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回想起當(dāng)時的場景,秦薇薇偶爾也會生出童話故事的錯覺。
但是當(dāng)時的她是不會的。
有些人,名字聽著文質(zhì)彬彬,實際看著像個社會人,江然這個人,一點也不人如其名。秦薇薇在悲觀地盤算著今晚如何脫身的時候,就被一只花臂攔到一旁。她心下一驚,面上卻沒有多大反應(yīng),她做這些事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別說只是花臂,把自己整個人都紋成青花瓷的客人也不是沒有。
她只當(dāng)是有客人找大姐頭說事情,自覺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有點小慶幸。她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當(dāng)下的場面,有人出來打個茬,雖然幫不了她,但至少可以把困境再往后拖上幾分鐘。
然而,緊接著,秦薇薇就聽見面前的花臂男人說話了。
“人家小妹妹不愿意,就不要強(qiáng)迫人家嘛?!?p> “我喜歡這個妹妹,琴姐不如把她給我唄?!?p> “怎么?我要從你這里帶走一個人,還需要向誰打招呼嗎?”
秦薇薇心下一沉。雖說她不想出臺,也確實不知道如何拒絕花臂男人口中的“琴姐”的威脅,聽這花臂男人的語氣似乎很有背景,要是真的可以撈她一把,也不失為一個轉(zhuǎn)機(jī)。但是,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呢。
她自認(rèn)長相不丑,但也不算是能讓人驚艷的類型,何況在這等風(fēng)月場所,什么樣的女人沒有,沒她好看的人比她風(fēng)情,沒她純情的人比她懂得討好。這花臂男人,只是從旁邊路過,不經(jīng)意地瞥見了她,又如何會有“喜歡這個妹妹”這一說。
覺得她可憐?
秦薇薇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這里是夜總會,不是慈善會,一個帶著紋身噴著男士香水的男人,來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這個地方,多的是身不由己可憐的人和自暴自棄墮落的人,沒有幾個人會那么好運地走出去,她又怎么會天真地以為自己是真的幸運,遇見了愿意拯救她的人。
“你笑什么?”花臂男人突然轉(zhuǎn)身,盯著離他一步之遙的秦薇薇,“笑得可真難看?!?p> -
這人真好看。
這是秦薇薇的第一反應(yīng)。她的心緒很亂,即使知道面前的男人在和琴姐說她的事,她也沒有去注意男人的模樣,只是微微低著頭,看著他的花臂發(fā)怔。
這會兒她正有些無奈地自嘲著,冷不丁男人突然轉(zhuǎn)身問話,她下意識抬頭,這才對上男人的臉。
不老成,也不兇神惡煞,更不輕佻。
只看臉的話,倒還是個眉清目秀的正經(jīng)人。
“問你話呢,妹妹?!蹦腥藳_她挑了挑眉,突然有點吊兒郎當(dāng)?shù)囊馕?,“琴姐和我說要看你的意思,你說句話。”
聞言,秦薇薇看向男人身后的琴姐。琴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顯然,不打算輕易放走她這棵搖錢樹,卻也不敢隨便得罪她旁邊的男人。她抿了抿嘴唇,心里也開始計較起來。
繼續(xù)留在這里是不可能了,會所本身就打算逼著她出臺,她要是聽話倒還好,眼下已經(jīng)和琴姐等人鬧僵,再留下了必然不會有好果子吃。而且,目前來看,男人明面上是可以在她的事上和琴姐對立的,她要是拒絕了他的“好意”選擇留下來,保不準(zhǔn)以后對方不會因為被抹了面子而故意找她麻煩?,F(xiàn)在的他,要從琴姐手里要走她,琴姐自然沒有什么好臉色,但如果他日后作為“顧客”來找她麻煩,琴姐肯定不會為了她而得罪金主。
可是,真要跟著這個人走,秦薇薇心里還是沒底。
在此之前,她沒有見過這個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從事什么工作,品行如何。她不覺得對方帶著自己走出會所的門之后就會和她一拍兩散各走各的。從會所要走她,會花錢不說,最主要的是會欠琴姐他們一個人情。秦薇薇不是小孩子了,這種場面下的人情,有多難還,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
秦薇薇正在琢磨著,男人的一張臉卻突然靠近她,低著頭輕輕地說,“我又不是買賣器官的,你怕我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今天不走,等我走出旁邊那道門,你就走不了了?!?p> -
秦薇薇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說得沒錯,今天不走,以后再想走可能就沒機(jī)會了。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一個稍稍有點姿色的陪酒女,“大學(xué)生”這三個字對她而言不是身份,而是推銷她的標(biāo)簽。不管這個男人抱著怎樣的目的,至少目前確實可以救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最近很疲憊了,什么樣的屈辱都忍過來了,男人還會對她做出什么更沒有底線的事,秦薇薇突然覺得,也沒那么可怕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微不可聞,“好?!?p> “琴姐,你聽見了啊,她同意了?!蹦腥说男β暫芩?,他伸手拉住秦薇薇的手,便往會所大門的方向,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沖身后揮了揮他的大花臂,“錢的事回頭談啊,這回算我欠琴姐的,我先帶妹妹走了?!?p> 秦薇薇有點恍惚,那一瞬間,她想的竟然是,電視劇上,那些有錢的大老爺給青樓女子贖身之后,不都是伸手一摟,就出去了嗎?為什么身邊這個男人要拉她的手?那種感覺,就好像,男人不是把她從琴姐手里買走的,而是,特意來牽她回家的。
怎么可能。
秦薇薇低下了頭,想起還沒還清的債務(wù),想起接下來可能會面對的事,眼睛里的光慢慢地暗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齊巍。”秦薇薇停了下來,盯著男人牽著自己的手,“山字頭一個魏?!?p> “巍巍啊?!蹦腥怂坪鯖]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我叫江然,你可得記好了,以后是要報恩的?!?p> -
“報恩,要怎么報……”會所門口,秦薇薇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發(fā)抖,她想,一定是在會所里穿得太少,驀地一出來,才會抖。
“你說呢?”男人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壞壞地笑起來,“我把你從那種地方救出來,你不得以身相許一下?”
她就知道。
秦薇薇沒有掙脫男人挾著她下巴的手,而是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她怕自己快要泛出來的眼淚,惹身邊的男人不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話說得沒錯。盡管秦薇薇在對著琴姐說“好”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準(zhǔn)備,可真聽到男人這樣說,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掉淚。
為什么明明是張子肖闖出來的禍,偏偏要她來付利息;
為什么她這么努力地賺錢,還是補(bǔ)不上那每個月都要大一點的黑洞;
為什么過了這么久了,她依然沒有遇到好事。
不是說“守得云開見月明”嗎?她已經(jīng)守得沒有力氣再去抬頭看天空了,月亮怎么還是沒有出現(xiàn)呢?
“好。”秦薇薇閉著眼睛,像從前在會所強(qiáng)迫自己對著客人露出諂媚的笑容一樣,努力地勾了勾嘴角。
“太丑了,我不喜歡你這樣笑,一點也不真誠?!苯凰砷_了她的下巴,面帶嫌棄地說,“琴姐的眼光越來越差了,怎么就挑中了你。這也太瘦了,男人可不喜歡你這樣的。走,先陪我去吃飯,把身子養(yǎng)起來,我再和你說報恩的事?!?p> 說罷,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將秦薇薇一把推進(jìn)他的車?yán)铩?p> -
吃飯的空檔,江然問起秦薇薇為什么要在那種地方掙錢,秦薇薇支支吾吾地將來龍去脈告訴他。江然二話不說便要來秦薇薇的手機(jī),如小說里的霸道總裁一般,幾分鐘內(nèi)就將她個人信息下的所有負(fù)債一并還清。
秦薇薇目瞪口呆地看著江然像在路邊買糖葫蘆一樣,輕松地解決了她費心盡神這么久都沒能找到出路的問題。
一切仿佛是在做夢。
秦薇薇向服務(wù)生要來紙筆,對著江然的消費記錄,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了一張欠條。江然哭笑不得,說,“你以后有錢了慢慢還我就行,這點錢對我來說又沒什么,你一筆一筆算得這么清楚,那我把你從琴姐那里要過來,這筆賬你要怎么算呢?”
江然的語氣是玩笑的語氣,秦薇薇卻陷入了沉思,半晌,她在欠條上又劃了幾筆,遞給江然。欠條上又加上了“贖身費”,但是具體數(shù)額卻是空的,秦薇薇用用眼神示意他,“填上。”
江然笑了笑,隨意地將那張紙條塞進(jìn)衣服口袋,似乎壓根不打算和秦薇薇計較錢的問題。
然而越是這樣,秦薇薇的心事就越重。
她和江然素不相識,江然沒有必要出于“好心”,一邊幫她離開會所,一邊又幫她還清債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