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左側廂房屋里亮著油燈,閃著昏黃的光,可惜還不若透過窗照進來的月光明亮。
房內(nèi)的置物架,以前擺放的瓶瓶罐罐之類的擺件已經(jīng)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疊一疊的書,看上去不值錢,對于范高霆幾兄弟來說,卻是價值連城。
房間收拾得很干凈齊整,東西擺放分門別類井井有條
范高霆、范高涯、和范高靄緩緩的走到桌邊,范老太太拿起簪子,撥了一下燈芯,示意他們各自坐下。
緩緩的跟他們講道理。
“老身聽說了,范希文在邊郡防御大夏的事情。陳支婆那天讀了首李白的詩,”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啊?p> 唉~
一聲長嘆,范老太太拿起桌面的一本書,邊翻邊說,
“老身于是就去翻了《晉書》,房玄齡這篇寫得非常有意思?!?p> 然后,把書豎起來,展示給三兄弟看,
“晉主無罪,人為之用;謝安、桓沖兄弟皆一方之俊才,”
偶的天!
你們可知道,我為了找謝安,翻了多久么?
神一般的古書
木有標點符號
木有段落
木有大白話
最近老娘的眼都要瞎了
你們雞不雞道?
三兄弟有點茫然,怎么好像角色換了?
‘(*>﹏<*)′
這種話題,不是阿爺以前說的么?
范老太太得意之色不掩,拍了拍書,笑著說,
“謝安、桓沖,一文一武,有趣吧!”
三兄弟互相眼色交流。
老四:哪里有趣?
老五:故事有趣吧。
老六:我們真的能溝通喲
…………
范老太太郁悶了。
這三兄弟都不會聊天么?
話題都不會接!
你們這是尬聊知道不?
明明是,群口相聲的活,愣是改成了單口相聲。
無奈的范老太太只得順著話題,繼續(xù)自彈自唱,
“再看,淝水之戰(zhàn)里,謝家另外三個兒郎也是武將出身!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你們?nèi)前鰵た?p> 不會主動說話,老娘問你們?nèi)?p> 意味著啥?
范高霆有點心塞,瞄了眼弟弟們,試探著回答道,
“說明謝家是名門世家,子弟允文允武?“
(⊙﹏⊙)
也不能說錯!
范老太太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另外兩個接著說。
老五范高涯是范老太太親生的大兒子,一向自語才子,幼時四書五經(jīng)就解了。
前陣,被范老太太當著全家人的面訓過,又因為自家媳婦的事,在富奭和范純祐面前丟過臉。
當下,范高涯拿出面對范占鈞教考的心思,仔細琢磨。
一開始說邊疆大夏入侵的事,然后轉到謝安,再轉到子侄。又提到文武。
眼前一亮,有了!
“娘,可是要我等學謝安石淝水之戰(zhàn)。由范世伯為文,我等子侄為武?“
嗷~~
死了,我們誰能武?
三腳貓的功夫,馬飛馳起來都要抓馬鞍的水平。
上戰(zhàn)場送菜么?
…………
明顯的bug,范高霆和范高靄都想到了。
范高靄連忙出聲打補丁,
“娘,可是要我們向世伯舉薦張家子?“
舉薦個毛線!
老娘穿越過來的,人都認不全。
我舉薦他過去給自己挖坑嗎?
偶又不系傻的。
╮(╯▽╰)╭
范老太太沖著他們?nèi)齻€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把手上的書,摔到桌面,無奈的解釋道
“老身的意思是,大宋安定百年不到,卻如此重文輕武,不知是禍是福?!?p> 此話一出!
三兄弟臉色大變,坐立不安!
連聲勸解,又引經(jīng)據(jù)典。
引用趙恒的“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p> 又說當年的,澶淵之盟。
還有說起當年的,唐末五代十國的戰(zhàn)亂,武力的強權,文人士大夫的相形見絀。
總而言之,就是“怕死“!
可,這個世界不是你怕死,就可以不死的。
你士大夫能掌控大宋重文輕武,可掌控不了周邊的遼國,西夏,大理,還有大越呀。
范老太太很好奇宋朝的讀書人怎么想這個問題,又把它拋出來。
三兄弟又你一句我一句的給她解釋。
我們大宋禮儀之邦來著,你看高麗,大越都會想我們朝貢,遼國也是我們兄弟之邦。
不存在他們會侵占我們的國家。
至于大夏,那就是狼子野心,不知禮數(shù)的黨項鄉(xiāng)下人!
(⊙o⊙)……
原來,會不會侵略在你們讀書人眼里是用品德來衡量的。
果然和我們商人不同阿。
范老太太又繼續(xù)問了,
那你們覺得大夏和大宋這場戰(zhàn)爭,誰會贏呢?
兄弟三人信誓旦旦的說,
那必須是咱大宋阿?。?p> 范高涯道:大宋皇帝乃是天子,民心所歸,當初李家的平西王還是真宗恩賜他的。
范高霆道:大宋邊境陳兵百萬,小小西夏,不足為懼!
范高靄道:我大宋聯(lián)合吐蕃和大遼,三面夾攻,定能讓西夏土崩瓦解!
想得都挺好!
可惜,歷史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范老太太暗自琢磨了一會,伸出手,豎起食指,跟他們?nèi)齻€說道,
“老身跟你們博個彩頭。不多,一貫錢,老身說西夏勝!“
錢不多,挫挫你們的銳氣!
三兄弟沒有老七那么活潑,謹慎的都互相看看了,才決定跟范老太太搏一搏。
現(xiàn)在的大宋,就是一個懷抱金磚,家中有礦的傻孩子。
西夏,算是家隔壁鄰居吧!
他把傻孩子揍了一頓,打算沖進宅子來搶錢。他還有更過分一點的想法是,沖進了屋子,搶你家宅子。
現(xiàn)在傻孩子家的仆人想著找護院:
吐蕃和大遼!
你確定不是前驅狼后進虎嗎?
最主要的,最重要。
一定要說三遍:
咱是穿越人士
穿越人士
穿越
!
咱知道你肯定得??!
樂呵完了,范老太太又接著說,
“說起謝安那,當年你們阿爺說種明逸,種放,亦是屢詔不出,隱居終南山。他還有個侄子,很有謝家武將之風。應該也是在邊境了。可惜了!”
可惜了?
是指種放死太早了?
還是指這次沒用上種衡?
范老太太沒再跟他們解釋什么,太累人!
打破一些固有儒學思想
打破慣性思維的打仗靠人多
打破他們想當然的合縱聯(lián)盟夢想
太費神。
繼續(xù)說著,這次語氣沒那么客氣,
“你們阿爺是個讀書人,朝堂上也喜歡讀書人!老身出身武官家,卻希望你們能文武兼?zhèn)?。不要等到將來做一縣之主,剿個匪都沒了命!”
,,???,,
范高霆略有所思。
范高涯:就說吧!就說吧!還是想讓我們?nèi)ミ吔?p> 范高靄低聲辯解道,“剿匪都是廂軍和縣尉的事情?!?p> 嘿!
你這小子,心態(tài)就不對!
范老太太生生的壓下自己暴躁的心,深吸幾口氣,放緩了語調(diào),說道,
“知縣,縣尉,主簿,都是官!官是什么?帽子下面兩張嘴!做得一縣之長,就要管著縣里的那許多的口!你不管著,不看著,天長縣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包知縣今天也可以說,他們這事歸縣尉管!“
本來還試圖控制脾氣的范老太太,越說氣就壓不住,聲量也高了起來。
“哈!
那你們做官是為了什么?不是為了升官嗎?升官靠什么?
老身知道你們的薦舉制度,無非朝官保薦。
可,你們是否記得范希文的《百官圖》?
可曾記得“進用者多出其門”這句話?“
拍著桌子的話,并沒有讓三個兒子感到羞愧,反而提起范仲淹,三個兒子羞紅了臉。
“老身不懂那么多之乎者也!
卻也明白你們阿爺說得對!
那種,沒有半分功,卻靠上官進階的人,跟買官有何區(qū)別?花銀子去買了官,就是跟上官是一條繩子的蚱蜢,可不就是朋黨!
那你們還有和面目稱范希文為世伯?與范純祐為友?“
一口氣吼完!
范老太太氣赳赳的拿起碗,喝起水來!
打著死了的范占鈞的名頭訓兒子,
感覺真好!
慚愧三人組琢磨了一會,反應過來。
這習武跟當官的業(yè)績有毛線關系?
我們不會武,就當不好官了?
這是什么神奇的邏輯?
當下,家里唯一掛職官員,范高霆出聲分辯道:
“娘,就算京師補官是知縣,也不一定剿匪出功勞吧!“
(⊙﹏⊙)
你這是跟我抬杠咯
范老太太連碗都沒放,輕飄飄的說了句,“不剿匪,也要走訪村里。病怏怏的涂脂抹粉,頭戴大紅花,能行?“
得~
您老說啥都對!
三人立刻裝乖巧,齊刷刷的表示。
我們很聽話!
我們很順從!
范*職業(yè)女強人*老太太很滿意,慢慢放下碗,又開始淳淳教誨,
“你們不要以為外面很安生!看看北面的馬匪,荊湖南北的水匪,福建路的大盜,更別提廣南東西兩路了。天災才人禍!太平興國年間,多少水災,蟲災。寶元年,成都府,利州才旱災。你們以為他們怎么來的?吃的飽穿得暖,誰沒事做匪?開倉救濟能救多少?“
說著,又拿手點了點三個坐著的兒子們。
“最煩就是你們這些一心只讀圣賢書,不知天下幾多愁的人。一個常平倉有多少斗米?每個人每天要吃多少?簡單的數(shù)字!你們自己去算,一府百姓有多少?一路百姓有多少?“
三人聽得茫然了。
是呀,從來沒人算過。
耳邊傳來范老太太不屑的罵聲,
“夠個屁!“
“現(xiàn)在又打仗啦!又得增加糧草!糧可是一年一年從地里長出來的。平日里,村民自己種的都不敢全年敞開來吃,再加賦,碰到幾個貪官污吏。還得亂!小民可憐吶!“
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無奈。
突然覺得沒什么跟他們再聊下去的欲望。
揮了揮手,把他們?nèi)齻€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