也甚是惦念這位義弟。
吾木相上前拱手:
“義嫂,安好!今日再見乃上天眷顧之情,你照料義兄操持子女家事,多番辛苦啦,三弟在此問安!”
怡旨夫人雖年過五旬,歲月卻并未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留下過多痕跡,已是四個孩子娘親的她依舊神采奕奕,風(fēng)華韶然。
她著一身暖金色衣裳,同色披肩,梳盤形發(fā)髻,簪一枝鏤金牡丹發(fā)釵,聲音溫柔如水。她原是劍仙清陽谷主唯一嫡傳人,年輕時以一把相思長劍揚威江湖,之后情定莫邪天,淡出江湖,甘愿為其洗手做羹湯,成就一段佳話。
“終于見面了,三弟你仍舊是豪氣不減,如今我們重聚一切皆好了!”
怡旨夫人一句“一切皆好”可謂飽含萬千啊。
“義兄義嫂,今日再見你們,我心愿得了!”
吾木相十分激動,字字懇切。
“好!好!現(xiàn)下只盼再與白明師弟,斯師妹見上一面,兄妹團(tuán)圓,人間樂事!”
莫邪天扶住吾木相,心底翻涌起鐵血少年時難以忘懷的所有片段。
莫邪天轉(zhuǎn)身喚道:
“威兒,暄兒,瀧兒,衾兒快快拜見吾三叔?!?p> “平威,文暄,瀧璃,云衾拜見三叔!三叔萬福!”
莫邪平威,莫邪文暄,莫邪瀧璃,莫邪云衾四人一起上前來問候道。
吾木相仔細(xì)觀察眼前四人:莫邪平威是長子,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氣宇軒昂,顯然是莫邪天年輕時的重現(xiàn);莫邪文暄排行老二,俊朗的外表,儒雅的氣息,敏捷而內(nèi)斂是吾木相對他的印象;當(dāng)看到一身淺藍(lán)衣裙的莫邪瀧璃,他還是一恍惚,只記得她幼時便以聰慧超群讓眾人驚嘆,而此刻的她清靈出塵,傾城脫俗,尤其那一雙像極了故人的眼睛,美麗得不可方物,“巍玉”得名如此;最小的女兒是聰穎又俠氣的莫邪云衾,她早早地練劍方歸,身著橘色便服,依然是濃眉大眼,櫻唇齒白,讓人猶如看到清晨第一道光芒一般活力無限。
“好?。 蔽崮鞠帱c頭贊嘆,“好兩雙兒女!”
“這位就是綠舒姐姐了,可等來你了!”
莫邪云衾最愛熱鬧,拉著吾木相身邊女子的手甜甜的聲音嚷開了,說完不忘朝莫邪文暄看一眼。她的舉動把全場人逗笑了,誰都知道莫邪文暄有位從小定親的對象是千竹山洞主獨生女,如今,這人已經(jīng)到了閣里,又被四小姐公開了一番。
莫邪天和吾木相相視一笑,喜不自禁。
莫邪文暄對這個妹妹往日種種調(diào)皮行為早已見慣不慣,微笑著站在那兒,一貫的坦然。
吾綠舒卻已紅了臉,微低著頭淺笑不語,還是怡旨夫人上來解了圍:
“孩子,趕路累了吧,來閣里一定別拘束,當(dāng)自己家一樣。”
“綠舒給師伯,師母,各位師哥,師姐師妹問安?!?p> 吾綠舒銀鈴般的聲音很是好聽。
“好!好!一家人坐下慢慢說?!?p> 莫邪天許久沒有如此高興了,大家一一就坐,怡旨夫人命人奉茶。
故友重聚,別有洞天閣洋溢著歡悅的氣氛,莫邪天與吾木相在地鰲廳聚首暢談,之后大家一起游閣,賞雪。一行人自祥云正廳入通和門進(jìn)地鰲廳瀏覽中閣花園,過長廊到忠康府的萬字書樓小憩喝茶,之后隨步至?xí)赘歉哌h(yuǎn)眺逐光山,看弟子習(xí)練武義,午飯擺在書白府嘯義館,飯后一刻鐘興步至南面復(fù)思樓、北面蟠宇樓、西面風(fēng)思樓、東面沁月樓圍成的四樓一體內(nèi)院,稍作參觀后眾人移步復(fù)思樓——莫邪天的居所,已是傍晚,吃過晚飯方散去。莫邪天把吾木相父女安排在書白府歇息。
初冬的夜,盡管月亮皎潔卻寒氣逼人。
蟠宇樓內(nèi)屋,怡旨夫人正幫莫邪天寬衣:
“綠舒這孩子,我是挺喜歡的,靈巧聰敏。”
“也甚合我意,你那寶貝兒子可中意?”
莫邪天語氣中自是滿意的。
“他們自小認(rèn)識,喜歡在一處玩,才有定親之由,不然你怎不與平威定這門親呢!只是現(xiàn)在分開太久了,是需要時間磨合、相處的?!?p> 怡旨夫人邊說邊把莫邪天的血陽刀放進(jìn)刀架,這是莫邪天數(shù)十年來的習(xí)慣,臨睡前要把愛刀恭謹(jǐn)擦拭一番。
“還是夫人明白。”
他笑呵呵的。
忽一道疾馳的身影閃過窗前!
“有人闖入!”
莫邪天披衣拔刀出門,閣里的弟子亦聞聲趕來。
“讓平威,文暄四處仔細(xì)查看,務(wù)必別驚擾客人?!?p> 莫邪天吩咐。
“稟師父,大師兄二師兄已然去了復(fù)思樓和沁月院?!?p> 一名弟子回道。
莫邪天搖搖手,示意他們退下。他此刻內(nèi)心疑惑不解,別有洞天閣素來與外界無任何往來,怎會有人深夜造訪?莫非......
“不好!”
莫邪天大喝一聲!
怡旨夫人正納悶他為何如此驚呼,剛要詢問,只聽門口來人稟告:
“師父,復(fù)思樓出事了?!?p> 莫邪天的預(yù)感很強(qiáng)烈,一定是一定是!他心里默念著,幾乎是暈暈沉沉來到了復(fù)思樓。
莫邪平威迎上來,一臉陰霾:
“爹,復(fù)思樓失竊了。”
莫邪天一聽心里頓時天旋地轉(zhuǎn)!他聲音暗啞,喃喃自語:
“該來的遲早會來?!?p> 他的舉動嚇壞了莫邪平威和莫邪文暄二人,他們從未見過一向穩(wěn)中求勝,氣勢果敢的父親有如此仿徨,近乎害怕,或者應(yīng)該形容為絕望的神情。
白雪皚皚的山澗中,清冷的月光孤寒閃射,凜冽的北風(fēng)擦肩而過。
莫邪瀧璃追逐那個暗夜闖入者近一刻鐘,那人輕功了得,此刻似乎不見了蹤影。她停下腳步,背靠一棵積雪的大樹,氣喘吁吁。
“未免太快了。”
她舉目望去,因這里茂林參差,故四下里有些模模糊糊。
忽然間,是何物毫無聲息,輕呼呼的就這么飄落在她面前!確切的說那是身材高大,帶著清新空氣,從天而降的“白披風(fēng)”。她自認(rèn)從小習(xí)武,五感均很靈敏,怎會一點也沒察覺到有人近了身前,而且就這么危險地被包圍住了。等等,“白披風(fēng)”不正是自己追的闖入者嗎!
“你是打算跟我回家?”
白披風(fēng)開了口,聲音溫潤低沉,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霸氣。
方才,莫邪瀧璃察覺到院子里的聲響,追著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而來,岔口兩人分開左右而行,她敏捷地跟上了眼前這人。
眼見處于劣勢,莫邪瀧璃一招雙云掌,順勢抬腿一踢,卻不想他右手一擋,躍身避開腳下,頃刻自后迂回到她身側(cè),大有居高臨下之勢。
她仰頭正要細(xì)看,瞬間聞到一股特殊香味,是綠木棉!這種綠植在中原很是罕見。
“為何深夜造訪,剛才又忽快忽慢引我到這里?”
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輕功雖不弱,但根本追不上他。
“哦?!?p> 他對她另眼相看,一是功夫可圈可點,二是心思澄明。
視線落在她臉上,從未見過如此獨特的眼睛,似蘊藏著一泓清泉,沉靜如琉璃,凝脂肌膚,櫻唇如嫣,齊腰的烏發(fā)隨風(fēng)清揚!她比尋常女子高一頭,整個人散發(fā)出靜雅氣質(zhì)又不失可愛的倔強(qiáng),有備戰(zhàn)的警惕卻無多一點的慌亂,在茫茫雪原中她是鮮活的,閃耀的,也是靜止恒久的,他竟一時失了神。
迎上對方的眼,映入莫邪瀧璃眼簾的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俊朗威儀,一雙灼灼黑眸,深邃不知,高挺的鼻梁,精致如雕,額前一縷發(fā)獨特飄揚,嘴角似笑非笑,熏染點塵不驚的神采。夜行者都黑衣裹行,他卻一襲白衣,是太過自信么?
莫邪瀧璃拔劍一招“披星戴月”,巧攻其側(cè),劍鋒凌厲。
“披星戴月,倒很是應(yīng)景?!?p> 他終于亮劍,向右側(cè)一閃身,慢守慢攻,毫不費力。
“娑羅劍?你為何會有娑羅劍?”
莫邪瀧璃驚訝地,他手里握的居然是娑羅劍,相傳此劍是開國時期,戰(zhàn)神東玥的佩劍,它凝聚輕捷凌月之氣,百戰(zhàn)中所向披靡,東玥離世后,世上再無娑羅劍消息。
“識得此劍且不易?!贝藭r他的雙眸,像深海一樣幽沉,“我只能告訴你,此劍是摯友饋贈,亦是家族珍藏,一直在家父身邊靜息?!?p> 戰(zhàn)神東玥的摯友?他是誰?她在心里嘀咕。
二人在揚揚颯颯的雪陣?yán)雉嫒黄鹞?,別有一番有武動凌逸之勢。
五招之后,莫邪瀧璃藏劍于身后,踏雪凌空,一招行雁飛璇,直逼對方頭頂。
“佛手移花?!?p> 他眉峰清揚,娑羅劍往雪地一劃,在五步之外巍然而立。
她黛眉微蹙,莫邪天只傳給了她一個人的佛手移花,江湖鮮知,他為何會知道?
“還打嘛?”
意思是若要繼續(xù),他也會毫不怠慢。
眼前的人,身份懸疑,武功深奧!即使自己先后換了無影派“白鴻劍法”、千竹洞“破曉劍法”、“佛手移花”,他均無有不通曉破解的,莫邪瀧璃明白,該是把好奇心束之高閣的時候了。
“你為何盜取我家劍譜?”
他無傷害自己之意,這點她在知道自己與他的功夫有天壤之別的事實后并無懷疑,她立劍而問。
他一笑,俊顏閃過一絲戲謔的神色:
“我做事向來只依照自己的心意,沒有為何?!?p> 雖話語輕松,她卻聽到一種難以融化的寂寞和難懂,是她過于敏感嘛?
“以你的武功來去自可消無聲息,驚動我,是要殺了我亦或是見我?”
她說出后者可能性時內(nèi)心不禁更加疑慮。
她的眼神反應(yīng)出乎他的預(yù)料,她能看穿人心?她果然聰慧非常。
“殺一個糊涂人固然無用,殺一個明白人也是無趣的?!彼鐪Y:“借劍譜三天,如期歸還?!?p> “我有反對的權(quán)利嗎?!毙闹械拇鸢甘牵_沒有。
感覺到他眼中的寒意冽冽逼人,就將目光留在披風(fēng)的雪花上,何時雪又開始飄飄而下,自己只身出來,爹娘一定當(dāng)心了。
“言出必諾?!?p> 他轉(zhuǎn)身望遠(yuǎn),鵝毛大雪錯落天際,縱是于空中潔白無瑕,也都靜靜落在這陌陌塵埃之中。
“漫天雪舞,汐洌臨蒼茫。懸鏡求湖,莫改曠界馳?!?p> 他黑眸如淵,語氣如冰。
果真是視他人于無形。莫邪瀧璃初次面對這樣一個人,他如大海澎湃,又如高山仰止,恍惚間函納百川,現(xiàn)實中如朦如朧。是什么樣的人生際遇、生長環(huán)境才會塑造出集細(xì)膩豪放,睿智孤寂,不拘冷傲于一身的人呢?
“今日我是拿不回劍譜了,但物有其主,就如我爹不擔(dān)心你一樣。”
她走了幾步,淡淡而笑,笑焉如蓮。
他凝神屏氣,若所所思:
“他不擔(dān)心,確是因為這是再普通不過的劍譜?!闭f完轉(zhuǎn)身消失于空絕的山谷中。
莫邪瀧璃望了一眼漫天飛雪的遠(yuǎn)山,返回。
在山腰她遇見了來尋她的莫邪平威一行,來人個個手持火把,把山路照得通明。
“瀧璃,急死我了,你沒受傷吧?”
見莫邪平威大冷天直冒汗,就只他有多擔(dān)心了。
“大哥,我沒事?!?p> 她邊幫他擦汗邊說,心里卻明白這《諾音劍譜》絕不簡單。
回到別有洞天閣,雪初停了。莫邪天和怡旨夫人在大廳前殷殷盼歸。
“瀧璃!”
怡旨夫人上前來抖落她衣裳上的雪,眼神關(guān)切不已。
“姐姐,你怎么一個人追出去了?”
莫邪云衾撲過來緊緊環(huán)住她。
“娘,爹,云衾,我好好的?!彼蛩朴袘n慮的莫邪天,“女兒沒能追回《諾音劍譜》,來人武功極高,身份未明?!?p> “你與來人動手了?”
莫邪天極其不安。
“只與其中一人過了幾招,他們并沒有傷我之意,只為劍譜,說借劍譜三天,如期歸還?!?p> 莫邪瀧璃的話讓所有人疑慮重重。
“行事這等乖張,讓人費解?!?p> 怡旨夫人望向莫邪天。
“夫人不必費神,他來自有他的目的?!蹦疤齑蛄磕盀{璃安然無恙,一顆高高懸著的心放下了,道,“說到劍譜,你們都過來坐下。”
怡旨夫人摒退左右。
“從何說起?!?p> 莫邪天欲言又止。
“爹,你就把曾與哪些人有過節(jié),誰要對天霞派不利,統(tǒng)統(tǒng)告知我們,人家都偷到家門了,還要有所避諱么?”
莫邪平威怒氣沖沖。
“威兒,你什么時候才能改改你那火急火燎的脾氣。”
怡旨夫人柔聲阻止他。
莫邪平威在看到母親的眼神后,默然。他雖然性格急躁,但對父母卻十分孝順、恭敬。
“好了!”莫邪天環(huán)視眾人,“天霞派自創(chuàng)始以來身正立行,無損于江湖,無愧于先祖,無畏于武林,也不怕什么邪門歪道找麻煩。只有一點,我要叮囑你們,《諾音劍譜》不是什么曠世奇書,只是你們祖母與我派長老合力寫下的一本心法,你們自小就練成了,丟了也無需再尋。今日之事為父思量,與朝廷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縱然有關(guān),汝等也不必參與其中?!?p> 他接連說了好幾個奇怪的詞,“無需”“有關(guān)”“縱然”“不必”!莫邪兄妹面面相覷,萬般疑惑。
“難道是他,宴王?”莫邪文暄心思最為慎密,他口中的宴王是當(dāng)今皇上的親弟,排行三,號宴王,“此人在朝中、武林均勢力龐大,叱咤風(fēng)云。傳聞中,輕功絕世,似乎天下間無所不能。能在別有洞天閣來去無蹤,悄然無聲息,又只為借閱劍譜,行事如此神秘霸道,怕是只有他?!?p> 關(guān)于宴王的傳聞,江湖中風(fēng)起云涌,舉不勝舉,莫邪文暄常年下山采買藥材,聽到的著實不少。
“管他什么狗屁王,如此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簡直豈有此理!”
莫邪平威雙眼瞪得圓鼓鼓。
“爹,來人的武功路數(shù)女兒實在看不透,他的佩劍也著實驚到我,是娑羅劍?!?p> 莫邪瀧璃回憶那人的種種,覺得他愈發(fā)離奇。
“娑羅劍。”
莫邪天應(yīng)一聲,只好似意料之中一般。
“戰(zhàn)神東玥之劍?傳言此劍消失百年,重現(xiàn)必掀殺戮!”
莫邪文暄驚詫不已,同時也感到素來對刀劍兵器尤愛研討,收藏的莫邪天,此時的反應(yīng)有違常態(tài),其實今夜莫邪天異于平日的地方實在太多......一向心思細(xì)膩的他忐忑不已。
怡旨夫人拉住莫邪瀧璃,殷殷叮嚀:
“只聽聞娑羅劍輾轉(zhuǎn)到了朝廷之中,后話不得而知。瀧璃,下次再遇到此劍,你不可逞強(qiáng)?!?p> “明白了,娘?!?p> 莫邪瀧璃明明看到怡旨夫人眼中的關(guān)愛,擔(dān)心,還有......懼怕?是自己看錯了嘛?
“爹,來人這般自由出入,豈不是讓我們的守衛(wèi)形同虛設(shè),太狂妄了!”
莫邪云衾想想就后怕。
莫邪天也不回,自道:
“天霞派已然脫離了江湖,求安求靜,你們記住了!文暄也不必猜疑,傳說中的宴王,誰也沒有真正相識過,即使是那么離奇的人物,于我閣上下素?zé)o往來,不用介懷。你們只管去安心睡個好覺。”
此時的莫邪天目光祥和鎮(zhèn)定,給了家人無限力量。
“是夜了,大家都別折騰了,聽你們爹的話,回吧?!扁挤蛉藢捨康?,“暄兒,你可曾再次巡查過書白府?”
莫邪文暄回話:
“娘,我親自去巡查過了,吾三叔他們一切安好?!?p> “好!那就好?!?p> 怡旨夫人望向莫邪天,二人安心了。
書白樓
吾綠舒披著碧色大氅站在房門口,書白樓外加派了許多人手,長廊內(nèi)也增設(shè)了燈籠。
“姑娘,二公子讓奴來告知姑娘,前面復(fù)思樓失了竊,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凈了,姑娘早些歇息。”
一個侍女走過來行了禮說道。
“好,辛苦你?!?p> 吾綠舒心下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會有賊人闖入?她不便多問,回頭看見廊里的人正向這邊望過來。
是莫邪文暄,瀟瀟夜色中,他依舊是溫和儒雅,平靜無瀾,只見他禮貌地朝這邊點了點頭。
吾綠舒欠了欠身,注視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廊角,唇角漾起一抹淺笑。
“文暄,你可還記得兒時送我的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