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闌人靜,蟲聲透著清涼,獸鳴悅著人耳,月朗風(fēng)清,群星璀璨。
在這樣美好的夜色當(dāng)中,平常愛沉默寡言的德蒙,難得多起話來。
按雪芙自己對德蒙的短暫認(rèn)識,他是情緒十分飄忽不定、浮動很大、難以捉摸的人。而且不止如此,他的脾氣之古怪,有時候還很無賴或說無恥,而有時候則很壞心眼,經(jīng)常干一些讓雪芙很難堪的事情,或挖苦她。
不過今天晚上德蒙卻是額外多話,他給雪芙說了一些很平靜和很有趣的事情。這樣的德蒙與平常迥然不同,感覺很有趣,于是雪芙心情很好、很有耐心跟他聊著這些古怪事。
“辛岡族?”
雪芙歪著腦袋,忍不住重復(fù)了一遍德蒙剛才提到的話。
德蒙咕嚕咕嚕喝著木圓杯里的果汁——瞧著他連跑到野外來,還不忘從查理那兒盛了一大罐爪哇蓮霧果汁,雪芙想著,他對這種果汁還真是夠情有獨鐘。
可一點也不分給自己,未免太不厚道了吧!她如此埋怨道。
“一個蠻有趣的族群,想起剛看見你的時候,就很容易會聯(lián)想到他們,‘流浪者之民’。”
“哦......他們是怎樣的人?”
聽著他們和曾經(jīng)的自己很相似,雪芙興趣起來了。她抱著腿坐在草地上,視線穿過中間的篝火,焰火的光輝為她的臉頰抹上暖洋洋的橙色。
德蒙放下木圓杯子,表情若有所思,眼神透露復(fù)雜神色。
“他們呀~是遍布大陸,不愿意停止流浪腳步的一個族群。不能說他們居無定所、流離轉(zhuǎn)徙或是背井離鄉(xiāng)。只能說,他們天性喜歡流浪。他們極度崇拜焰火、枯死的木頭和太陽,浪跡天涯的部分原因是要追從他們的崇拜,先輩的指引和傳統(tǒng)。反正讓他們過著這種奇怪的生活方式,之中的緣由很多,我更傾向一個說法,他們以天為帳,以地為床,紅陽之底皆是家園。”
雪芙皺了皺鼻子:“焰火、枯死的木頭和太陽?怎么崇拜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你倒是管人家崇拜啥呢!”德蒙對雪芙罵罵咧咧的,接著又說:“他們的崇拜可虔誠咧!日落之際就點燃火炬,循著紅陽朝拜。流浪之時在路邊或荒野之地但凡遇到枯死的樹木、野木、巨樹或被砍伐后遺棄的樹干、樹根等東西,就舉行簡單的祭祀儀式?!?p> 聽著德蒙講故事,雪芙的腦子不約而同浮起畫面。有三五成群的人跪拜在黃色的荒野中,西邊是暮色之景,他們虔誠禮拜。巨大的無人問津的樹木圍著好一些人,他們擺起了一些古怪東西,接著在樹木上燃著火,開始了虔誠的儀式。
“好像……還蠻古怪的…”也可以說,這樣蠻嚇人的,雪芙如此想著。
據(jù)說,他們很愛唱歌,晚拜當(dāng)時會吟唱歌謠,在祭典之時會歡歌躍舞,祭祀那時更是會低聲聞著先祖指引的清脆鈴聲,低音和鳴悅歌。他們十分相信歌謠會指引他們的靈魂在去往馬塔高地——他們的極樂世界。
“哦~歌謠?”
雪芙的眼睛亮了起來,又是木頭、又是太陽和火焰的,她心想這個族群喜歡的東西還真夠浪漫。而接下來德蒙的舉動讓她閃著光彩眼眸更是大感驚訝。
忽然間,德蒙吟唱起那一首首歌謠——
“翩躚舞姿,輕靈優(yōu)美,若如彩崖翱翔碧藍晴空;我的目光投向她的飄飄衣炔,輕柔、浪漫以及叛逆,奢想親吻她的婀娜多姿,可腳下廣袤大地轟然開裂,一塊石子從中擲出,要我向圣母禱念?!?p> “噢,屋檐上怪獸呼喚我友人的善名,細溪的阿西夫到來贈禮,可我卻遭受煩惱纏身,無力作半句應(yīng)。千根細絲恍似傾蕩銀光的瀑布。我們跨越之,橫穿無人荒野涼地。無論春夏秋冬,覓尋馬塔的紅陽。你的容貌好像枕在頭顱之下的怪物,讓我害怕。”
婉約悠揚的歌謠在荒野響起,同奏伴鳴的是自然的樂聲,昆蟲在吟唱著它們的歌謠,聲音輕微但鼓動著耳膜,鳥兒本已無聲了,卻也忍不住跟著哼唱幾句。
流連忘返的聲音有些蒼涼感覺在,仿佛廣袤無根的天地就在眼前被拉扯著,時間以可見的形式呈現(xiàn)在眼前,生命逝去,生命誕生,春夏秋冬四季不斷循環(huán)。
不受束縛的天空之下,那背負(fù)著大包囊的人垂著腦袋緩緩前行,一輛馬車拱著大帳篷跟在他們的后面逆風(fēng)驅(qū)使著,褐色的大地皆是龜裂的痕跡,大量的彩色布條迎風(fēng)飄揚著。
德蒙今晚的心情看來真的很好,居然還不由自主唱起歌謠來了。盡管他唱得不怎么好聽,可在這種情況與氛圍,情緒上來了,很容易讓人入迷。
“蠻不錯耶?!碑?dāng)他唱完后,雪芙忍不住贊了一句,并啪啪啪地鼓起掌。
德蒙向篝火丟進幾塊木頭,木頭撞上燃著焰火的木炭,立刻激起了許多火星,噼里啪啦地碎掉的聲音緊跟響起。
“他們除了因為崇拜著火、一無是處的木頭和太陽被為人熟知,占卜同樣也是蠻有名氣的?!?p> “占卜?”
浪漫轉(zhuǎn)成了神秘嗎?雪芙想到。
“一種是關(guān)于的火的占卜,一種是用石頭的占卜。”
雪芙不知道德蒙為何在今晚這么多話,不過他說的這些事情十分有趣。她喜歡有趣的事情,故事書里動人曲折的情節(jié)、藏匿其中光怪陸離的世界,前所未聞的神奇東西等等,都對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全然忘記了時間,沉迷在德蒙口中道出來關(guān)于那些人的事情。
她蹲在草地上眼神中盡是期待,迫不及待德蒙接下來的話。
“他們對火崇拜嘛……關(guān)于火的占卜是以一切的火。灶火、冶煉的火、晚上生火、驅(qū)逐野獸的火、照明的火,他們會十分留意這些火。倘若正在燃燒的焰火無端噴發(fā)、盛燃起來,其代表著某種預(yù)兆,預(yù)兆著某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呢?則是基于火的類型、時間段來決定,大災(zāi)、小禍、喜昌、不詳和財運等等,都有講究。”
雪芙能想象那個畫面,一個專心致志盯著火的人突然被火星子撲了一臉,胡子紅得像是要燒著,卻不慌張,反倒是興奮得又跳又呼喊怪叫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畫面感太強了。笑完后,她的眼睛咕嚕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那……石頭呢?”
德蒙告訴雪芙,石頭占卜是很麻煩和復(fù)雜的一種。
辛岡族人在流浪的途程上有收集石頭的習(xí)慣。他們收集石頭并沒有特別講究,花紋、類型、大小和撿取的地點都十分隨便,但是十分講究眼緣。
他們用平時收集而來的石頭做占卜。占卜的方法是用等量的石頭。不同地方的辛岡人,用的數(shù)量也不同,有的是27塊,有的35塊,有的是42。灰色、白色是最適合用作占卜的,次者可選用黑色、深褐色。
占卜會在晚上的飯后,在那燒焦的黑土上放下石頭。選擇篝火燒焦的黑土,很大緣由是因為他們崇拜焰火??偠灾麄儼咽^放在黑土上,接著將最大的那塊石頭挑出來放最中間。隨后將剩余的石頭分成三堆,并逐次從這三堆中拿出一定數(shù)量的石頭,或3塊、4塊、5塊,數(shù)量是同上面一樣,基于不同地區(qū),有不同講究。
占卜的方法就是在最后看石頭剩余的數(shù)量,例如每次拿四塊石頭,那么當(dāng)?shù)扔?塊或少于4塊的時候就停下來。
“然后呢?剩下怎樣占卜?”
聽著雪芙催促似的詢問,德蒙翻了個白眼。
“我哪兒知道呀!我又不是他們,只不過是聽說過而已?!?p> 篝火的燃燒愈來愈旺盛,荒野之中響起木塊被燒烤得清脆的響聲,德蒙時不時會丟幾塊木頭保證焰火不熄,雪芙則是乖乖地聽著德蒙繼續(xù)講故事。
“吊著人家的胃口,好過分喔?!?p> 雪芙不滿地埋怨道,那表情十足是個怨婦,不過是一個年輕尚輕,長相乖巧可愛的怨婦,誰人看了都會于心不忍。然而,德蒙可不吃這套,他抓起了地上的幾根小小的樹枝砸了過去,并語氣臭臭地喊回去。
“一邊去!難得今晚心情好給你講這些,你就感恩戴德了?!?p> 雪芙眼尖手快地抓住穩(wěn)穩(wěn)命中自己腦門的樹枝,露出有點兒邀功的笑容。
“哼哼,現(xiàn)在我可不比剛開始,這種小玩意可砸不到我?!?p> 德蒙十分嫌棄地擺了擺手:“得了得了,都不知道誰在白天的時候被揍后很傻乎乎地哭鼻子呢?!?p> 聽他不厚道地提起白天的事情,雪芙就來氣,揮舞著手臂,恨恨地大聲嚷道。
“那是因為你在耍無賴!”
這是一個萬千歲月當(dāng)中的其中一個夜晚,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上一年、十年前、百年前的夜晚一樣,安詳寧靜,良夜醉人。
再度閑聊幾句后,德蒙和雪芙就各自回去帳篷睡覺了,但在這之前,雪芙從背包里掏出一大個木頭罐子。她走到帳篷附近,繞著圈子從罐子里往草地上灑出粉末,直至繞了一個圈才滿意地回到帳篷里。