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忽悠
楊承德看著臺下的村民們,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每當朝廷要征兵加稅的時候,他便覺得自個這個約正當?shù)娜缤瑦喝恕?p> 但他沒法子,近幾年朝廷越來越不靠譜,這‘惡人’他不當亦有旁人來當,難不成他們當小老百姓的,還能同朝廷作對不成?
長痛不如短痛,楊承德咬了咬牙,大聲說道:“是朝廷的命令下來了,今年的田稅,各戶補交一成,三日內(nèi)交齊了,另外全村凡滿十六的男子,未服過兵役的,這次皆要參加服役,若是有那不想去的,拿四十石麥子抵,你們各家準備一下,明日官差來領(lǐng)人。”
楊承德幾乎是一口氣把朝廷下來的命令給說完了,這才喘了一口氣,留時間給村民去消化。
村民們聽了楊承德的話,頓時鬧騰了起來。
有的人質(zhì)問楊承德憑啥要加稅,有的家里有孩子滿了年歲要從軍,親人哭鬧了起來,有的自個不想去從軍,也是哭天搶地的,有的人則是頹廢地蹲在了地上,不哭不鬧,看著倒顯得更加苦悶可憐。
周二娃看村民這樣,有些難受地抓緊了周意的手。
他爹當年便是這種情況去從軍的吧?
從此再也沒回來。
周意感受到周二娃的情緒,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楊承德就是知道村民的反應會很激烈,這才一口氣把話說完,這會兒他也沒有打斷村民們哭鬧,任由大家發(fā)泄下情緒。
但下頭的一個族老看村民這樣鬧騰有些生氣,便拄著拐杖上了戲臺。
這人周意也認識,便是周家的族長周嘉仁,也是村里的第二大地主。
周嘉仁是周德旺堂了不知幾代的堂伯,周意和周二娃真算起來還得喊其一聲太伯公,當然平日里也沒機會喊便是了,這老頭并不如楊承德一樣平易待人,才不愿意搭理他們這些親戚小孩,就連周二娃平日里見他都怕,只會躲遠遠的。
周嘉仁上臺后便把楊承德給推擠到一邊去,甩給楊承德一個‘你真沒用’的眼神。
楊承德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跟其計較,對其伸手讓了讓,示意‘你來’。
周嘉仁便用拐杖使勁敲了敲地板,大聲喊道:“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都靜一靜!”
眾人聞言又稍微安靜了些,但還是有些人抽抽噎噎的,一時控制不住沒法子。
周嘉仁見眾人都認真看向他了,才大聲道:“鄉(xiāng)親們該都知道了,胡人前些日子開始攻打咱們了!這才短短數(shù)日,胡人便攻下了咱們四座城池!”
這話一落,頓時有村民驚道:“上回不還說三座城池嗎?這才幾日又多了一座?”
這胡人咋這么猛呢?
一旁的抽泣聲更大了些,若是胡人這般厲害,那他們?nèi)?zhàn)場還不是去送死的嘛?
周嘉仁頓時又用拐杖杵杵地,瞪著眼睛大聲道:“好嘞好嘞!甭哭哭啼啼的嘞!現(xiàn)在胡人正在攻打慶州,你們知道若是慶州一破,咱們是個啥下場不?”
村民們一陣搖頭。
周嘉仁便沒好氣喊道:“慶州一破,胡人便可直驅(qū)南下!到時咱們大燕便危矣!”
周嘉仁神情有些激動,村民們卻是不買賬。
危矣就危矣唄,關(guān)他們啥事?誰當皇帝他們都不得照常過日子照常交稅咋地?
周嘉仁見鄉(xiāng)親們這副反應,很是失望,再次大聲喊道:“朝廷有令,這回大家去從軍,助朝廷抵御外敵,軍餉發(fā)雙份的!而且戰(zhàn)后會論功行賞,凡取那胡人一個人頭,便獎賞田地二十畝!若能取胡人十個人頭以上的,還能給封官做!你們往后就不需得種地嘞!”
楊承德在后頭聽周嘉仁這么說,對著周嘉仁翻了個白眼。
就連周意都默默甩給其一個白眼。
這老頭子說得好聽,軍餉發(fā)雙倍,那也得有命去領(lǐng)不是,賞田地也沒說賞哪的田地,又是良田還是荒田?若是鳥不拉屎的偏遠地區(qū)的荒田,朝廷巴不得有人去開荒給其增添稅賦呢,除非是不愿意回家鄉(xiāng)的,不然那田地賞了不也跟沒賞一樣?
封官就更扯了,那胡人自小長在馬背上,馬上跑的不比地上走的快多了,這些未經(jīng)過培訓的農(nóng)民摸上人家的馬尾都困難,何況是取人十個人頭?
可普通的村民明顯要好忽悠得多,大家聽了這話,一些家窮的就當真心動了,許多抽泣聲都變得小了些。
有位中年男人心動問道:“周家族長,你說得可是真的?。俊?p> “當然真的!縣里都貼了朝廷的告示了!你們參過軍的也可報名參軍!”周嘉仁大聲回道。
那中年男人聞言癟了癟嘴,沒吭聲,他才不是想自個去從軍,而是想讓自個兒子去從軍呢,但這話他可不好意思在這兒說出來,雖說他家里是真的拿不出四十石糧,但這么說出心里想法難免讓人覺得心狠,還是回家慢慢商量好了……
……
周意已經(jīng)聽到了自個想聽的信息,便不想再聽那周嘉仁如何忽悠村民了,扯了扯周二娃的手,小聲道:“大哥,咱們回家。”
周二娃聞言點頭,隨著周意默默離開了人群。
但沒走多遠,周意便察覺自個身后跟了人,回頭一看,便見周德旺、徐氏、周大福和楊氏四人跟了上來。
周德旺見周意回頭,愣了一下才喊道:“二丫頭,二娃,你們走慢點,爺有事問你們?!?p> 周二娃聞言也回過頭來,見到周家人過來了,抿了抿唇,也沒喊人。
倒是周意神色大方道:“爺,啥事???我這家里還有好多活呢,你要有話就趕緊說?!?p> 那邊楊氏忍不住嘲諷道:“喲,爹,您瞧瞧,這丫頭才剛分出去幾天就神氣起來了,聽您說幾句話都不耐煩了。”
“大娘,你要不會說話就閉嘴。這分家家里啥啥也不給,我跟大哥哪像你們大房啥都撿著現(xiàn)成的用,可不好多事情都得我們自個操心?若不是外公外婆來幫忙,又出銀錢又出力的,我跟大哥現(xiàn)在不定能過成啥樣了,還愿意聽你們說話那都是我脾氣好,你也甭擱我這得了便宜又賣乖,當了婊子還立牌坊?!敝芤忸D時便懟了回去,說一大段話氣都不帶喘的。
楊氏懵了懵,半會才氣得雙唇發(fā)抖,指著周意道:“你個死丫頭說啥呢?你說誰是……婊子?”
“聽不出來嗎?說你呢!你最好把手給收回去,再指著我我就跑到戲臺上去說,正好全村的人都在呢,也讓大家來評評理,看看你一家還要臉不。”周意語氣淡淡,看著楊氏手指的目光卻有些發(fā)冷。
周德旺也被周意氣得不輕,但聽到周意威脅說要跑到戲臺子上說他家的事,生生把這口氣給忍了下來,他怒斥了楊氏一聲:
“行了!老大家的,別擱這丟人現(xiàn)眼了,趕緊回家去!”
周德旺這話雖在呵斥楊氏,一雙眼睛卻是死死盯著周意,恨不得把周意給抽筋扒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