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慘禍
杜若坐了起來,伸手拉著杜衡哽咽:
“姐姐,我知道,雨柔的弟弟活不了了?!?p> 杜衡為她擦干眼淚:
“若兒,沒事,他沒事!”
可杜若的眼睛還是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
“姐姐,我們快到家的時候,車突然就翻了,我們都被倒了出來。我是沒事的,我摔出來后,一下子就站起來了!可是雨柔就起不來了。她的腿一直冒血,我們找不到她弟弟,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下面路上好像還有人。我扶著雨柔下去的時候,她弟弟一直在吐血,眼睛都睜不開。司機守著他,我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司機不讓我們靠近,說是要等醫(yī)生來??墒蔷茸o車上那個大夫說,不行了,他不行了!”
杜衡一遍遍為杜若擦拭著如斷線的珠子、如洪水決堤般的淚水。
也只顧著為她擦,只能放任自己的眼淚一滴滴的掉落在衣服上,留下一片水漬。
沒有了李霰和林雨凌,杜若就這樣哭著、說著。
杜衡忍受著萬蟻噬心的痛苦,她的妹妹才十四歲啊!
杜衡只得一遍遍安撫。
“若兒,沒事,他被送到別的醫(yī)院去了!他沒事的?!?p> 杜若卻還是急于和她分享。
“姐姐,我看電視上的救人都要掐上嘴唇,要做人工呼吸,我讓雨柔去,可她不敢,我也不敢啊!那個司機也不讓我們?nèi)?。都在救護車上了,他還在吐血,那些大夫都拉著我們,卻不救他。”
無論杜衡怎么勸說,杜若還是止不住眼淚,不停的講述。
她的眼神可憐的讓人心碎。
不知怎么的,杜衡就是想起魯迅先生筆下的祥林嫂。
想起她一遍遍講述,自己的孩子被狼吃掉,想起了她當時的絕望。
她輕輕的抱著妹妹,她想給她力量,她得讓她感受到,自己在。
杜衡應(yīng)該知道校車翻落的地方了。
那個大拐,那兒是一段盤旋的車路。
她想,雨柔弟弟是被校車從車上甩到了底下馬路上。
上下馬路的垂直高度,有五層教學(xué)樓那么高,那些大夫不是不救他,是救不了了!
一個小時后,爸爸便回來了。
看到她倆,臉色柔和了好多。
杜若迫不及待的問:
“爸爸,怎么樣?雨柔弟弟怎么樣了?”
本來躺著的她,離開了靠背,眼睛里有光了。
杜爸爸走向病床,坐下,撫摸著杜若的腦袋,一臉慈祥。
“若兒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渾身還有沒有什么地方疼?”
杜若拉著爸爸的手,眼神黯淡下去。
“不疼,我沒事?!?p> 聰明的她已經(jīng)不問了,她又乖巧的躺好。
杜爸爸看向旁邊躺的雨柔,眉頭緊鎖,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擠出一絲笑意。
“雨柔,今天晚上就讓杜衡姐妹陪著你,你爸爸媽媽還沒趕過來,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就叫醫(yī)生。餓了就讓你杜衡姐姐給你去買吃的,聽話!”
看著雨柔點點頭。
杜爸爸才牽著杜衡走了出去。
在醫(yī)院院子大樹底下的長凳上,杜爸爸抓著杜衡的手坐著。
很久后他才說:
“雨柔爸媽還沒到,今天應(yīng)該是出去干活了。這會兒才往城里趕呢!他家小兒子沒救過來,半路上就沒氣了。我們幾個去那邊看了一下,今晚可能還要過去幫忙,若兒還有雨柔要你看著,他們暫時還顧不上她?!?p> 杜衡心里難受,想到媽媽要在就好了,可她現(xiàn)在還沒脫離危險期呢!卻也忍不住問:
“爸爸,媽媽怎么辦?你給她說了沒?”
“衡兒,不能告訴媽媽!她不能受刺激?!?p> 杜爸爸還是一如既往,沉著到毫無波瀾的聲音略作停頓又響起:
“事情如果處理得當,今晚那孩子應(yīng)該要送回去,下葬。咱們那邊還要來人,到時候爸爸就不回去了,我會直接過去照顧媽媽,你也要照顧好妹妹。好不好?”
杜衡清楚,若是媽媽得知妹妹出車禍,她肯定會被嚇個半死,就算不嚴重她肯定也會擔心。
而她現(xiàn)在的身體根本顧不上杜若。
況且,雨柔弟弟就這么沒了,家里的小狗死了都會哭的人,不告訴她當然最好。
就這樣她又想到雨柔的爸媽,本來就沒從生命消亡的情緒中回來的杜衡忍不住又問:
“爸爸,那雨柔爸媽怎么辦?。俊?p> 問出口了,眼淚也就又掉了下來。
杜爸爸無奈地替杜衡擦眼淚:
“衡兒,別哭!生死有命?;钪娜诉€是得活下去!”
但也心疼啊,那孩子從小就討人喜歡,哪個孩子,又不是父母的心頭肉呢?
也不知道雨柔爸媽聽到這個消息,怎么堅持到來看他最后一眼。
心肝都被活生生的剜了出來了,他能想象到他們的痛苦。
再低頭看著杜衡,心里心疼她,這些天,苦了她了。
可是,沒辦法??!
中心醫(yī)院不能沒人,她媽媽那兒更不能沒人,這兒更得有人在。
九點鐘。
杜衡給妹妹和雨柔買了晚飯,又給雨柔買了睡衣,因為她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血染了一遍,換好之后,杜衡才松了一口氣。
至于妹妹,她打算明早去拿自己的衣服給她穿。
現(xiàn)在她不想花多余的錢。
看著她們吃完飯。杜衡深呼吸,再三努力之后決定,去看看那些今她們的那些同學(xué)。
他們都要比杜衡小,有的小三歲,有的小五六歲。
仲夏,醫(yī)院并沒有風扇和空調(diào)。
十幾分鐘后,杜衡本已經(jīng)麻木的心,再次感受到被啃食的疼痛,一個人蹲在樓道里。
眼淚掉到地板磚上,一滴連著一滴。
她討厭死醫(yī)院了!
她記不得她剛剛見過的那幾個小孩都叫什么名字了,但大都面熟,大人見她進去也都是熱情的打招呼,肯定也是她家那一片區(qū)的。
他們都能輕易的就叫出了杜衡爸媽的名字,他們彼此討論“那誰誰家孩子都這么大了???”
或許是爸爸基因強大,他們父女長的太像了。
所以幾個病房轉(zhuǎn)下來,場面十分相似。
而站著的人,似乎早就習(xí)慣了病床上人的表情的痛苦,口中的呻吟。
偶爾詢問,然后就是無能為力。
第一間病房里躺著的一個,大概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她已經(jīng)發(fā)育的很好了。
可這次車禍,讓她的整個胸部像被滾燙的油潑了一樣,全是黃色水泡。
杜衡看了一眼,再不敢低頭。心好像被緊緊揪住一樣,呼吸困難。
聽說,那是她被車甩出車窗時,在柏油路上擦出來的傷痕,也有人說是水箱里的水燙的。
整間病房里,男男女女都有,她爸爸也在,可她的上身卻只能袒露著,不著絲縷,以防感染。
她不光承受著肉體的疼痛,更經(jīng)歷著精神的折磨。
第二間病房也是,赤裸裸的趴著,后背是難以直視的血腥,三張床全都一樣。
第三間病房里有個瘦瘦高高的女孩,她穿戴整齊,還在輸液。
她爸媽說,她沒有明顯外傷,但被嚇昏過,在醫(yī)院里也一直不醒,現(xiàn)在也要住院觀察。
.......
都一樣,都一樣。
在花一樣的年紀,遭受地獄一樣的痛苦。
蹲的兩腳發(fā)麻了,杜衡才緩緩站起,走向妹妹的房間,這會兒,她只想守著她。
那些叔叔阿姨說,被甩出去的人不止雨柔弟弟,還有兩個,不過萬幸,他們掉在了有坡度的地方了。沒有完全摔到下面路面上,算是撿了一條命。
他們也被送到中心醫(yī)院去了,還在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